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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病了 ...

  •   正兴十四年夏六月十四巳时,总兵府邸来了位后被载入史书的江湖巫医。当然他被载入大陈朝的史册不是因为这次前来给席二小姐看诊,但这确是他初出茅庐便小有名气的第一战。即便这位江湖巫医后来一直念叨着:“名为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也没有挡住这康文、席陆推他上神坛的步伐。
      如他也未能能预想到自己的一生将会与这两个女人纠缠到底,这听起来有些浪荡,男子说出口也称得上风雅。但是若是换成因为这两个女人纠缠的一生被被牵扯上一辈子这种更为贴切的说法时,那这位男子便只剩下笑话。
      这天,席大将军亲自接见皮万点,倒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实在是这个男人长的有些丑的离谱,已经到了让人闻言就有见面一观的冲动。
      皮万点一入正厅,竹竿一般的极细弱高挑的身子上杵着一颗奇大无比的头颅,可能是因为头大脸大,那张四十来岁男人脸上的细节就非常突出。蜡黄一张脸上凸嘴翻鼻肿眼泡,还有一双少的可以忽略的眉毛和稀疏却倔强站在脸上的黄须。他一进来立即引起了侍从的骚动,上座的席振也是看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方才干咳两声止住下头的乱象。
      那皮万点想来是这场景见多了,到是十分淡定,“草民灵山巫医皮万点见过大人”
      “请起”,席振走进,又在其人身上打量一番,“听管事的说,你是自请上门,说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给我小妹的病治愈?”
      “这话是我身边这小奴才说的,但也不假”
      顺着他的话众人才发现他身后跟了个模样十分俊俏的小厮,原来是秦康文此时一脸坦然的跟在巫医身后,仿佛并未听见言语。
      说到这两人能混到一处去,还要多谢季和那头驴。原本这假姐弟二人偶遇一行逃兵的那晚,在破旧土地庙中送走了逃兵之后,二人见天色将晚便在庙外安顿了他们仅有的身外物——驴,谁知秦康文刚修整出一块茅草床铺,扶了季和躺下,便听见门外一声震颤的驴的嘶鸣。
      心里还来不及骂贼,脚上也还没来的及动步,外头就又传来一声更加凄厉的人的嘶鸣。等到秦康文出去时候,只看见一副大头竹竿子人被一头老驴踏在脚下,极力呼救的荒诞场景。
      “大哥,你来偷驴的吗?”这是秦康文说的第一句话
      “妹子,我借你们的驴用用,等我到了席大将军府,一定会回来重重酬谢你的”,这是皮万点说的第一句话。
      秦康文从老驴的蹄子和长尾夹击下救下这个男人,“席字当头”,毕竟她现在最大的指望便是席二小姐。这么威逼利诱之下,秦康文不仅知道了她未来的靠山席陆要不行了,还“说服”了这位巫医带上自己同去将军府。
      席振没有同皮万点多做纠缠,径直让人领了他们前去席陆闺房,这段时间他见过的各色神仙也不少了。
      秦康文一路想着那日席陆看起来确实不大康健的样子,但怎么说也不至于回头便一病不起的程度,心下除了忐忑到更多的是疑惑,想着便到了席陆的闺房。
      进了内房就有很浓厚的药味儿,先前据皮万点所说,席陆这段时间根本是药石难入,再看看这些臊眉耷眼的丫鬟婆子,想来这也是安慰自己的法子。康文没有瞧见席陆,只因为一架屏风挡的严严实实。那皮万点在屏风前绕了两圈,时而摇头,时而轻笑。
      秦康文见状也是捏了把汗,更别提其他人。
      一位眉目慈善的老婆子上前,“先生可是要进去诊脉?”
      皮万点并不言语,皱着没有眉毛的眉头,朝天鼻一皱,那两个不讨喜的鼻孔更加惹眼。
      众人相看一番,只好就这么静静欣赏他脸上做出的各种表情。皮万点长舒气一口,突然回头冲着秦康文招了招手,“你来,你来,”,见秦康文上前,迅速从身上的破旧青白色包袱中取出一把利刃,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在秦康文左耳边一晃而过,紧接着秦康文才感受到左耳垂上一点刺痛,一缕头发也随之而飘落。皮万点不知何时拿出来一枚拇指大小的小葫芦,凑近康文的耳朵接下了那几点血,另一手也稳当的接住了那缕发丝。
      “这是何必”,皮万点仰头长叹,手上却没有停下,小葫芦一盖上便将发丝缠与其体,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轻飘飘的头发竟服服贴贴绕着葫芦,并不需要绳结胶汤。
      “备井水,以大碗装”
      闻言,下人手忙脚乱的往外去,不一会儿便端了碗水来。皮万点又那百宝包袱里掏出几张黄纸钱,就在上上轻轻一捻腾起一阵炎火,匆匆的将其吞没,在其湮灭之前又稳当的落在了清水碗中,他手指在其中搅动一番。又再次拿出小葫芦,又是同样光景,这小葫芦竟似黄纸一般烧的迅速,这团小小的火焰便在水碗中漂浮。皮万点端起水碗递至那婆子
      “拿去,以白巾沾水湿面及颈项,从上及下反复三次即可”
      那婆子正欲接碗,屏风后头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众人停顿,那声音方才又响了一遍,“康文”
      皮万点摇了摇头,将水碗递至秦康文,那团火焰已经全部灭了,只在水面浮着一层灰,“你拿去”
      那婆子到是最先反应过来,“先生,这也事关姑娘家的名节,这,这小先生给我们姑娘擦身子怕是不便”
      他知秦康文是女儿身,却偏偏要这么为难人一遭,“现在是名节要紧还是命要紧”,那婆子仍就面露难色,却也不敢再多说。
      秦康文本就在席陆那一声“康文”中没有缓过劲,此时又木讷的接过水,在婆子的指引下走进席陆床前。
      她还活着吗
      那种毫无血色的脸,紧闭的唇眼给到秦康文一种冲击,原本水墨般的脸现在这的像是一幅没有笔力的画作,似乎随时能被人挂在墙上去告示他人什么是假的、死的。
      “小先生”
      见她一直站定,婆子有些急了,只是这一句话惊动的不只秦康文。床上的人长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极费力的终于撑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在疲乏的眼眶中动了,将视线留在了秦康文身上。
      有一瞬间她脸上出现一点疑惑。
      秦康文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好—好久不见”
      闻言,席陆终于舒然,眼中也蕴含点柔和的笑意,很快这具身体像是连撑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她又闭上了眼睛。
      “诸君听——”
      皮万点拉长了声调,听起来忽远忽近,忽而声音尖锐的一个转弯,再急促落下。
      秦康文立即上前,蹲跪在席陆床头前。婆子接过水碗在一旁端着,又递上了白帕子。秦康文沾了水,手指触及觉得冰凉异常,不禁双手握着帕子捂了一会。
      然后拿着帕子从她光洁的额开始一点点滑过眉眼、鼻、唇,在下骸处稍稍留了片刻,再慢慢走过颈间。

      “天下鬼神不敢当,手执无名枪,
      天下神鬼不敢当,隔山指人人头落、隔河指鬼鬼没亡
      化吾身、变吾身,吾身变化

      伴着皮万点颂起变化万千的咒语,秦康文一点一点开始第二遍,她能清晰感到躺着的这人正在微微颤动,不自控的颤栗。她也能清晰感觉到这个人一直如此清醒,清醒的感受所有痛苦。

      “在波心,大波浪登天、小波浪登地。
      风吹波浪层二起、不知那波是吾身”

      直到白巾第三遍略过她的眉心,她睁开了眼睛,睁的那般大。完全能看见她两颗完整的瞳仁在眼眶中微微颤动。但此时,秦康文觉得她似乎要开始失去意识,就差一点。

      “鬼神祸患不足惧,自寻死路招天谴
      待吾再行天君令,助君看破红尘世”

      白巾滑至胸口,席陆像是一只突然下入油锅的青虾,瞬间弓着身子弹坐起来。秦康文立即起身将她环住,谁知她胸口一震,喷出一口鲜血,随后双眼一闭,软软倒在秦康文怀中。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小姐又吐血了”,那身旁的婆子受了惊吓,此时才缓过神来,嚎叫开来。屋子里顿时乱做一团婢女婆子纷纷在外张望。
      秦康文不知怎么被拉开的,只看着自己被溅了一身的血渍,慢慢渗透进灰黑的布料中,开始不起眼来
      皮万点在这众人慌乱时刻找下一口茶水吞了,然后攥着拳头,照着秦康文很是单薄的背就是一拳,然后裂开嘴笑道,“怕什么,她且死不了呢”
      这大头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这病势看似凶险却也可能是化解了危机。秦康文这一恢复理智,就感觉到了不怎么厚实的背上隐隐作痛,这瘦杆儿似的身材也不知那来的力气,秦康文弯着背脊冲着这人翻白眼,“我是怕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我的命都给搭进去”
      “可不是我脸皮城墙一样厚,什么威胁、逼迫、□□十八般武艺都用了非要跟过来”,皮万点白了这现下男不男女不女的秦康文一眼,然后懒做理会的模样一掀长袍的摆子,往门外走。
      “叔——”,秦康文一个哭腔婉转悦耳,将屋子里本来在床前忙着的那些人全召集过来,“你害了别人可不能走哇,叔”
      这根杆儿那错愕的目光很快就被那些勇猛的婆子们挡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他断断续续传去的“不可理喻”、“凡夫俗子”以及“救命”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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