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阿尔斯特和木兰花》库兰

28、相遇

　　那大概就是所谓的，故事的第三种结局。

　　阿尔斯特感觉自己落进了洁白的云朵里，柔软又温暖的味道包裹着他，他没有任何力气，却迷迷糊糊的、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

　　只要勇者不杀死恶龙，那么勇者就会一直是勇者，而恶龙也一直是恶龙。

　　有勇者的守护，恶龙永远不敢侵犯村庄，而恶龙不死，勇者也就不必变成恶龙，对于勇者来说，这难道不才是最好的结局吗？

　　也许这才是诺西亚最终的选择。

　　不，或许早就不该叫他诺西亚了也说不定。

　　毕竟，诺西亚唯一隐瞒自己会魔法的理由，就是他在哈伊蒙德死后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恶龙，成为父亲眼中威胁帝国安全的存在，可他作为哈伊蒙德的学生却不会魔法这件事明明很早以前就在帝国里传开了，在那之前，他有什么理由非得坚称自己不会魔法呢？

　　除非他早就发现这件事了——但即使是诺西亚，也不可能预知未来到这种程度吧。

　　所以，最有可能的答案根本不是“诺西亚隐瞒了自己拥有魔力的事实”，而是“有一个拥有魔力的人伪装成了诺西亚”才对。

　　而究竟是谁伪装成了诺西亚，答案也显而易见，毕竟艾伯恩早就告诉过他，那个荒原上只有三个人，而他已经杀死了其中一个，那剩下的只有那个传说中、大陆最伟大的魔法师哈伊蒙德了。

　　他明明早就该想明白这件事了。

　　毕竟哈伊蒙德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只有他能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让全城的木兰花一夜之间盛开，也只有他，才能用最精妙的魔力创造出那样复杂的结构，去替代一颗死去的心脏。

　　阿尔斯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脑海里还是忍冬那张染满了鲜血的脸，他还记得自己被雨水淋得湿透的冰冷的身体，这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在哪，只是看到旁边放着一杯水，立刻拿起来一口气喝光，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菲尔诺斯的寝宫里。

　　这倒是理所当然的，忍冬死了之后安德烈肯定会来找自己的。

　　不，现在已经不该叫他忍冬了。

　　阿尔斯特想，他还记得自己晕倒前听到那个人叫了“哈伊蒙德”的名字，既然是能够和哈伊蒙德对抗的人，那他毫无疑问就是那位——

　　思路忽然被打断，阿尔斯特感觉有人从他手里把喝光的水杯拿走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诺西亚站在床边，若无其事的帮他把水杯添满了。

　　“老师？！”阿尔斯特吃了一惊，差点诺西亚手中的水杯碰翻。

　　“睡得不错嘛，阿尔斯特殿下。”诺西亚笑着说，然而他话音还没落，就被阿尔斯特抱住了，杯子里的水差点全洒到床上，还好他及时用魔法把它们重新聚拢，而这时候阿尔斯特已经牢牢地抱紧了他的腰，一副死都不打算松手的样子。

　　诺西亚以前就觉得阿尔斯特像猫科动物，又任性又傲娇，一边要你摸毛哄他一边还要给你惹事，但这几年的观察后发现阿尔斯特有往大型犬发展的趋势，又好养又乖还能看家护院，让诺西亚越来越满意。

　　不过，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太粘人了？

　　他伸手拍了拍阿尔斯特，“你不会在我身上偷偷蹭鼻涕吧？”

　　他原本以为阿尔斯特一定要说什么“不要再把我当孩子了”之类的话，但阿尔斯特只是抱着他，很久才说了一句，“老师，你还活着。”

　　“我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但你在忍冬城遇到的可危险多了。”

　　诺西亚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抱歉，是我来的太晚了……不过你做的很好，阿尔斯特，我比我想象的成熟了很多，我很高兴看到你这样。”

　　他从一片废墟的忍冬城里找到阿尔斯特的时候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他就那样倒在被瓢泼大雨冲洗的干干净净的废墟中，脸色苍白的可怕，可手依然紧紧地握着他的剑，诺西亚差点摔倒在雨水中，他抱住阿尔斯特，直到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声，才慢慢冷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安德烈带着人赶了过来，诺西亚原本应该把阿尔斯特交给安德烈，但那样的呼吸太微弱了，好像自己一松手就会停止一样，他必须亲自把阿尔斯特带回菲尔诺斯才行。

　　毕竟阿尔斯特受伤了。虽然检查的结果表明他身上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只是耗费了太多的魔法，精神透支到极限，但阿尔斯特是他的学生，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抛下他。

　　但显然，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诺西亚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快，他皱了皱眉，然后推开阿尔斯特，决定好好算这笔账。

　　“你居然把魔法弹全都布置在了那栋房子下面，你想干什么？和他同归于尽？”阿尔斯特低头看着阿尔斯特，说完还觉得不解气，一把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了，看着阿尔斯特那双因为惊慌和意外有些无助的眼睛，“你给我记住，对迪尔斯这样的魔法师用这种东西，死的只会是你，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阿尔斯特愣愣的看了诺西亚，他甚至能感受到诺西亚的呼吸声，这让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诺西亚说了什么，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只是打算把那当做筹码，至少留点谈判的余地，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诺西亚把他扔了回床上，没好气的说，“知道了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对手你居然还敢留在忍冬城，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做英雄这种事可轮不到你，阿尔斯特殿下，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其实那时候我还不确定他是谁。”阿尔斯特看出诺西亚心情糟糕，乖巧的解释着，他希望诺西亚能看在他这么乖又受了伤的份上，答应他接下来的请求。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他死之前叫了你的名字——老师，我也可以那样叫你吗？”

　　诺西亚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叫都可以，不过别到处乱说，除了凯尔陛下和艾伯恩以外，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诺西亚忽然提起艾伯恩这个名字，让阿尔斯特想起自己让安德烈去找他的事，有些心虚的问他怎么样了。

　　“你刚想起来吗？”诺西亚笑了一声，“他还在等你醒过来，你自己去和他解释吧，如果你能等到他来再动手，情况确实会比现在好一点，他的幻术是我教的，而迪尔斯一直对幻术没什么办法。”

　　“那诺西亚也是……”

　　“诺西亚死了。”阿尔斯特听到自己的老师这样说，“是我害死了他。”

　　他的老师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过身去放杯子，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他的手颤抖的不像话，短短的一段路，水杯里的水撒了一地。

　　阿尔斯特忽然非常后悔自己提到这个名字。

　　阿尔斯特确实很像他的父亲。

　　他以为哈伊蒙德会伪装成诺西亚的理由和凯尔陛下所想的一模一样，但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对于哈伊蒙德来说，凯尔陛下会怎么想，也许根本不重要，如果哈伊蒙德必然成为恶龙，那他们要去哪里找一个可以战胜他的勇者呢？

　　所以说，这看似步步为营的行为，不过是哈伊蒙德的忏悔和自我惩罚。

　　正如他曾经说的那样，对于哈伊蒙德来说，死在那片荒野上是他最好的结局。

　　可那样的结局甚至都不属于哈伊蒙德。

　　只要恶龙还活着，勇者就必须存在，哈伊蒙德身负勇者的使命，连死亡对他来说都是奢侈，他只能等待一个人出现杀死那条恶龙，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个自己已经死去的未来里得到真正的救赎。

　　阿尔斯特实在是个在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哈伊蒙德放下水杯后，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转过头看着阿尔斯特，这样想。

　　阿尔斯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哈伊蒙德也就不再提起那遥远的往事，他对阿尔斯特说，“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成为斯尔蒂帝国最优秀的魔法师。”

　　这个时候的阿尔斯特因为这样的承诺欣喜若狂，即使他隐约察觉到哈伊蒙德眼中深不见底的悲伤，也没有深究，他下意识的想要再确认一遍，“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有找到迪尔斯，他也许还藏在斯尔蒂帝国之外的某个地方，你必须杀死他。”哈伊蒙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这样说。

　　“可我已经杀了他了。”阿尔斯特困惑的看着哈伊蒙德，“我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吗？”哈伊蒙德有些意外的皱眉，他是斯尔蒂帝国第一个赶到的，之后才看到安德烈，安德烈说自己一直守在附近，而他到达那里时只看了阿尔斯特一个人，他还以为是迪尔斯留了阿尔斯特一命。

　　阿尔斯特没有说话，他开始有些不太确定迪尔斯能不能在被刺穿心脏的情况下活下来，虽然他的老师曾经说过，不管多么伟大的魔导师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死去，可如今这句话看上去毫无说服力，在亲眼看到迪尔斯将自己的心脏换掉之后，阿尔斯特由衷的觉得，也许仅仅是刺穿心脏确实不足以杀死他。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要确认清楚。”哈伊蒙德这样说。

　　阿尔斯特敏锐的察觉到了哈伊蒙德用了“我们”两个字，他甚至在没有听清哈伊蒙德说了什么之前就立刻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