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阿尔斯特和木兰花》库兰

29、屠龙者

　　阿尔斯特趁着休养的时间和哈伊蒙德说了发生在他和迪尔斯之间的事，只得到了哈伊蒙德长久的沉默。

　　这让阿尔斯特不免有些失落，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至少能得到老师的表扬。

　　不管是能够挡住迪尔斯整整三天的法阵，还是画满整个院子的魔法符文，都不是哈伊蒙德离开前的阿尔斯特可以做到的。

　　哈伊蒙德显然注意到了阿尔斯特求表扬的眼神，笑了一声对他说了一句，“看来我离开确实对你的成长很有帮助。”

　　“才不是这样，老师。”阿尔斯特立刻否认道，“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教导我的话，我肯定会做得比现在更好。”

　　“哦？那阿尔斯特殿下可以解释一下，你明明伤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坚持赖在床上休养呢？”

　　阿尔斯特犹豫了一秒钟，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老师，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我们赶紧出发去找迪尔斯吧。”

　　“你先给我把裤子穿上再说。”哈伊蒙德看了他一会，然后忍无可忍的转开视线，把门一摔就走了。

　　他走到开满木兰花的花园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刚刚强装的镇定一扫而空，他现在只能不断地深呼吸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尔斯特比他以为的更加强大，可他听完阿尔斯特的经历后，只觉得难以言表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迪尔斯差一点就杀死了阿尔斯特。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手不自觉的颤抖，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什么叫恐惧，他只想呆在菲尔诺斯的花园中，好让头顶的太阳驱散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彻骨的冷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换好衣服的阿尔斯特终于找到这里来，隔着老远就冲着他挥手，“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好像早上对医生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是不是应该再多观察一段时间的人不是他一样。哈伊蒙德忍不住叹气，为什么阿尔斯特在自己面前总是长不大的样子呢？

　　阿尔斯特跟着哈伊蒙德一起重新回到忍冬城，在那之前，他也没忘记去找一趟艾伯恩。

　　这个他现在应该叫做师兄的男人听完阿尔斯特简要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沉默了片刻，对他说，“我在去忍冬城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在那里耽误了一点时间，否则我早就该到了。”

　　迪尔斯说他在去忍冬城的路上给老师留下了一个礼物。

　　阿尔斯特皱了皱眉，问道，“是什么样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里感觉既温热又潮湿。”艾伯恩说着，犹豫了一下，“感觉像是人类的子宫一样。”

　　阿尔斯特因为这个比喻皱起眉。

　　“更准确的说，我去那里的时候，那个子宫已经死了，但它不久前一定还活着。”艾伯恩说，“如果你还要回到忍冬城的话，可以去找一找那个东西，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它。”

　　阿尔斯特点点头，不过他想，如果那是迪尔斯设下的用来拦住老师的陷阱，那么现在多半已经没用了，他去了也只会剩下魔力的残渣而已。

　　不过他连残渣都没有找到，大概已经被驻守忍冬城的军队当成战斗遗骸清理干净了。

　　在他们抵达忍冬城的时候，阿尔斯特问哈伊蒙德，迪尔斯用什么东西缠住了他。

　　“是一种虫子的巢穴，迪尔斯从很远的地方把它带了过来。”哈伊蒙德说。

　　“什么样的巢穴，居然能困住老师？”阿尔斯特皱了皱眉，好奇地说。

　　“不要再聊这个了，阿尔斯特。”哈伊蒙德打断了他的追问，“你还记得我们此行的目标是什么吗？”

　　“我知道，是迪尔斯，老师。”阿尔斯特像一个标准的好学生一样立刻给出了答案。

　　“既然知道，就别在意这种事了。”哈伊蒙德点点头，往前走去，结束了这次对话。

　　阿尔斯特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有些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忍冬城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只剩下一片破败的废墟。

　　魔法造成的毁灭和战争完全不同，它们释放过后的残骸会长久地盘踞在这片土地上，越强大的魔法会停留的越久，甚至几十年才会消散，它会让这片土地寸草不生，就像阿尔斯特见到的那片叫做戴因的荒原一样。

　　“强大的魔法师是毁灭性的武器，造成的损失难以用数字去衡量，所以你很少看到凯尔陛下在战场上使用魔法。”哈伊蒙德看穿了阿尔斯特的心事，对他解释道。

　　“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一点，如果不得不和迪尔斯这样的魔法师交手，也尽量不要选择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不过这次不是你的问题，如果不是忍冬城提供了可以设下魔法防御和魔咒印的条件，你也不可能在这里阻止他。”

　　阿尔斯特其实原本是在非常认真和内疚的听哈伊蒙德的话，但听到后面忽然觉得不太对，他忍不住看着哈伊蒙德，“老师，您是在安慰我吗？”

　　“不，我只是就事论事。”哈伊蒙德看了他一眼，立刻否认道，“你做的非常不错，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想不到用这样的办法去杀死一个比我强大得多的魔法师。”

　　“那是因为你在我这个年龄已经非常强大了，老师。”阿尔斯特皱了皱眉，这样说，“你真的遇到过比你还强大的魔法师吗？”

　　虽然他的老师从来不跟他提起这个，但哈伊蒙德的传说早就在斯尔蒂帝国人尽皆知，他想不知道都难。

　　别说那个时候了，直到现在，斯尔蒂帝国应该都没有出现过第二个像哈伊蒙德那么强大的魔法师吧。

　　“坦率的说，确实没有，但这不代表我在这种情况下会做的比你更好。”

　　阿尔斯特翻了个白眼，哈伊蒙德的话听起来可一点夸奖的意思都没有，这些话的意思就好像是，哈伊蒙德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得更好，因为他从来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那个时候，我强行用空间魔法把迪尔斯带到了戴因，一方面是不想影响菲尔诺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不觉得自己需要凯尔陛下和克里斯蒂娜的帮助。”哈伊蒙德说，“我一直都知道迪尔斯不是我的对手，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来没有赢过我，正因为如此，我才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和诺西亚有关吗？”阿尔斯特问。

　　他原本以为老师不会想提这个的。

　　“我没想到他会跟过来。”哈伊蒙德说，“但即使是这样，如果让他离开的话，其实也不至于发展到那一步，但我并没有那么做。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护诺西亚，诺西亚也非常信任我，我那时候还不明白，我是不可能永远保护他的。”

　　阿尔斯特没有说话，他想起哈伊蒙德离开的那个晚上对自己说的话。

　　你必须依靠自己。

　　那是不是也是他想对诺西亚说的、却没来得及说的话呢？

　　“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了，阿尔斯特。”哈伊蒙德低声说，“我在面对迪尔斯的时候犯了错，但你没有，所以你确实做的比我好。”

　　哈伊蒙德走到阿尔斯特和迪尔斯交战过的那片废墟中央，那时候他太担心阿尔斯特，根本没有注意到是不是有人在自己之前来过这里，不过亡羊补牢也不算晚，他闭上眼睛，依次感受着魔法残留的痕迹。

　　他看到迪尔斯走进这里，然后释放了一次魔力，阿尔斯特启动了魔咒印，随后迪尔斯烧毁了符文，阿尔斯特用剑刺穿了迪尔斯的心脏。

　　然后呢？在阿尔斯特晕倒之后，这里又发生了什么？谁来这里带走了迪尔斯的尸体，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伊蒙德皱着眉。

　　确实有别的人来过这里，他甚至觉得那魔力有些熟悉，绝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可他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活了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

　　哈伊蒙德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通过魔法残留感受阿尔斯特曾经画在这里的魔咒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里的符文全是你画的？”

　　这个院子里花了几万个不同的符文，而帝国内所流传的有限的符文根本不可能画满这么大的面积，就算符文可以重复出现，但仅凭阿尔斯特掌握的那些，在保证符文彼此不冲突的极限情况下，也顶多画满一面墙。

　　他之前还在想阿尔斯特凭什么靠魔咒印拦住迪尔斯，但如果是这样的密度，确实可以让迪尔斯难以察觉并且无法立刻解开。

　　“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我只是照着老师以前画的抄了一份，其实启动前我还一直在担心自己画错了，不过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把这里炸烂了，至少迪尔斯也会受影响，所以我就……”阿尔斯特有些心虚的说。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是非常冒险的，比把魔法弹全铺设在院子里还要冒险得多，在不熟悉某种符文的情况下强行使用它，和抱着一颗已经点燃引线的炸药包走钢丝没什么不同，他只能凭借记忆让它们尽可能的和自己看到的符文画的一模一样，画完之后紧张的手心全都是汗。

　　哈伊蒙德听完他的话，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的学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命，诺西亚就算了，连阿尔斯特也这样，如果阿尔斯特因为这种理由死在这，那自己要怎么办？

　　“我可不记得我带你看过我画的符文墙……是我把你和修里尔送到那座宫殿的时候你记住的？”

　　“我当然不可能记那么久，老师。”阿尔斯特有些意外哈伊蒙德没有生气，马上按捺不住自己想要炫耀的心情开始摇尾巴求表扬，“但那座宫殿就在这里，我只要去看看就好了。”

　　阿尔斯特指了指不远处那座他杀死巨龙的山，这里的居民一直相信那座山上有神灵，但没有人知道那座山的真面目，而阿尔斯特在达到那里的那一刻就发现了。

　　那座山上的神灵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传说和魔兽，而是另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其说是神灵，不如说是神迹更为合适。

　　那座山的最深处，就是他和修里尔一起见到过的、那座画满了符文的宫殿。

　　难怪那个宫殿没有大门，也没有窗户，那是哈伊蒙德所建造的用来关押迪尔斯的囚笼，它被埋在高山的最深处，怎么可能需要这种东西。

　　“你实在太聪明了，阿尔斯特殿下。”哈伊蒙德看到阿尔斯特的尾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忍不住提醒他别那么得意忘形，“那么究竟是谁帮迪尔斯把他的心脏找回来的呢？如果不是你多此一举，他根本撑不了多久。”

　　阿尔斯特立刻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他委屈的叫了一声老师，然后看到哈伊蒙德没忍住弯了弯嘴角，才赶紧抓紧时间抱怨，“明明是老师来得太晚了。”

　　“确实是我的问题。”哈伊蒙德说，“我没想到他敢躲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路上又被母巢缠上，耽误了很多时间。”

　　“老师，你受伤了吗？”阿尔斯特问。

　　那时候迪尔斯对自己说你的老师已经死了，他会这么说，一定不是毫无根据的，他一定很确定哈伊蒙德没办法轻易摆脱那个东西，甚至会死在它手上。

　　“没有你伤的严重。”哈伊蒙德瞥了他一眼，看到阿尔斯特乖乖噤声，才接着说，“我确实还有很多没有教给你的东西，不是作为诺西亚，而是哈伊蒙德可以教给你的。那可能和你熟悉的魔法不太一样，阿尔斯特，我希望你可以尽快掌握这些。”

　　而且你一定能做到的。

　　哈伊蒙德看着阿尔斯特这样想。

　　也许连阿尔斯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使用不熟悉的符文，不只是危险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它会消耗施法者成倍的魔力，而在启动这里的符文之后，阿尔斯特居然还有余力去突破迪尔斯的魔法。

　　那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也许阿尔斯特的魔力已经超越了迪尔斯，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他真的应该感谢克里斯蒂娜生下阿尔斯特，否则他还能去哪里找一个更好的屠龙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