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天之骄子拐走之后》水云令

40、允素云

　　两人一路疾驰回了秋千门，允青霜本要直接前往育植园内门弟子的峰头，却被拉住了衣袖。

　　“青霜，太晚了，先在我这儿歇息一晚上吧。”

　　看到少年祈求的眼神，允青霜脚步顿了一下。

　　他在路上就没说过一句话，便是回到藤萝峰，脸上也还残留着些许阴冷的戾气。

　　少年推着他进屋，让他歇息：“先睡吧，过了今晚再说。”

　　允青霜顺从地闭上了双眼。

　　他以为他会无法入眠，不想片刻便陷入了梦乡。

　　这梦却是久违的噩梦。

　　噩梦里有久违的凤凰城。

　　大宗门开山立派，通常选在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之中，便是地处荒僻，日子久了，也会有依托宗门的凡人、散修、精怪以及一些小门小派聚集而居，天长日久下来，逐渐演变成繁华城市，毗邻凤凰山的凤凰城便是由此而来。

　　允青霜与父亲白石皓便居住在凤凰城郊外，靠近凤凰山脚的地方，以种育、出售灵植为生。

　　他自小就知道白石皓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的亲生父亲，是高居于凤凰山顶的凤凰宗宗主，繁于秋。

　　世人皆知凤凰宗宗主与亡妻曾是一对恩深爱重的道侣，两人育有一爱子，乃是不世出的天才，却几乎无人知道，在此之前，繁于秋早已娶过妻，生过子。

　　许多年前，刚刚踏入凝魄期的新任凤凰宗主出外历练，被一八阶妖兽袭击，不慎跌落山崖，生命垂危之时，偶然被一位名为允素云的凡间医女所救。

　　允素云将他带回家中疗治。

　　他伤势极重，储物袋丢失，身处荒僻无法找到丹药，允素云不忍见其苦痛，时常冒险进山为他寻找疗伤草药，日日殚精瘁神，悉心照料。

　　彼时繁于秋虽身有伤势，其人却才貌超群，吐纳风流，允素云青春年少，纯善温柔，两人朝夕相对，不免触动春心，暗生情愫。

　　半年之后，繁于秋伤势复原，两人便以日月为媒，天地作凭，就此结为夫妇，约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然而，这“生生世世”的期限却是惊人地短暂。

　　一年之后，允素云诞下一个男婴，繁于秋初时满心欢喜，待他找来测灵石，测得这婴儿是个修行资质最差的五灵根之后，陡然便变了脸色。

　　身为单灵根天才，寿数不到三百便已经修至凝魄期，性情无比骄傲的凤凰宗宗主，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是个五灵根。

　　他勃然大怒，将生下的孩子视为奇耻大辱，又愤恨允素云以凡人之体玷污了他的血脉，原来对她的些许情意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宣布与允素云解除夫妻之约，丢下一堆凡间财物当作医资离去。

　　允素云本就是孤女，生下孩子即遭丈夫无情抛弃，一时伤心欲绝，几至生无可恋。

　　许是因为心灰意冷，繁于秋走后不久，她便患上不治之症。在凭着一口气，不远万里带着孩子来到凤凰山下后，还没来得及把孩子送到凤凰宗，便倒在山脚下的城镇中。
　　白石皓遇到允素云之时，才刚来到凤凰山下不久。

　　他虽是一介凡人之身，凭着一手高超的种植技术，在这仙人地界当个为凤凰宗底层弟子和散修服务的杂役，也能混个温饱。

　　那日天气罕见地寒冷，他打开院门便看倒在地上的允素云母子，想不管吧，又实在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只得认命地将两母子带回了院子。

　　允素云后来清醒了一些，告知了白石皓自己母子的身份，祈求他帮助自己将孩子送到凤凰宗宗主，孩子的亲生父亲繁于秋手中。

　　白石皓告诉她，凤凰宗主繁于秋已于半年前和一女修完婚，两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便是繁于秋此时仍是未婚，既然当初毫不犹豫地遗弃了他们，如今也不可能会接受这个孩子。

　　允素云心中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然而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到时这刚满周岁的婴孩如何能活下去，因此明知无望，也还是想要勉力一试。

　　白石皓思考良久，对允素云道自己在此地孤身一人，深觉寂寞，若是她愿意，他愿意抚养这个孩童。

　　允素云对此感恩戴德，十分称意，不久便撒手人寰，含笑而瞑。

　　将允素云安葬之后，白石皓便将她留下的孩童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了。

　　孩子的母亲姓允，倒在院外的青石板路上那夜冰霜满地，白石皓便给他起名允青霜。
　　待允青霜稍大一些，白石皓便告知他，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亲父是凤凰宗宗主繁于秋，母亲允素云已经病逝。

　　自然，造成允素云悲剧的原因，他也一并告知了。

　　就允青霜自己而言，他其实并不缺少父爱。

　　白石皓自小就将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甚至比许多宠爱亲生孩子的父亲更宠爱他。
　　即使白石皓没有灵根，无法修行。

　　没有修炼资质的凡人，在凤凰山这种仙人地界，倒没有活不下去，只是过得比有灵根的修士艰难许多。

　　连白石皓这样对各种灵植的种植培育方法了若指掌，能以凡人之身种出比炼气大圆满的修士药效更好的灵药、色香更完美的灵花的博识之才，在凤凰山脚下的如云杂役中，也只勉强占有了一席之地。

　　因着在其他修士面前毫无反抗之力，遭到勒索欺侮也是常有的事。

　　好在白石皓生性想得开，头脑也算灵活，凭着一手种育灵植的技艺，慢慢跟凤凰山的外门弟子搭上了关系，生活也算是有了些微保障。

　　然而，允青霜自小见到阿爹明明辛苦种植灵药灵花，大部分却都要白白送给他人，唯有一小部分能落入自家的口袋，还时常遭受凤凰宗弟子的压迫，心中如何能平。

　　不过，就算日子过得不甚如意，白石皓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给他用的从来都是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东西。

　　白石皓还想送他进凤凰宗修炼，哪怕能当个杂役弟子，也能领取月例功法，得到些许指引，强过连最简单的秘籍功法都要费尽心思寻找，且无人教导全靠悟性修炼的散修。

　　然而在允青霜眼中，凤凰宗从宗主到宗内的一根杂草，都令人厌恶无比，他怎么能忍受成为凤凰宗的弟子？

　　“青霜，就算你是资质最好的五灵根，如今阿爹也没法教你修炼，你再在外面耽搁下去，就太迟了。”白石皓严肃地对他道。

　　五灵根才是资质最好、最适合修炼的，五灵根以下都算天赋稀缺，这是白石皓自小就灌输给他的观念。

　　即使允青霜对他一向信服，这一说法却令他难以相信。

　　尤其是他光引气入体就用了四年之后。

　　白石皓也知道他并不相信的话，时常叹气道：“阿爹真的没有骗你，只是现在没办法向你证明，以后你就知道了。”

　　允青霜那时并不明白这话的含义，后来他懂了，却宁愿永远不懂。

　　若非要以失去阿爹作为他能顺利修炼的代价，他宁可永远做个资质最差的无用修士。

　　允青霜十五岁时，凤凰宗十年一度的仙选会如期来临。

　　白石皓再次要求他进凤凰宗：“你再恨繁于秋，这样下去，吃亏的也是你。听阿爹的，进宗修炼吧，等你有所成就，再去替你阿娘讨一个公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若真想报仇，更应该进凤凰宗去，想办法接近繁于秋，想办法获取宗内资源修炼，你仔细想想，阿爹说的有没有道理。”

　　他被阿爹说服了。

　　可入选却没那么容易。

　　凤凰宗这等大宗门的仙选会十年才举办一次，他要么必须在十岁前达到炼气三层，要么在二十岁前达到炼气六层，要么在二十五岁之前达到炼气大圆满，如今已经没两次机会。

　　他已经十五了，只有炼气三层的修为，若与众多修士一起参选，以他的资质，恐怕此生再无踏入凤凰宗大门的机会了。

　　好在，他还有另一条捷径可以走。

　　“这一次凤凰宗除了通过检测资质招收新弟子外，还弄了一个灵植大赛，专门招收灵植师，不限天赋。

　　阿爹没有灵根，不能修炼，这辈子最多都只能种植炼气大圆满以下的修士能培育的灵草灵花，灵植师是当不了了，可你从小随我学习种植技术，培育一株能通过凤凰宗检验的灵植，当不在话下。

　　若叫人看到了你的本事，便是他们不知五灵根的好处，你至少也可当一个杂役弟子。就算是杂役弟子，能选择的最低阶功法，都比阿爹能在外头寻到的好些。”

　　允青霜有些疑惑：“凤凰宗内不是已经有不少灵植师了吗，为何他们还要招收灵植师？”

　　白石皓道：“傻孩子，灵植是万物之本，灵植师是万修之本，据我所知，天午大陆不是每个宗门都会有御兽师、风水师、阵法师、炼器师，但每个宗门都会有灵植师。

　　凤凰宗以剑修为主，不甚看重其他流派的修士，但剑修又恰恰是最需要灵植师和炼丹师的，我估计，凤凰宗内的灵植师不太能应付需求了。”

　　“若是阿爹能修炼，一定能成为最好，最厉害，最受人景仰的灵植师！”

　　白石皓大笑：“青霜啊，这世上，人人境遇大不相同，你有幸生有灵根，就有了在此间世界掌握命运的机会。比之其余没有灵根的人，已经幸运无数了。”说到这里时，允青霜清楚地看到，白石皓眼中罕见地出现了悲哀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