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壳》婕妤不是鱼

17、人偶之家（六）

　　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被关押的牢犯如同黑暗里的臭虫，嗅到了一丝光明的气息，陈艾初抬起苍白的脖颈，微微的颤抖，手铐金属般的光泽泛起阴森的暗光，周郑调亮室内的灯光，走了进来，在陈艾初对面坐下，上次的审讯还记忆犹深，没想到再一次进来对面的人会是这么一个娇小苍白的女人。
　　灯光暖橙，照在女人的脸上，青筋杂和着脸庞倾斜的发丝，柔了本就不锋利的脸，温柔可见。
　　周郑抽出本子，心里叹了口气，提醒自己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能进来的有几个是薄己厚彼的？越是无辜的面容，心里的暗光越是容易躲藏，特别是陈艾初还有着重大的嫌疑，在目前所有的调查情报来看。
　　她是187班的代课老师，她听到单健民所产生的惧怕，还有，周郑猜测，她可能知道真相，却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出现在警方的视野里，复杂的杀人惨案下出现的简单答案。
　　这个一开始就出局的女人，这个重重迷雾里透露着一线生机的女人，她的定位到底是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周郑的右拇指敲打着台面，灯像是应声而闭，中间那道白炽的光打在两个人的头上，撒下一层层帷幕，落下一道道阴影，黑暗无处躲藏，而压迫感在狭小的空间中孕育而生。
　　“开灯，我不舒服”陈艾初抿起涂抹润起的唇，漂亮的艳色把苍白掩盖，一不小心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让黑暗打底的背景中，那个画着阳光般的妆容的女人也感到了害怕。静悄悄的，只剩下手指节不规律的颤动和台面微弱的移动声。
　　害怕吗？
　　怎么会不害怕。
　　就像一个无辜兮兮的幼童，被打上了犯罪的枷锁，没有人觉得她是原罪，而是被加害者。
　　一分钟，两分钟，可能更久，指节咚的停下，周郑闭上的眼睁开，给审讯者巨大的心里压力，是心里战术之一，这是避免狡猾的犯人默默的背下了所有的台词，而提供的一种压迫感，让人感到在劫难逃，从而不自觉的流露出破绽和线索。
　　即使对面的女人是那么的胆小和柔弱。
　　周郑也没放过她，他一直都是那么的怀疑，在这个案件中，陈艾初的定位到底是什么？
　　是旁观者，知情者？还是无法言说之人。
　　周郑示意外面的人把灯调回来，暖橙的灯光又一次温暖的照在了他们的脸上，血色涌回，让人不经意间慢慢从强制性的压力中放松下来。
　　陈艾初把双臂靠在台面上，扎起的马尾松垮下来，散落了一片秀发，衬得人愈加秀气。
　　“谢谢”她道。
　　却见周郑拿起那个一直在翻阅的报告，声音不紧不慢的念出：
　　“陈艾初，丽水本地人，工作是一所私立高中的老师，教授英语学科，八年前与自己的学弟陈乔结姻，婚后生活幸福稳定，五年前因为单健民班级的英语老师休产假，而由你代课，再加上，你是那一届高三的年级主任，因为与学生传丑闻并在同年离婚，之后离任年级主任一职”周郑顿了下，看到女人明显因为听到名字而颤抖的肩膀，这话对她来说就像是被狠狠地揭露血淋淋的伤疤。
　　“放轻松，不必紧张，你只要把这当成一次提问”
　　“我们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行动，把你所知道的讲出来”
　　周郑适当安抚着当事人的情绪，避免错过了现在绝佳的契机。
　　“警官，我并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陈艾初一直低着头，刚扎的发丝有些不稳，几缕发丝垂肩，渐渐融入到黑暗中。
　　她喃喃细语，连续否认了两次，看起来清晰却像是不知怎么的，这么焦急而使得说话也变得不清了。
　　焦急，恐惧，慢慢的套问出所有。
　　等待，之后，又是一个个无解后。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审问你吗？”
　　陈艾初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个胆怯的微笑。
　　“我并不清楚”
　　她像是执拗上了，八爪住秘密的死穴，不露出一丝破绽。
　　“你也知道我没有一定的把握，不会这样做吧？”周郑试探道。
　　他故意沉着脸，
　　她顿住了，铐链拷住的那双手开始蠕动，她的双眼开始放空，空洞洞的眼中开始呆呆的思考，思考什么呢，周郑不知道，但周郑知道的是，她已经动摇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都不知道呀，不要把我关起来…… ……”
　　喃喃的自语变得低迷而空虚，留下的尾音也透露着当事人的空灵和呆滞，迷茫失措的人格开始崩塌，一寸寸轮台裂开，连接的神经在叫嚣碎裂，她抱住脑袋，想要敲一敲脑海里那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住口住口！！
　　“闭嘴！”
　　刹，嘀嘀嘀，咚！声音终于开始变得安静，所有的声音往外流去。寂寥无声。
　　再一转眼，那绝望而迷离的眼神，那空洞而怯懦的神情，变得镇定异常。
　　“陈艾初”周郑有些错愕的看着她。没想过会她会变成这样。他开始有些不确定了，因为，这个女人看起来似乎很了解他，但，却从未有交集，一个试探，一个提问，一个明明只是故弄玄虚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失去生命，两旁的脸颊，一半天真，一半扭曲，缓慢的，它的生命力像是被黑暗中周围的空气所注入了灵魂的生机。缓缓的转动起来。
　　“请不要叫我的名字，周队长，你应该知道，你是没有办法把我关住的”陈艾初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清晰，不，是她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了。
　　前几秒面庞扭曲的女人，似乎不在是眼前这位优雅而冷静的女士。
　　“我想你终于开始正视它了吗？”周郑问道。他观察出陈艾初神色的不同寻常，把疑惑埋藏在心底。
　　一个软弱到听到特定名字会就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当她表现出的镇定和从容，和前面判诺两人，在这样的场景下，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一切的一切有它本来的答案，欺骗，隐瞒，还是精神失常？
　　或许应该从未关注的角度去辩解了，周郑计划着面谈陈艾初的心理医生，这不是一个抑郁症患者该有的样子，她简直换了一个人！
　　“或许你应该说是我无法演下去了”陈艾初撩了撩眼前笨拙的刘海。眉下的眼烔烔有神 。锐利带着窥视，让人难以套问线索。
　　“哦？”周郑挑了挑眉，默默的把这句话理解。
　　“但我也提前跟你说过，即使我什么也不说，你也拿我毫无办法”
　　真相是我所看不清的，因为身在局中，由不得己。
　　“隐瞒案情，我们可以给你扣个几年。”周郑沉声道。
　　“如果你查过我的身世，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并不允许你，或者说你们这么对我”
　　陈艾初冷眼看向周郑，不为所动。
　　早几个年，周郑听到这话，可能就是一句话撑个场子，可不能比下去了，比爹，你以为你是秦浩吗！那不如来比比老娘，他娘虽说不待见他这个儿子，但该罩的还是要罩，要不是今年周老太君退休，还能要一个个的这么嚣张？
　　但不可否认，事情开始变得棘手了，周郑承认，包括这一次审讯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可真是一个个的，周郑停下的笔记再一次划出几行字。
　　当然，如果真如所说的那样，有人从中作梗的话。
　　“如果走司法程序，即使是任何方法也没有用，陈艾初小姐”
　　女人但笑不语，画着淡妆的脸冷漠依旧。
　　她既有不在场证明，又没有直接的证据指证，周郑拿她毫无办法，说出来不过是吓唬人，陈艾初可没被吓到。
　　“我们所要求的并不多，如果可以，我们只需要你拿出一点点帮助，比如说，这封信的来源”顺下话语，周郑开出了条件。
　　他拿出了那封信，用那只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抽出那张用天蓝色信封所包裹着的信纸，而上面是一个个如同蝌蚪大小般的字体所灌注的。
　　粉红色一般是年轻女性送给男性的情书，而蓝色则是年轻男性送给女性的情书，但是这一封情书里，周郑却排除了单健民。
　　用字迹对比，其实六名被害人都与信封上的字体无一相像。男孩们初转高的字迹大多不会改变。
　　只能说这一封情书的创作者另有其人。
　　但它却出现在了单健民的书包里，要么创作者和单健民的关系密切，要么这封情书塞在书包里另有目的。比如恶作剧什么的。
　　当然，或许它只是随意的被放在了这个书包里。
　　一个男孩初中毕业废置的书包。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有人会为周郑的思路感到奇怪，为什么周郑要单单在审讯的开头提到这么一封毫无相关的情书，要知道陈艾初是高中的老师，怎么会知道单健民初中的事呢。
　　而真相是，他看到了李敏君传来了关于那名［猫与薄荷］昵称老师提供的视频，那个高大的男孩是谁，微微一了解案情的人会发现，那个同学的面目自然不用猜也能知道。
　　显然，他没有把话说的透彻，给陈艾初留有一定的余地和面子，他不能确定现在的陈艾初听到这个消息，或者看到这个视频会有什么反应，陈艾初还是陈艾初，不能排除因为性格的极大反转而不会导致的失控，周郑更表现于把控着话题的强度和时间，来慢慢套出他想知道的线索。
　　他不需要知道发生的过程，更不是让陈艾初透露真相和证据，他肯定，这一段对话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清楚所谓的真相，或许是，她只知道关于她自己的那部分。
　　但他追寻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线索和证据，还有犯下罪行的人。
　　而在这方面，周郑是敏锐和可怕的。
　　“我并不知道这封信的任何事情”
　　但
　　“即使知道，我也不会说的”她说的坚定，就像无数次重复过的那样。矛盾的话语下，是一个矛盾无常的灵魂。
　　她不想要参与到泥潭中去，就像五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撕裂和挣扎中走向深渊，因为一句话，一件事，做了一个不该参与的决定，干了难以接受的蠢事。
　　该死！
　　愚蠢，那个愚蠢的自己！
　　但，还有弥补的机会，所以，所有的忍耐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你是一名老师，你对文字的印象是深刻的，我们只需要你确认一下这个笔迹是否对你有印象”
　　“你只要说是或否即可”
　　他把信件递到陈艾初的面前，女人看了他一眼，选择顺从他的动作，一抹精光从她眼底滑过。她看了许久
　　周郑一直观察着陈艾初的表情和动作，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来，“认识吗？”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周队长”陈艾初在说之前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个笔迹，我的确认识”她说，而周郑听到答案，眉头紧皱，一下子又松开，果然如此。
　　“队长！”门外声传来模糊的女声。
　　周清清敲了敲窗边的玻璃，表示着有要事相商。
　　周郑出来，“年轻人，毛毛躁躁的没看到我在审人吗？”
　　里面的陈艾初看向这里，勾起了嘴角。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某个人。
　　“我们带来了重大的突破口，现在就可以报告”
　　尹映走了过来，递给了一张照片。
　　我们回放事情的经过。
　　那时周郑还在于秦浩唠嗑时，尹映和周清清已经来到了校长办公室，看到了任夫人和徐梨的对峙，一旁不怕闹大的学生们吓的四处逃窜，因为那把锋利的凶器即将刺向那个害怕到呆愣的女人。
　　“啊！！！”
　　她终于有时间放声尖叫，刺耳的魔音洗脑在众人的神经中枢，让人心头一震，忍不住想要逃离。
　　“尹映！”
　　“老公！”
　　周清清看到尹映整洁的服饰因弯曲动作而叠皱在一起，他的手臂一抬，死死的护住了任夫人的前方，凛冽的眼神让徐梨一颤，却没想到刀一弯，女人恶狠狠的刺向任校长，
　　“蹲下！”
　　尹映喊道，双手发紧，一脚踢到任校长的膝盖骨，
　　刺！
　　咚！
　　“啊啊啊啊！”外面的人群尖叫着，任夫人尖叫着，任校长也尖叫着。
　　他的膝盖骨反射性的弯曲，半跪在地板上，而那柄刺向心脏的刀子捅穿了肩膀。
　　啊啊啊啊！
　　徐梨颤抖地放下刀子，双手抱紧了自己，面庞扭曲的尖叫道：“哈哈哈，终于，终于。”
　　她跪倒在地面上。
　　她终于完成了报复。等待她的则是法律的审判。
　　擒住了徐梨，尹映呼出一口气，把手铐利索的链拷后，让周清清看管，蹲下查看任校长的情况，如果徐梨刺中的是心脏，剩下的事会变得棘手许多，任校长多半已经昏睡过去，惊魂未定的任夫人不在咄咄逼人，捂着男人的伤口，急得大哭，“孝廉，你别死呀，快醒醒”
　　她急得慌不择路，眼泪从泪腺里涌出来，大滴大滴的落下，“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好不好，好不好”
　　这个男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挡在了她的前面，无畏无惧，却阻碍了尹映拦阻徐梨的行动，他不得不以守为攻，保护被害人，因为突如其来的任校长挡在了最前面，这才是尹映反应如此快速的踢到他的原因，可惜时间太急，太迟了。
　　“别动伤口”那柄刀还卡在上面，一动把它扯弄，失血则会更加严重。
　　“愣什么，打110”尹映吩咐那个呆愣的小伙子，
　　“孝廉呀！”
　　情况就是这么的奇妙，来源于每个故事该发生的那样，警察来了，之后是救护车和鸣笛声，铐住犯人，一起事故就像该有的结局那样，抓住了坏人，守护了正义 。
　　尹映眼睛看向周清清，后者有些羞愧，抓着徐梨的手些许冒汗，她不该表现的那般不稳重，这样会影响人群的担心和害怕，她应该相信尹映，而不是放声尖叫。
　　“警察同志”那个拨打电话的同学突兀的站在他们的身后，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荡着面地的凄惨。
　　徐梨背铐着练具，又哭又笑，被遮挡的脸犹如鬼刹，没有一丝光亮。
　　“该走了”尹映铐住了徐梨，从周清清那接过
　　“等等，能不能让我对她说几句话”瘦瘦小小的身子拦住了尹映的去路。
　　尹映看着他，后者小心而坚持着，让瘦小的身躯看起来高大了些许。
　　他停下，“你可以说了”因为并不急的原因，在加上刚刚的情况下，这个男孩出乎意料的举动，尹映有些欣赏他。
　　“警官，你们可以判轻刑吗？”
　　“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好人”
　　“是的，警官，我知道，但她是个好老师，警官，我只是想对她说一句，谢谢你，没有放弃我”男孩朝徐梨鞠了一躬，眼中泡泪，
　　男孩是高一下学期转过来的，因为许许多多的原因被孤立和霸凌，比如说老土的穿衣打扮，比如说一些生活习惯，还有一点点的不顺眼，于是成为了被霸凌对象
　　“我也曾想要死去，可是有人为我照亮明灯”
　　那个人就是你，徐老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失控，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理解我一样，是不是你也和我一样，一样的心境，那么
　　我希望你也能走出去，看看美好的沿途
　　不止有你，还有许多一同痛苦和深陷其中的人
　　不在一错再错，
　　她的情绪注定不平，她的未来注定坦磕
　　但是坦磕的人那么多，即便是天上的神灵也顾及不了那么多。
　　剩下的只有，鼓励，还有自己。
　　他本不该管这些事，他可以凑热闹，可以吃瓜讨论，像其他人一样，可是他还是选择引领警官们到达事发现场，企图阻止徐老师的疯狂和犯罪，那个高声喊叫的同学是他，那个试图努力跑向前却没能阻止的学生是他，那个唯一一个不逃跑的人也是他。
　　而他不过只是想说一句，“谢谢你徐老师”
　　因为，只有一个人，肯教他，即使嫌弃他，也不放弃他。
　　“原来这就是当老师的成就感吗？”周清清小声说，引起了两人的视线
　　“你也听到了吧，徐梨”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跟她讲，她是听不通的”周清清清楚这个时候的人多半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和缺陷。
　　徐梨是高一年级主任，前途似锦，却自毁了结一切，不管结果怎么样，故意伤害罪的帽子是扣了下来，做什么不好偏偏做人小三，真是令人唏嘘呀。
　　尹映回忆到这，周郑忙声打断他。
　　“小子先去我办公室，这里人多眼杂。”周郑眼中带着锐利的光芒，脚抬一跨，嘴上不停说道“把徐梨安排好了，周清清留下候审陈艾初”
　　“不，先去把秦浩叫过来，你，对，就是你，好小子，别比划比划了，那个姓黄的小子，去鉴定科把秦浩找过来，说我找他”周郑粗着嗓子大喊，“还要有人泡几杯咖啡的，别愣着了，就是你，那个李珺，好小子，上进，速度可以呀”
　　匆匆忙忙的组织好一切，一场三人会议，哦，不，在加上恰逢从外面赶到的李敏君四人一起到办公室开会。
　　李敏君看着脏乱的桌面和翻的到处都是的资料档案，她小声说，“尹映，先忍住”又有些不放心，简单的整理一下办公桌面，秦浩被拉出来，还有些闷闷不乐，看到尹映沉下来的脸，突然想到了面前的人患有强迫性的洁癖，之前，似乎他提醒过队长，没想到还是没放在心上，嚯，活该队长原地爆炸。
　　尹映在没进来前，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大门是玻璃门，透着里面不堪的垃圾，让他，忍不住，嗯，打扫卫生。
　　可是耳边又想起了敏君姐的话，忍住，得把话说完才行，嘚，看来某个人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这次临时的会议，而发起人似乎并不自觉，拉开一道黑板，用马克笔写下几行字
　　单健民
　　陈艾初
　　徐梨
　　八个字写完，他敲了敲黑板。
　　没等尹映反应，砰！
　　一道突兀的爆炸声响起，炸的四人立刻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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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设定改了很多，写的时候总是想改，改着改着，时间走了，还没写完，想要让这本小说精致一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