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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扶困济危心思洞明 ...

  •   陆斯羽虽然曾跟着父亲吉安侯修习过骑术,却不算精通,由她哥哥陪着在林子里逛了一个时辰,她哥哥陆斯言便按捺不住,指了两个侍卫陪伴妹妹,自己打猎去了。陆斯羽独自一人便觉得有些无趣,信马由缰闲逛了片刻,便欲往林子深处去,仍旧寻她哥哥。
      靠近三皇子行猎之处时,陆斯羽不懂得关窍,那两个侍卫却听得出前方有大型动物出没,劝了自家小姐往别处去,陆斯羽却喜道:“既然有大家伙在,极有可能是哥哥在这里,他用午膳的时候还同母亲说了,要寻一头猛兽来活动活动筋骨呢。”说着便不顾侍卫的劝阻,骑着马往声音的来处去。
      陆斯羽并非习武之人,耳力不过是常人水准,在她听来动静虽大,总也隔着一段距离,谁承想不过是拐了一个弯,就直面了三皇子和野猪搏斗的激烈画面,惊得尖叫一声,呆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坐骑是其兄陆斯言精挑细选的温驯良驹,还是一匹小马,胆子也不大,登时连人带马愣住,竟将三皇子的逃生之路封锁了。
      那两个侍卫才拐过弯便看见眼前惊险至极的一幕,骇得目眦欲裂,却也救援不及,却不曾料到斜刺里射过来一支飞箭,瞄准的不是野猪,反而是自家小姐的坐骑。那马儿生性胆小,中箭了也不曾嘶鸣着人立起来尥蹶子,只是哀鸣一声便往侧面翻倒,不过一夕之间,竟然化解了一场危机。
      侍卫们心知此刻若放下发狂的野猪不顾,去搀扶小姐,等野猪杀个回马枪,谁也救不了,唯有先解决了这个大患,小姐才有保住性命的机会,因此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拍马去引逗野猪,将它带往远处,竟是将小姐留给了那位射马的“恶徒”。
      陆斯羽只觉得腿部一阵钻心的疼痛,勉力咬着牙不痛呼出声,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叫她,睁大眼睛一看,认出对方正是自己的同窗,她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应了一声:“杨公子。”
      杨珩从一开始听见惊呼就知道来者是一位女子,情知能够随行春狩的人非富即贵,伤着哪一个都是大事,但人命关天,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伤一个,救一个了。若来者是男子倒也罢了,男儿郎皮实,从马上摔下来只要不跌着要紧的地方,将养几个月便也罢了,可女儿家娇嫩,若对方跌出个好歹,自己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发现是陆斯羽,他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可等他开始回味这种奇妙的心情时,却不知从何而起了。想了半日,觉得约摸是因为吉安侯一家子都是通达事理的明白人,陆夫人与自己的母亲安成公主又相熟,自己不易遭到苛责罢。
      “陆姑娘,伤着何处了?”杨珩按捺住心中的胡思乱想,关切地问道。陆斯羽轻声道:“我腿疼得厉害,许是扭着了。”杨珩本能地想为她检查伤处,手才伸过去,猛然意识到这是姑娘的玉足,面上一红,连忙把手缩回去,问道:“你可还站得起来?若能,我扶你上马,载你回去;若不能,等我叫了人来,用春凳抬你出去。”
      这时候三皇子也终于缓过神来,慢慢地走过来,往地上人面上觑了一觑,蹙眉道:“这不是陆家姐姐么,怎生跑到林子深处来了。”杨珩知道他还在因为错失了一个猎野猪的机会而懊恼,能按捺住不去追着侍卫把野猪抢下来,而选择留在原地关切伤者,已经是许贵妃严格教养的成果了。
      杨珩自认为没什么立场去教育三皇子,因此只向他道:“三皇子来得正好,陆姑娘伤了脚,你可能帮着一道扶她上马?”三皇子口中答应着,过去帮忙,可他虽然有些力气,终究是矮了点,才将陆斯羽扶起来,她一条腿吃痛使不上劲,便软软地倒向一边,三皇子哪里撑得住,蹙眉道:“这不是个法子,还是我牵住马儿,表兄独自扶着陆姑娘罢。”说着不等杨珩回话,便兀自松开手,走过去将自己的马牵过来。
      杨珩觉得怀里忽然一重,鼻腔里充斥着淡雅的千金月令熏衣香,忍不住又要面红,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总不能将人家姑娘再摔一回,因此一咬牙,将陆斯羽打横抱起来,又向三皇子道:“三皇子的马性子烈,只怕陆姑娘坐不惯,不若用为兄的。”三皇子闻言,想到自己的马是父皇所赠的青骢马,确实桀骜不驯,自己都是花了许多功夫,又是为它洗澡,又是喂它吃草才把它驯服,便依言将杨珩的马牵过来,杨珩将陆斯羽托到马上。陆斯羽咬牙忍着痛握住缰绳,杨珩又温声道:“陆姑娘坐稳了。”说着亲自牵着马,三皇子连忙把自己的马拉过来,跟在他们身后道:“我同你们一道。”
      才走了三五步,打头遇到永嘉骑着马过来,杨珩这才想到自己把永嘉一个人撂在林子里,正在懊恼自己的莽撞,却见永嘉看见自己,先是一喜,正要喊他,又看见他身后马上的陆斯羽,眉毛一拧,似要开口质问,旋即又观察到陆斯羽面色苍白,眉尖若蹙,似乎十分痛苦,赶紧把口掩住,定了定神方道:“斯羽?这是怎么了?”
      杨珩看见永嘉表情瞬息万变,不由莞尔一笑,幸好永嘉不是莽撞的人,若换成顾蓝庭,想到第一句就要脱口而出了。
      三皇子见陆斯羽很是痛苦,便代答道:“陆姐姐从马上摔下来,伤着腿了。永嘉姐姐来得正好,可否劳驾出去报个信,多带些侍卫过来,去帮着料理野猪,还有牵陆姐姐的马儿。”永嘉闻言,眉心一皱,声音也拔高了些:“你们遇到野猪了?”三皇子叹息一声:“说来话长,还是等回到营地再同姐姐细说罢。”永嘉回转过来,急忙辞了三人,飞马回去报信了。
      永嘉轻骑简从,跑得飞快,杨珩等人尚未走出林子,就遇到了前来接应的人,众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帮忙,不多时,陆斯羽就躺在营帐之中,由随行的御医治腿,陆夫人坐在她边上默默垂泪,吉安侯则拧着陆斯言的耳朵在训话。三皇子被许贵妃搂着,从头到脚地检查他是否受伤。陆斯羽的马儿被拴在一棵桦树上,兽医正在处理它脚上的箭伤。更远些的地方,侍卫们正在剥拣野猪。
      杨珩正被一大群女子围着,殷芷沅和安成皆是满面肃容,皇后则是面带忧色,旁边坐着一脸关切的永嘉,和满面好奇的嘉善与王瑶婳。她们两个才听见动静就调头出了林子,倒是平安无事,只是一会看见永嘉孤身一个飞跑回来寻皇后,一会看见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往林子里去,一会看见众人簇拥着杨珩、陆斯羽和三皇子走回来,心中十分纳罕。
      殷芷沅一脸严肃地看着杨珩,问道:“斯羽那孩子说,是她看见野猪,吓得从马上落下来,摔着了腿,被你和官哥儿送了回来,可为何她坐骑腿上中了箭?你又如何刚好在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珩欲言又止,隐晦地看了一眼探出脑袋的三位小娘子。皇后会意,向永嘉她们道:“你们替本宫去瞧瞧陆姑娘伤得如何了。”永嘉答应一声,带着两个妹妹退出皇后的营帐,嘉善撇撇嘴,才出营帐,便向永嘉笑道:“姐姐,我骑马骑得大腿生疼,要回去抹点药,你和妹妹先去罢,帮我向斯羽带个好。”永嘉不疑有他,听见嘉善不同去,还松了一口气,带着王瑶婳走了。
      嘉善朝自己的帐篷走去,等永嘉她们从视野中消失了,她就拐了个弯,蹑手蹑脚地走到皇后的帐篷边上,避开守在门口的微风和微雨,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见里面杨珩说道:“陆姑娘仁厚,不愿罪及旁人,故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是君玉遇到三皇子独自一个在猎野猪,想过去帮手。陆姑娘猛然窜出来,三皇子手中的箭就失了准头,野猪发了狂,偏偏陆姑娘挡住了三皇子逃命的路……君玉没办法,只好射了陆姑娘的马,给三皇子清出一条道来。”
      三两句话说清了来龙去脉,别人犹可,安成听见了,第一个撑不住,往杨珩额头上拍了一记,又将他揽在怀里,张了张口似欲教训,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滚下泪来。
      说什么好?让他别多管闲事?那他倒是平安了,只怕三皇子和陆斯羽一个都活不了,若被陆家那两个侍卫嚷出来,“看见杨公子也在一旁”,还要落得一个见死不救的恶名。可他那么一箭射过去,三皇子和陆斯羽倒是脱险了,所有的不是,却得由他一个人承担。陆家再好说话,伤的可是他们家嫡女,若有个好歹,杨家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殷芷沅听见了,也倒吸一口凉气,捂着心口便往后仰,皇后赶紧扶住了,帮她揉心口,殷芷沅这才缓过来,也跟着落泪道:“你这实心眼的傻孩子!你若有个好歹,这是要摘去我老婆子的心肝!”杨珩从安成公主怀里出来,跪在地上道:“让外祖母、母亲为君玉担心,是君玉不孝。”
      皇后见殷芷沅和安成母女两个哭得哽咽难禁,便亲自将杨珩扶起来,柔声道:“舅母知道,这事怨不得你,还应当多谢你。好孩子,若不是你,官哥儿和陆姑娘性命堪忧。”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微雨禀告道:“许贵妃与三皇子求见。”皇后同殷芷沅交换了一个神色,见殷芷沅微微点头,便扬声道:“快请。”微风掀起门帘,许贵妃领着三皇子走进来,眼圈通红,一言不发地跪下来,三皇子也跟着母妃跪下,二人都是正对着杨珩的方向,慌得杨珩连忙避开。许贵妃重重拍了一下三皇子的脊背,三皇子便嗫嚅道:“官哥儿多谢表哥救命之恩。”又磕了一个头。杨珩慌忙将三皇子扶起来,轻声道:“三皇子快请起,折煞为兄了。”安成拭了泪,也走过去将许贵妃扶起来,许贵妃却不肯,轻轻挣开安成的手,又朝着殷芷沅磕了一个头。
      殷芷沅知道,许贵妃这是知道了来龙去脉,感念杨珩不顾派系之别,担着不是,舍身救了三皇子。杨珩不敢受三皇子的大礼,许贵妃朝自己磕头,倒是没什么受不起的,于是受了许贵妃的礼,这才示意安成将她扶起来。
      这厢礼毕,那边三皇子虽然站了起来,却还低着头跟杨珩认错:“是官哥儿不听表哥劝阻,非要逞强,才导致自己和陆家姐姐都置于险境……母妃罚官哥儿替表哥抄写《佛说观药王药上二菩萨经》九十九卷,保佑表哥无病无灾,平安顺遂。”杨珩连称“使不得”。
      殷芷沅叹了一声,又向许贵妃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哀家素来知道。只是也别苛责了孩子,他这番也是受了惊吓,该好生安抚才是。他年纪还小,又素性好强,等他大些就好了。”许贵妃躬身受了教训,这才带着三皇子慢慢地退出去。
      等他们走了,杨珩又走到安成面前,低头道:“母亲,君玉还有一事要劳烦母亲。”安成道:“你说。”杨珩道:“请母亲寻了官媒人,替儿子往吉安侯府,向陆姑娘提亲。”
      嘉善在外面听了半日,正觉得没意思,忽然听见石破天惊这一句,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才要掩住口,守在门外的微雨便警觉地问道:“谁在那里?”嘉善连忙一闪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坐定了,一面打发侍女去寻药膏,真的去抹腿,一面还在回味着方才听见的事。
      嘉善的侍女兰风拿着一个青玉色的小药瓶走进来,见嘉善脸上带着笑意,不由奇道:“公主这是怎的了,骑马磨疼了腿儿,竟还在笑。”嘉善看了兰风一眼,收敛了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摆手道:“不过是在回想马背上的滋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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