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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春狩赏景涤斧凿痕 ...

  •   等贤妃被太医确诊了喜脉,春狩之事才将将定准。
      听闻贤妃有孕,皇帝喜不自胜。他才与贤妃冰释前嫌,正是心甜意洽之时,恨不得将从前贤妃身患痨病封宫禁足那一段缺失的时光尽数弥补过来,每日得了闲就颠儿颠儿地往长乐宫跑,比新婚燕尔还要甜蜜几分。此时贤妃传出喜讯来,他岂有不高兴的。当即恨不得大赏六宫以为庆贺,还是贤妃自己拦住了,向皇帝笑道:“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自然高兴,只是怕给这孩子折了福。”
      若是从前,遇到这等事,贤妃自然不会拒绝,巴不得合宫都知道自己有多么得宠,如今却知道谦恭自抑,落在别人眼里,只当她经历过浮沉,变得沉稳了。唯有贤妃自己连同美人章氏两个,心里雪亮,知道如今的蜕变只不过是因为不再把皇帝放在心上罢了。若不是饱尝了“冷宫”的滋味,知道自己和宗哥儿都需要这一份圣宠,贤妃早已与章氏一样,关起门户过自己的日子,都懒得敷衍皇帝。
      皇帝乐完了,又叹:“原本还想借着春狩带你出去散散心的,如今你还未坐稳这一胎,倒是不得出去了。”贤妃笑道:“臣妾就留在宫里养胎便可,横竖臣妾本来就不爱这些打打杀杀的。”皇帝笑道:“宗哥儿倒是随了你,是个文气的孩子,朕每回见他,都手不释卷的,却绝少跟他兄弟几个一起演习骑射。”
      贤妃复宠之后,大皇子跟着复了宠。大皇子原本是皇帝的头一个儿子,皇帝亲自抱他逗他的时间只怕比嫡出的永嘉还多些,小时候原也有些娇纵的,受了这么几年的冷眼,早就改了性子,非但变得沉默寡言,如今再受到皇帝的关心,反而还有些不知所措。父子之间十分生疏,纵是皇帝有意弥合,大皇子也难以转圜。
      贤妃听见他提起儿子,沉默片刻,方笑道:“宗哥儿确实不爱那个,但也是会的,届时托桑妹妹照看他,臣妾十分放心。”皇帝闻言,笑着刮了刮贤妃的鼻子:“你个鬼灵精,花不动水不响的,就给你好姐妹谋了一个伴驾的位置。”被皇帝冷不丁地触碰,贤妃胳膊上立起一片鸡皮疙瘩,面上却笑道:“怎么,难不成使不得?”皇帝大笑:“使得,使得!”
      等春狩的消息传出来,别人犹可,最兴头的还是宫里的几个孩子。永嘉兴奋得睡不着,明明还有几个月,便早早地吩咐宫人将她最爱的小马洗刷得干净漂亮,还要给它络上金丝的辔头。就连被皇后养得十分沉静的太子,也高高兴兴地拉着永嘉陪他演习骑术,还信誓旦旦地同皇后说要猎一只小鹿来为母后做一副漂亮的手筒。
      春狩的地点就定在燕京的灵山,时间则安排在皇帝生辰之后的七八日里头。
      敲定了时间和地点,便到了决定参与春狩的人选的时候了。宫里的几个孩子,连同其母,自然是可以随行的,除了四皇子宜哥儿年纪尚幼,其母惠妃陈氏要留在宫里照顾他,余下的皇后、贵妃、僖嫔、贤嫔自然要去。又去问宫里的几位长辈,殷太后颇有兴致,说了要去;许太后自己识趣,推了;康贵太妃素来只爱侍弄草药调香制粉的,也说不去。
      这可急坏了严美人。自打许太后与皇帝生分了,严美人便另择高枝,攀上了康贵太妃,每日在贵太妃膝下承欢逗趣,比皇帝去得还要勤快些,平日里宫里的小宴,她也总是坐在贵太妃身边随侍,为了讨贵太妃的欢心,还巴巴地借阅了医书学习药理,只为了在贵太妃调香的时候能说得上话,如今俨然是贵太妃跟前第一人。严美人从刚听闻可能有春狩的时候就巴巴地盼着了,又担心自己身份低微无法随侍,又是期待又是心焦。原本还指望着作为贵太妃的忠实拥趸跟去,结果等了几个月,却听闻贵太妃不去,严氏为表孝心,自然也该留在宫里伺候贵太妃,只能跟着不去。严氏眼热得不行,这几日往萱寿堂去的脚步又勤快了不少,指望着用水磨工夫磨得贵太妃跟了去,好带上自己的。
      余下的几位妃嫔,丽嫔、唐婕妤、方婕妤、乔才人都想去,和嫔、章美人、董才人则说不去。皇帝觉得去的人有些多了,略有些不耐烦。方婕妤原本不想去的,只是同她交好的唐氏要去,她才答应同去,如今见皇帝嫌人多,便主动推辞不去。至于严美人,虽然她苦苦哀求贵太妃同去,贵太妃却并无兴致,执意不去。于是定下一位贵妃,三位嫔,连同唐婕妤和乔才人两个随侍。贤妃要养胎,后宫的事情便暂且交到新晋的惠妃手上,若有她不能自专的,便去萱寿堂请教贵太妃。如此安排定了,又去问勋爵宗亲人家,皇帝如此高兴,底下人自然凑趣,诸如颖国公府、吉安侯府等几户有孩子的人家都说要去。
      转眼冬去春来,皇帝廿七岁的生辰刚过,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从皇城出发,往灵山的方向赶去。好不容易到了灵山脚下,下了马车,又换轿子。
      殷芷沅从朱轮华盖车上下来,但见奇峰峻峭,佳卉无垠,山间鸟兽齐鸣,又有清泉流响,令人心旷神怡。皇帝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随在殷芷沅的轿子边上,见母后兴致极高,掀开帘子往外张望,便笑着在一旁指点风物:“灵山这边的花木生长得分外葱茏,杜鹃、丁香、榛子、玫瑰,与皇宫里花匠精心培育的再不同,借了天地的灵气,生得颇有野趣,母后您瞧,前面还有一片白桦林。”
      殷芷沅顺着皇帝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佳木葱茏,奇花闪烁,令人如临仙境,心中大悦,含笑问道:“既是春狩,此间都有哪些走兽?”皇帝道:“小的有狐狸、山鸡、野兔、松鼠等,大些的还有山羊、狍子、野猪,更大的狮虎约摸未曾有,不过去岁此间出没过棕熊,也不知今岁有无。若真出现了,看儿臣猎一头过来,拿熊掌给母后补身子。”殷芷沅笑道:“皇帝有心了,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可要好生注意着,莫将自己置于险境。”皇帝笑道:“母后放心,儿臣狩猎时都有侍卫随侍,绝不孤身犯险。”殷芷沅点头道:“正是如此,孩子们也要让多多的侍卫跟着,春狩本是乐事,若有个闪失,就不美了。”皇帝笑着点头应下。
      行了约摸一个时辰,抵达山顶,服侍的宫人们忙着搭建帐篷,让舟车劳顿的主子们进去歇着。殷芷沅却并无倦色,仍旧兴致勃勃地搭了荃荪的手,要在山间漫步。皇帝亲自陪着,指着山间缭绕的云气道:“在这里观云海,颇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且伴有松涛阵阵,愈喧愈静,母后若有兴致,还能早起看看日出,与皇城里比起来,别有一番意趣。”殷芷沅笑着点头道:“哀家正有此意。”
      逛了一圈回去,歇宿的地方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殷芷沅向皇帝笑道:“就要这样,才有出来游乐的趣味。倘若去了哪座小行宫,住是住得舒服了,又有什么趣儿,还不是从一座宫殿换到另一座宫殿。”皇帝点头道:“母后说得极是,儿臣炊金馔玉、饮甘餍肥之余,偶尔也歆羡田家布衣蔬食的野趣,今日春狩虽然不能和真正的竹篱茅舍相比,却也算沾了一星半点的自然之韵,岂能又住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毁掉这一份意境呢。”
      殷芷沅觉得走得有些累了,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歇息。帐篷呈同心圆状布置,她和皇帝的住处被围在中心,外围是带着子女的妃嫔,再外面一圈是无子的妃嫔,隔了一圈真空带,最外层是宗亲勋贵。也不知是哪一个授意这样安置的,总之这么一布置,皇帝与她住在紧邻,想必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这让诸如江丽嫔、乔才人之流,抱着亲近皇帝从而得宠的想法而来的,只能歇了心思。
      她觉得有些好笑,便问了一句,荃荪走出去问了留在营地帮着布置的小宫人,进来回话道:“是贵妃娘娘的主意。娘娘说虽有侍卫戍守,但到底是山地,倘若有走兽闯进营地岂不危险,故而要将要紧的人围在中心。”殷芷沅莞尔一笑,便不再说话。
      随侍的妃嫔们多是诗礼之家出身,鲜少演习过骑射,纵是有会骑马的,骑术也不精湛,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考虑剑走偏锋,以飒爽之姿获得皇帝的青睐。因此到灵山不过随处走走,些许领略一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狩猎的林子周围都有侍卫驻守,也不会出现误入林中遭到误伤的情况。
      至于历来书上写的戏里演的行刺桥段,更不会有。一来守卫森严,早几日就有人上山清场布置,平民难以误入;二来承平天下,皇帝虽然有时候会犯倔脾气,可多数时候还是能接纳贤臣之谏言,也不会有谁对他恨之入骨要杀之而后快的。
      因此此番春狩,基本上是少年男女们的主场。那些贵胄子弟还好些,平日里也有些嬉游宴乐的机会,只是绝少这样大的阵仗罢了。可是对于足不出户的皇家子弟而言,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永嘉与太子姐弟两个,早就骑着小马一骑绝尘,往林子里去了,三皇子也兴冲冲地紧随其后,口里还喊着:“二哥,咱们来比一比,看谁打的猎物多!”太子笑道:“比就比,谁怕谁!”
      倒是大皇子尚且留在营帐中,任由桑贤嫔为他整理骑装的襟袖,一面整衣一面还喁喁叮嘱着:“慢些骑,仔细跌着了可不是好玩的,你的几个弟弟年小,若争起来,须得有尽让,切莫一意出风头,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大皇子被贤嫔养了一年多,早被教养得歇了夸荣争耀的心思,贤嫔说一句,他便点一回头,末了笑道:“儿子去了,若是争气,给母妃猎一只狐狸做大氅,若不能,便猎只锦鸡拿雉羽给母妃插瓶罢。”桑氏被逗得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背说:“去罢,若真猎得了狐狸,还是紧着你姜母妃,她素来有些畏寒的。”
      大皇子走出营帐,迎面瞧见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秦王宏哥儿。只见他步履匆匆,面上还带着薄红,甚至没看见他。大皇子唤了声“堂兄”,又笑道:“怎么不见宝庆堂姐?”秦王这才站住,与他见了礼,笑道:“姐姐在家里,被母亲拘着绣嫁妆呢。”大皇子点头道:“那你岂不是独自一个?”秦王道:“我随着安成姑母来的,同珩表弟住在一个帐子里,只此刻珩表弟陪着琛表妹围猎去了。”大皇子便道:“若堂兄不嫌弃,与兄弟搭个伴可好?”秦王同大皇子一样,是个文气的孩子,素来不爱这些打打杀杀的,倒也投契,当即答应了,两个人一道去牵了马,缓步在林子里走着,行了半日,箭囊里不过少了几支,瞄准的也多是禽鸟一类。
      营地里,唐婕妤怔怔地望着秦王与大皇子结伴远去的背影,却有些痴了。
      一刻钟前,唐婕妤正坐在营帐里,剥着指甲发呆,她的宫人绿荑掀开门帘走进来,捏着嗓子道:“来了来了!”唐婕妤闻言,也跟着压着嗓子问道:“那东西你可放下了?”绿荑道:“放了。”唐婕妤拿着靶镜照了照,又理了理鬓发,问道:“你觉得如何?”绿荑笑道:“奴婢觉得好看极了,小主真是人比花娇。”唐婕妤便抿出一个笑来,又整了整豆绿宫绦上的穗子,绿荑打起帘子,她便出了营帐。
      唐婕妤环顾四周,果见远远走过来一个人影,面如冠玉,身姿挺秀如竹,心中一喜,半侧着身子,将最好看的侧脸对着他,口中只同绿荑说话:“……怎么就弄丢了,找一找可在这里?”绿荑赶紧东张西望,装作在找东西的模样,应道:“方才已经找了一回了,就是不见小主的帕子,这可怎么好?倘若被哪个侍卫拾了去,岂不是有损小主清誉?”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姜母妃的时候,突然特别特别想吃姜母鸭,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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