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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见姻亲四两拨千斤 ...

  •   宝庆将匣子递给挽翠,开始认亲,黔国公府一门里头,沐彦彰是长子,宝庆身为长嫂,自有兰因领着一串弟妹给她见礼,她将早早预备好的见面礼分发出去便完事了。定亲以来的几番来往,早让她摸清了沐夫人的性子,给嫡出的妹妹们的礼物,都装在华贵的紫檀木匣子里,给庶出弟妹的,则装在次一等的漆盒之中,果然见沐夫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而沐彦清和沐菊因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区别对待,也不觉得失落,反倒是回去拆开礼盒,见里面东西给得贵重,还十分欣喜,二人的姨娘见了,更是对这位新世子夫人赞不绝口。
      然后沐夫人亲自己引着她到宴息处,同亲戚们见礼,族中的长辈都预备了给新妇的见面礼,挽翠和披金则预备着金银锞子,给晚辈们散礼。沐家原本只是寻常的平民,只因出了景元皇后这一只金凤凰,才发达起来,那些旁支远亲,都倚仗这一支嫡系过活,行止间带足了谄媚之色。反观沐夫人的娘家亲戚,因为是卫阁老的后代,走到哪里都十分抬得起头,待人接物便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疏离客气。
      其中以沐梅因尤甚,她早就打听过一番,听闻这个新嫁过门的弟媳妇在闺阁中是个不言不动的木头人,心中更存了几分挑剔之意。眼看宝庆给她带过来的庶子的见面礼与旁的亲戚无甚不同,一般的也是荷包里装的金银锞子,心中十分不悦,扬起眉毛笑道:“弟妹也太不讲究了些,这是拿姐姐当外人了?还是看不上我们泷哥儿是庶出?咱们倒也罢了,原没指望公主殿下高看,只怕母亲面上有些过不去呢。”
      宝庆原本都要从她边上走过去了,听得这一句,脚步一顿。沐夫人在她边上引见的,听见长女话里带出了自己,微微蹙了眉。却并不说话,有心要看看宝庆的应变能力,若她解释的话音里果真存了轻视自己之心,那往后肯定得好好地给她立规矩,故而权当没听见,只冷眼看着。
      宝庆不说话,沐梅因也不说话,场面一时尴尬,很快就有热心的婶娘伯母之流走过来解围,笑道:“大姑娘素日里最怜老惜贫的,怎么今天不饶人起来?宝庆公主是新妇,不周到也是有的,看在你兄弟的份上,莫要计较了。”
      因为黄氏觉得宝庆不太会说话,所以给她挑的两个大丫鬟一个伶牙俐齿,一个沉稳周到。能说会道的披金听见沐梅因为难新妇,眉头登时立了起来,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挽翠拉住了,冲她摇了摇头。披金心想,若这会子宝庆要靠人解围,往后在亲戚中木讷不通世故的名声便钉死了,再难转圜。因此心中虽然焦急,却没有说话。
      宝庆看着沐梅因,笑了笑,也不与她接话,只蹲下身子,向沐梅因的庶子道:“泷哥儿请看,”指着那个荷包道:“舅母赠你的荷包是潞绸料子,宫中司制司女官的手艺,”又示意他打开荷包,露出里面的紫金锞子,“这是紫金的‘笔锭如意’,不是八宝联春梅花海棠纹的银锞,哥儿可喜欢?”那孩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宝庆便笑道:“喜欢便拿着玩罢。”说着,也不看沐梅因由春风得意转为面红耳赤的脸色,只朝沐夫人点头道:“劳烦母亲继续为媳妇引见。”
      沐夫人见宝庆给出去的礼物虽然看起来都是荷包里装的锞子,但给自己外孙的却是宫制荷包和紫金锞,足见对她、对梅因的敬重,心中十分满意,觉得这个儿媳妇很讲规矩,待她不由更柔和了几分。沐梅因原想挑事,当着人的面给宝庆难堪,没想到她心细如发,既给了旁的亲戚足够的面子,又给近亲厚实的里子,被反将一军。感受到此刻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带着诘问和不赞同,不由暗自咬牙。
      宝庆初战告捷,面上却无得意之色,仍旧跟随在沐夫人身后,含笑向亲眷们问好致意。那些夫人们见宝庆贵为公主,却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令人如沐春风,都对她生出亲近之意,就有那些消息灵通的,向身边人科普:“宝庆公主可是昭懿皇太后唯一一个嫡嫡亲的孙女,教养良好。”又有景元皇后子侄辈的沐家堂老太太,在景元皇后在世时入宫觐见过的,摇头晃脑地称赞道:“从前我们娘娘在世的时候,老身也曾随母亲入过宫的,也算是远远地见过昭懿娘娘一面,啧,那真真是气质高华如空谷幽兰。如今这位宝庆公主,虽不能尽得家传,却也大有其祖辈遗风,已经是不得了的名门毓秀了。”
      沐夫人见宝庆不似传言中的那等木讷,只是寡言沉静而已,又看她对自己十分恭敬,没有自己的吩咐从不多言半句、多行半步,比定亲时候更加满意。等认过了亲,又领着她逛了逛园子,了解了一番沐家的布置。
      原来沐家的园子秉承了沐家方正肃穆的家训,也修得四四方方,离外院最近的那一条长轴就是旭和堂,一般的也是三进,只屋舍较之至善堂多了许多。与旭和堂垂直的两条短轴,一条上坐落着世子居住的至善堂,另一条上则安置了黔国公两位有儿女的姨娘,沐彦清随着其母濮姨娘住在月华阁,沐菊因随着其母华姨娘住在月影阁。与旭和堂隔着一个园子遥相对望的那条轴线上,则是沐家女儿的住处,种满梅林的是已经出阁的沐梅因的疏影院,种着兰草的则是沐兰因的英浮榭,种着修竹的,自然是沐竹因的连苔洲了。待客的厅堂和黔国公的书房都在外院。
      游园的时候宝庆发现毗邻连苔洲的小院空关着,隐见一径疏篱,心中隐约有个猜测:等沐菊因再长大些,兴许就会离开自己的生母独自居住,届时在篱笆下种几丛菊花,取个描述菊花的院名,就是十分合适的闺房了。既如此,往后沐彦清长成了,也是要分房的,只不知道是将他安置在外院里,还是安置在至善堂左近。
      沐彦清和沐菊因的生母,认亲的时候她也见过一面,听闻沐彦清之母濮姨娘原是沐老夫人的婢女,因见沐彦彰体弱,恐怕养不住,才赐下人来。看起来年纪比沐夫人小了好些,却容色平平,行止怯懦,连沐夫人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至于沐菊因之母华姨娘,沐夫人介绍时并未说起她的出身,只含糊说了句“这位是菊因的姨娘”。华姨娘颇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柔媚之气,虽也含羞带怯,却不似濮姨娘给人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感觉,反倒我见犹怜。
      看样子沐家虽然表面上似是沐夫人说一不二,实则内宅也并不是表面上那般风平浪静。宝庆家里人口简单,没了父亲,父亲生前的妻妾倒是换了一种立场,自己的生母孙氏将黄氏视作主心骨,非但对她言听计从,每每谈及黄氏,话里话外还满是发自内心的信任和感激。但宝庆作为殷太后的孙女,更兼着学里的同窗泰半都是皇族,也算听过见过不少宫中的斗争,她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被灌输了不少勾心斗角的故事。
      不过几位姨娘的事情,宝庆并不关心,在她看来那是沐夫人需要头疼的事情,她是新妇,并未掌家,只要操持好一个至善堂就是了。
      一上午都在认亲和侍奉沐夫人,到了下午,宝庆才有闲暇理嫁妆和料理至善堂的庶务。昨夜入新房侍奉的两名婢女乃是至善堂的一等婢,一名仰止,一名行止,宝庆听见这两个名儿,便抿嘴一笑:“你们原先是不是伺候世子的?”仰止屈身行了个礼,点头道:“是的,我们原是夫人拨过来伺候少爷的。”
      宝庆这才知道原来沐家上下对沐彦彰的称呼是“少爷”,她点了点头,暗暗记下,却不急着在下人面前改口,吩咐挽翠赏了两个荷包,又令二三等的仆婢进来请安。一一看过了,又问了各人的差使,宝庆便对至善堂的人事安排和沐夫人的管家风格有所了解。仰止、行止二人见新夫人并未因为她们是沐彦彰的贴身婢女就对她们高看一眼,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打赏完毕,宝庆便命挽翠同众人说了她的作息、习惯和规矩。宝庆立的规矩原是比照着黄氏操持秦王府时的规矩来的,还有玉树亲自帮着删繁就简,自然没什么错处。至善堂的仆婢们昨日已经被宝庆占满整个场院的嫁妆震慑住了,见识过公主的气派,自然无不称是。挽翠语毕,宝庆便令众人退下,谁料仰止不退反进,温雅秀气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向宝庆笑道:“少夫人,可要奴婢同您说说我们少爷的作息?”宝庆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自己端起茶盏用茶。仰止的笑容僵在脸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披金在一旁用不高不低的音量道:“主子让她退下,她反倒上前两步,真是好教养好规矩。”
      披金唱了白脸,又有挽翠出来唱红脸,上前轻轻将仰止拉下去,柔声道:“好姐姐,我那妹妹说话不知轻重,你莫恼。只是我们姐妹俩原是跟着太后娘娘跟前的姑姑学过的,我们少夫人又是金枝玉叶,家里规矩大,姐姐请担待着。”仰止羞得满面通红,又气又愧,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干仆妇们见世子爷跟前最得脸的大丫鬟都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心中更是警醒,便有那些因为宝庆年轻面嫩以为她好糊弄,又或看轻她父亲早逝生母又非正室的人,收了轻慢的心思。
      宝庆理清了至善堂的人事,便欲动手理一理屋子,但确实不知道沐彦彰的习惯和喜好,倒也不敢妄动的,想了想,向挽翠道:“你可知道世子爷的乳母,如今可在这屋里伺候?”挽翠想了想,回道:“世子爷的三名乳母,都告了老荣养了,不过李妈妈的儿子是世子爷的长随,张妈妈的女儿是咱们院子里二门上跑腿传话的。”宝庆想了想,长随此刻想必在侍奉沐彦彰,至于那个张家女儿,身为乳母之女却在二门上,想必不是行事不妥当,就是年纪太小还不能服侍,都不便询问,于是摆了摆手道:“罢了。”
      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沐彦彰回来了。沐家规矩,众人都是在自己屋里各自用饭的,宝庆吩咐摆饭,与沐彦彰一道用了。二人尚且不太熟悉,彼此都有些尴尬,都秉承食不言的训诫,厅中一声碗箸之声也无。等饭毕,沐彦彰才咳嗽一声,打开了话匣子:“今日认亲可还顺利?”宝庆冲他一笑:“一切都好,长辈们给了妾身不少珍稀之物。”沐彦彰点了点头,正绞尽脑汁想话题,却听见宝庆说:“夫君,妾身有几件事要问你。”
      沐彦彰听闻这个陌生的称呼,面上倏地红了,宝庆原是脱口而出,不觉有他,见他面红,才回转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跟着也羞起来,也不说话了,低着头拨弄络子上的流苏。沐彦彰见她妩媚动人,牡丹之姿下亦有如此令人动情的一面,不由心动神迷,清了清嗓子才道:“什么?”宝庆讪了一回,觉得好些了,这才细细问起他的起居。沐彦彰一一回答了,二人又一道商议起至善堂的布置。宝庆见丈夫果如自己印象般的那样,斯文腼腆好说话,她提的主意他全都点头,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二人商议定了,自有侍女记下了去布置,又往旭日堂去了一趟定省,回到至善堂,沐彦彰便咳嗽道:“时辰也不早了,不若咱们歇息罢?”他红着脸去看宝庆,却见宝庆眉头微蹙,转头吩咐道:“挽翠,世子爷有些咳嗽,明儿炖一盏梨子水。”
      沐彦彰一愣,咳得更厉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疏影院化自林和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英浮榭化自李峤的“英浮汉家酒”,连苔洲化自柳宗元的“苔色连深竹”。
    啊作者真的好爱宝庆,真想把题目改成《宝庆公主》,写种田宅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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