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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闹新房高烛照红妆 ...

  •   宝庆险些被这繁杂的亲戚关系晃晕,只得努力在心中默记,旁的人她只不过一眼带过,因为知道明日认亲的时候还会再见。倒是听到最末一句,她不禁抬头多看了一眼。沐梅因身为她的大姑子,虽然已经出嫁,往后等她理家管事了,才在年节走礼的时候会有所交集,但毕竟是沐夫人嫡出的女儿,还是需要特别关注的。
      沐梅因一副长挑身材,一张尖尖的瓜子脸,颇有几分水秀,可惜太过消瘦,脸颊有些凹陷,孤拐又略高,配上一双与沐夫人十分相似的狭长眼睛,瞧着便有些刻薄相,乍一看,与秀丽和善的兰因、圆润讨喜的竹因半点都不像亲姐妹。
      见过这几位姊妹,宝庆心中便隐约勾画出素未谋面的公爹模样来:想必不是方脸就是圆脸,五官端正大气,眼睛必然是又大又圆,如此才能中和沐夫人的长相,生出他们姊妹兄弟四个来。
      宝庆只多看了一眼,便仍旧规规矩矩地低头坐着。方才的匆匆一瞥,她能够感觉到,那些夫人小姐们看向她的眼神,好奇中带着探究,可终究是善意的,唯有沐梅因的眼神充满了挑剔,刀子似的刮在她身上。
      宝庆不理解这种没来由的恶意,不过她在殷太后身边的时候,听太后跟前的玉树姑姑说过,专有一等刁钻古怪的大姑子小姑子,将兄弟视作全家的心肝宝贝,将兄弟媳妇看作夺宝的外人,便没有来由,也要格外挑剔。也许沐梅因就是这样的人吧。
      念及此,她忍不住有点出神,心想自己出嫁之后,母亲想必也要着手为宏哥儿选媳妇了,听闻祖母殷太后做主,为宏哥儿单开了一场小型的京城选秀,要从燕京的民人女子里择一位秦王妃。等这位弟媳妇嫁进来,她眼中的自己会是怎样的大姑子呢?想必应该是温柔和善,不为难人的那一种罢……
      沐梅因见宝庆接到自己挑剔的眼神,非但不生气或者畏惧,反而开始发呆,不由挑了挑眉,将她的反应视作一种挑衅。
      她虽然嫁给留守司指挥同知的儿子,看似结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却抛父母离家乡,不能常聚天伦,婆婆厌恶她性格强势,婆媳二人管家理事的时候时常发生龃龉,丈夫又不能体贴小意,害得自己流掉了一个孩子,亏损了身子。妾室生出了庶长子,婆婆亲自养在跟前,看得眼睛珠子一般。沐梅因事事不顺,性格里与沐夫人肖似的那一面全然压过了黔国公的基因,愈发刻薄厌世。听闻兄弟娶亲,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高攀了公主,而是有个黄毛丫头来谋夺母亲的国公夫人之位了。
      当然,此刻的眼神交锋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等前头开了筵席,新房里的男家亲眷们也都纷纷出去赴宴了。新房里这才空下来,有几个沐家的婆子走进来,把坐床童子请出去吃果子,开始收拾床上的干果。又有两个面生的侍女走进来,低声询问宝庆可要喝茶。宝庆向二人点了点头,笑道:“劳烦两位,请把我的丫鬟唤过来,有一桩小事要吩咐。”那侍女愣了一下,但还是出去叫人了。
      不多时,宝庆陪嫁的两位大丫鬟挽翠、披金便走了进来,都穿着绯红不断头囍字纹的褙子,鬓边还簪着一朵水红色的绢花,笑眯眯地问道:“少夫人唤我们做什么?”宝庆听见陌生的称呼,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来嫁人了,是该换称呼了,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不过白吩咐一句,明日的东西可预备好了?”挽翠便点头道:“给几位新亲的礼,还有几十个装满金银锞子、金珠子的荷包都预备好了。”宝庆便点了点头。
      披金上前两步,笑嘻嘻地从袖子底下拿出来一个碟子,上面放了许多诸如槽子糕、粉面果子、马蹄糕之类的点心,低声道:“少夫人趁着无人,赶快吃些垫垫。”宝庆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便拣了点东西吃了,披金又递上来一盏茶,宝庆微微摇了摇头。
      披金知道她是怕沾掉口脂,变戏法似的从荷包里掏出一根竹管递过去,悄悄笑道:“这个巧宗儿,还是太后娘娘那里的林姑姑教的。”林姑姑说的是澧兰,宝庆一上午都没有喝水,确实干渴极了,笑着接过竹管,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将一盏茶喝尽了。
      挽翠小声地告诉宝庆下午的安排:“用过午宴之后,宾客还要随喜,届时男家的亲戚定然要到咱们院子里看嫁妆,抑或有小孩子要过来闹新房的。少夫人不若趁着这会子,先卸了头冠和大衣裳好生养养精神?”
      挽翠说得委婉,实则是在暗示她,若要更衣,只能趁着午宴或者晚宴的时候了。宝庆会意,点头道:“头冠就不必了,戴起来麻烦,你且帮我把外头衣裳脱了。”不过略歇了一小会,后院复又听见人声,便知道是吃宴的人回来了。宝庆赶紧将霞帔穿戴回去,继续低头挺胸地坐着。
      最先回来的是那一对坐床童子,男童是沐家本家的一个小辈,女童则是黄氏族中的小女孩儿,两个孩子也不认生,笑嘻嘻地喊人,小女孩还抱住了宝庆的膝盖,朝她笑。
      挽翠和披金从正房退出去,在稍间小坐,听见里里外外的亲戚们点评嫁妆:“到底是公主娘娘,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抬,件件都是好东西。光床就有三张,新房里的月洞拔步床、东次间的钿贝嵌螺床,还有一张红木雕漆喜上梅稍的不得见,定然是收在库里了……”“听说公主出嫁的定例本是八十抬,一百抬那是嫡出公主才有的气派,因为太后娘娘厚爱,抬抬手又添了二十抬,和当年安成公主出嫁的时候比肩。”“听闻新娘子的堂、表姊妹,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的,每人送一两样添妆,又凑成一抬……”
      挽翠和披金对视一眼,觉得与有荣焉,正欲露出笑容,却听见夸赞声中传来一句格格不入的刻薄话:“这面子上的东西好了,里子就要薄,别看箱笼里东西多,只怕田庄、铺子那些,就少了。”披金的性子急一些,闻言嚯地立起来,被挽翠一把摁回去,低声道:“到了这里还不把脾气收一收?咱们少夫人的底子有多厚,她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她酸她的,咱们嘚瑟咱们的,各不相干。”披金吸了一口气,低低地骂了一声:“便是再有意见,也不该在新婚的日子里嚷这种酸话。”复又站起来,口中道:“不行,我还是得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一个没眼力见的!”挽翠赶紧站起来,再次把她摁回去:“你这性子我还是不放心,你坐着,我去看。”
      走到门口张了一眼,便立刻退了回来。披金忙问道:“可看清楚了是哪一个?”挽翠想了想,笑道:“告诉你也没用,白让你生气,等明儿少夫人得闲,我悄悄地回她,叫她认亲的时候留个心眼便好了。”披金噘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想必是那个大姑奶奶,生就一副刻薄相,眼神还跟刀子似的。”
      宝庆在新房里坐足了一日,等到晚宴散了,才等来了自己的丈夫。沐彦彰新婚之喜,被叔伯兄弟们灌了许多酒水,虽然有小舅子帮着拦,还是平添了三分醉意,走路都有些踉跄了。小厮将他扶进正院,又由迎上前的侍女接过,一路搀进新房里,宝庆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不禁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
      沐彦彰透过醉意朦胧的双眼,看向温柔美貌的新娘子,觉得心里的欢喜之意如同一蓬松软的棉花,在阳光下膨胀开来,散发出暖呼呼的清香。他伸手摸了摸宝庆头冠上的珠子,问道:“这个沉不沉?卸了罢。”宝庆含笑摇了摇头,依言走到妆镜台前,准备动手卸头冠。耳中听见沐彦彰说道:“这个是我外祖母嫁给外祖父的时候戴的东西,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也戴过,一代代传到我们这里。”宝庆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应了声是,自己动手卸起妆来。那两个守在新房外头的沐家侍女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服侍。
      宝庆洗净铅华,一头青丝垂落,转过脸来,不施脂粉的模样反倒比浓妆艳抹的时候还要耐看,看得沐彦彰眼睛都直了,呼吸更是急促起来。宝庆十分不知所措,怔了一会,才低声道:“您……要是没有吩咐,妾身先去栉沐了。”
      沐彦彰也是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忙道:“好、好的。”正房左右两侧各有一间耳房,就当净房使。宝庆进去略一打量,见中间一个高几上放着洗脸用的银匜,架子上挂着大小不一的巾帕,左右两边各放着一道围屏,左边是浴桶,右边是恭桶。有力壮的婆子抬了水进来,方才帮宝庆卸妆的侍女走出去把挽翠喊进来服侍宝庆沐浴,自己则去服侍沐彦彰。
      热水浸去一身疲惫,胰子的清香冲淡了头油和脂粉的浮华,宝庆这才觉得自如了一些,半闭着眼由着挽翠为她擦干头发。想到梳洗完毕将要面对什么,复又紧张起来。
      等宝庆收拾完回到新房的时候,沐彦彰早就洗完了,披着一件月白的寝衣,领口半敞着,露出白皙的一小片胸膛。婆子们抬了水出去,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收拾完,吹熄了蜡烛,独留下最粗的那一对龙凤喜烛彻夜长明,这才关上槅扇出去了。
      光线朦胧,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宝庆反而觉得比灯火通明的时候自在了些,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笔直地躺下,半睁着眼,盯着正红色的帐幔。
      沐彦彰紧张地躺在床上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身边一沉,随后传来一阵淡雅的暖香,更觉心跳如雷。他努力回想着母亲给他的册子,以及燕喜嬷嬷的教导,深吸一口气,翻身将宝庆压住,抖着手扯开她的寝衣,又把手探进去寻找小衣的带子。宝庆颤抖起来,强忍住将他的手拂去的冲动,任由他施为。
      帐外红烛摇曳,透进来一束朦胧的微光,帐内喜意盎然,只传来些许喘息和呜咽。累极睡去之前,宝庆朦朦胧胧地想着两件事:第一件是沐夫人诚不欺我,世子爷确实未曾收过房里人的;第二件是世子虽然据说幼时体弱,如今身子骨却并不细瘦,倒也算得上骨肉均停……
      次日清晨,辰时初,宝庆便被挽翠轻声唤醒,沐彦彰还在她身边睡得香甜,头枕着她的肩,十分小鸟依人。宝庆轻手轻脚地起来洗漱,觉得身上不清爽,干脆多要了点水又洗了个澡。这才轻声将沐彦彰喊起来。沐彦彰去了耳室洗漱,宝庆则由披金服侍着梳头。
      新妇一个月不能断红,挽翠便为她挑了一身海棠红的撒花绉纱裙,配一件玫瑰红的褙子。披金为她梳了一个分心髻,戴上殷太后送的满池娇金分心,宝庆对着菱花镜,看着梳了妇人头的、有些陌生的自己,看见镜子里的披金笑道:“我们少夫人真是国色天香。”
      不多时沐世子也收拾得了,沐家的侍女端进来早膳,二人用了一些,便走出至善堂,去黔国公和沐夫人居住的正院里请安。正院名为旭和堂,沐家园子大,纵然至善堂与旭和堂离得近,也走了约摸一刻钟。且喜宝庆起得早,未曾误了时辰,走到旭和堂的时候,沐夫人也才刚用完早膳。
      拜过公婆,敬了茶,因为宝庆是世子妇,又开了宗祠,敬过先人,宝庆便正式成为沐家妇了。黔国公和她想象得一样,容貌周正,十分和善,收了她的针线,更是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浅浅的几道皱纹都舒展开来。沐夫人也一改相看时矜贵的模样,表现得分外慈和,给儿媳妇预备的见面礼也放满了一个匣子,宝庆双手接过,只觉得沉甸甸的。想必是见太后、皇帝等人亲自送嫁,给足了宝庆脸面,沐夫人也觉得面上有光,才如此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妈宝男其实有一丝丝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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