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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楚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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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凰自昏沉中醒来,眼前一副青帐支在床头,她抬手敲了敲额头,撑臂从床上坐起,目光在屋中环顾,一阵的恍惚。
阳光从窗棂照入,满室的明亮。
这是客栈中她原先住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夜箴竟将她带了回来,就连身上穿的内衫也是净色干净。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躺了多久,曦凰只觉得喉中干涸如火烧,索性推了被子下床,走到桌边就手倒了碗凉茶仰首就喝。香茶甘爽,沁凉舒润肺腑。曦凰大大舒了口气,将碗放在桌上继续倒水。
正在此时房门轻动,有人意欲推门而入,曦凰将茶壶搁回桌上,蹙眉问,“谁?”
“姑娘醒了?”进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头上盘着双飞髻,面目清雅,笑容间带出层层暖意,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她将手中食盒放到桌上,揭开盒盖时一阵肉骨香浓的味道扑鼻而来,虽然形色不见,但光那味道便已让人垂涎三尺,她边将盒中菜肴端出,边笑道,“那位随姑娘一同的公子说姑娘大约该是醒了,让我们准备点饭菜上来。”
“哦。”曦凰在桌边坐下,接过女子捧来的一碗白米饭,忍不住又问,“那他人呢?”
女子将食盒收起,笑回,“公子留下吩咐后就出去了,还让我捎话给姑娘。”
“什么话?”曦凰目光闪烁,忙追问。
女子莞尔,“公子让姑娘饭后继续休息睡觉,待他事情办好就来找姑娘。”
“这样啊。”曦凰捧着碗,低头咕哝了声,眸中光彩暗去,像是有点失望。
女子轻笑一声,“姑娘吃好就歇息吧,这碗筷我呆会儿来收。”说罢后,便提着食盒带上门离开了。
曦凰只拨了两口饭便将碗筷放下,对着桌上大鱼大肉,她鲜见的没了胃口。索性也就不吃了,她趿着绣鞋走到窗口,双手推开窗户,屋外长空丽日,清风悠然。曦凰单手托腮靠在窗棂上,任由细风吹散鬓角发丝,揉动心中几分惆怅。
“哎……”朱檐下女子凭栏叹息。
数万骁骑营入城只在一夕之间,大家不过睡了个觉,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却发现整个鄞州已经被那些陌生的铁蹄所掌控。骏马髙鞍上的将士们甲胄鲜明,刀枪锃亮,赫赫威风犹如中天之日。
鄞州城里有人欢喜有人愁。喜的是老百姓,这么些年来鄞州巡卫形同虚设,但凡出了些什么事衙门也处理不了,恁的让人担心,这次有帝都军队到来,恐怕鄞州能太平上许久了。当然也有人发愁,愁得正是鄞州府的知州。
身材滚圆,挺着个大肚子,一看就是好米好盐供养着的知州大人此时正在内衙大厅里不停的来回踱步,四月春柳的季节,气候宜人,他却不停的用袖子去拭额上层层冒出的冷汗。
一旁的师爷看不下去了,出言道:“大人何须如此紧张。”
“你懂什么?你可知今次来的是什么人!”知州不耐烦的一甩袖子,恨不能自己现在就遁地远去。
师爷捋着颌下一髯美须,从容笑道,“不就是骁骑营的上将军么。”
知州三两步的冲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又可知这位上将军的后台是谁?”
师爷眼睛半眯,高深一笑。
知州看他镇定如常,料他必有后招,不免卖了几分笑颜出来,“我的好师爷,有什么招赶快给你家老爷支一个,我都快要急死了。”
师爷低头,眼中闪过精光,“老爷也知道骁骑营都是汉王殿下的人马,鄞州出事儿又不是今年才开始,为何圣上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动骁骑营的人呢?”
知州摇头表示难解,照理说除非镇压叛乱一般三大营的人都不会轻易调动,放着较近的上州军区的五万军队不用,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师爷附耳低声说,“小的最近听到一则消息,安询发现一条新的银矿,好像顺着乌干山直到我们鄞州。”
知州也不是个傻瓜,他这么一提自然是明白了八九分,“难道你是说!”
师爷摇头作噤声状,示意他不要把这话说出来。
安询离开鄞州不近,却也不是太远,中间还隔着一条湛江的支流,而安询历来是朝廷产银的重区,国库每年有三分之一的银饷都出自安询。如果师爷说的话当真,那么他们鄞州城外的那座乌干山就是个银山了。
廷报从未谈及此时,也就是说朝廷还不知道有这么出事情,而汉王却早一步的洞明真相,那么骁骑营的前来这动机是确凿无疑的了。
知州大人颓然坐倒在台阶上,额上冷汗涔涔。
师爷撩袍坐在他一旁,继续说道,“太子殿下仁厚恭谦,性子上却显优柔。反而汉王殿下英伟不凡,少年时便扬名疆场,颇有当今圣上的风范,是尔太子虽为嫡长子又是帝国储君,但圣上心中偏爱的恐怕还是汉王,从此次调遣骁骑营来看,便能窥见一斑。”
“是啊……”知州大人双手抱住脑袋,觉得头也要裂开来了,他自己十分明白,卷入夺嫡之战会有什么下场,站对了或许还能保个一生平安,万一站错了呢?他一个人死倒也罢了,难的是要拖累全家。他一点点也不想掺和进去,可眼见事情迫在眉梢了,他不得不作个选择。
“要不依从汉王?”知州大人现在已全然没了主见,“他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汉王虽有骁骑营,可太子殿下身后也有尧慑军呐。”师爷忽而又添了一句。
“是啊,是啊。”知州大人崩溃的挠着头发,怎么就给忘了,未来太子妃的娘家正是尧慑军,这不明摆着也是太子的人马么,“让本府再想想,再想想。”
“大人,你就是想太多了。”师爷摇头笑,“这事儿要办起来也简单。”
知州大人转头看他,忙舔着脸问,“师爷有啥法子?”
“其实……”师爷刚想说话,外面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跑来。
“大人,大人,骁骑营的上将军来了。”走得太急,衙役被门口高槛绊了个踉跄。
知州大人一惊,霍地从地上跳起来,一边整饬官服一边忙催促道,“还不请去前厅奉茶。”心中却暗道,来的还真快。
门外传来笑声,中气十足,“俞大人,您就别客气了,楚将军只是来看看,过片刻就走。”话落,一个身穿武将袍服的中年男子先行一步跨入门中,此人正是鄞州掌管兵防的都统,与知州大人相交颇深。
“张大人,您也来了。”知州大人忙上前拱手相迎。
都统与他回礼,侧身让过一旁,门外一个身着银甲的年轻将领扶剑跨入屋中,年轻的脸庞,朝气腾胜,一双剑眉飞扬入鬓,齿颊鲜朗,长的煞是好看,知州大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位便是骁骑营上将军,楚大人。”都统忙为两人引荐。
上将军的官衔可比他们地方官要高上三四阶了,而这位楚将军又很可能是汉王未来的大舅子,身份更是尊贵无比,知州大人忙恭恭敬敬振袖作揖,“下官俞琢亭见过楚大人。”礼数上不敢有一丝轻怠。
楚桓由于昨晚一击攻成,心中亦是高兴,拱手回礼,“知州大人不必客气,本将军只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办事,还望知州大人好好配合。”
“那是自然的。”知州大人忙笑着附和,滚滚圆的脸上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这位是我军中的参知,以后诸多事情,都要劳烦知州大人与他交办了。”楚桓引出身旁一个中年文士。
知州大人方才满心满脑都盯在楚桓身上,此时才看到他身边那个蓄着一髯美须,长相斯文的中年男子。
“下官李乾见过知州大人。”男子气质儒雅,敛襟谦然施礼,温和的眼瞳中精锐深掩。
鄞州已经由骁骑营把守,城门进出也比往日严了不少,但鄞州是商贸大城,所以来往客商依旧不少。
城外茶摊生意红火,老板的吆喝和客人的叫茶声此起彼伏。
一个年轻男子牵马而至,白色的大马足稳腱长,鬓毛顺亮,神骏非凡,男子找了棵大树随意将马栓了,走到茶摊上叫了碗茶和四个馒头。
茶老板手脚利索,不一会就端了盘馒头上桌,手中茶碗往桌上一扣,右手提着的长嘴铜茶壶一倾,褐色清透的茶水汩汩注满茶杯。
“客官,您的东西齐了。”茶老板客套笑着,转个身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男子捧碗细细饮茶,比起旁人的大喝牛饮,他着实优雅了许多。
午市刚起,大部分人都进了城,城外就显得冷清了些。
“客官,还需点杯茶么?”茶老板又凑过来招呼,这男子已在此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茶喝了续,续了喝也快四杯了。
“谢谢。”男子朝老板微微笑道,那双粲然眸子如映照着半天风月,茶老板瞧得有些失神,若说他在这里摆摊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却也没见过气度样貌如此出类拔萃的人,不免心中断然,此人绝非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