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竹马要拯救苍生》西诃

49、第 49 章

　　凄凄晨雨落地时升起一层白色水雾，雨水洗刷着这满目疮痍，又汇聚成水流冲过街道，最终涌入隐藏在城市之下的四通八达的水道。这些痕迹顺着自然的轨迹被带走，掩盖，过不了多久，长临市将在完备地驰援重建下恢复昔日面貌。

　　人类具有顽强不息的品质，他们拥簇在一起，汇聚成最脆弱却又最稳固的高墙。这短短几日的伤痛被埋在心底，成为闲聊时的唏嘘，寂静时的缅怀。

　　彻夜苦战消耗太多，所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吴宇从泥石中爬起来，就着淡薄雨水抹掉脸上血污。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这新时代的科技产物陪着他摔来摔去，除了外屏幕的几道裂纹，并没有别的问题，此时在雨水中顽强地亮着屏。

　　通知在外围等待一宿的人进行收尾，准备医疗救援，统计伤亡情况，这些事一向是他在做，现在他又自然地接过了这些。

　　“哥。”吴琼拧了把衣角，她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师兄他怎么了？”

　　谢一函站在不远处，一反常态地没有第一时间靠近，就那么看着他们。

　　吴宇皱了下眉，抛开心中那股怪异感冲谢一函招了下手

　　谢一函顿了一下才走到他们跟前，如往日般露出个温柔笑容：“师兄，这里的事都结束了，我可以先回去吗？”

　　中途加入战局的那一男一女遥遥招呼了一声就走开了，忙着去察看自家的人员伤亡，这片区域又只剩下他么几人，对比这满身血污连站立都十分勉强的兄妹两人，谢一函倒成了状态最好的那个人。

　　“等一下吧，先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吴宇叹了口气，率先走向了塌陷区。谢一函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他向来是乐意跟着吴宇的，今天却屡屡远离。

　　三人刚刚靠近就遇上了宋栖迟，林暮躺在他怀中昏迷不醒，这个高度也不知道抱着个人是怎么上来的。

　　“我先带他回去。”宋栖迟少见地先开了口，没等他们开口又补充道：“陆泽在下面，他没事。”

　　陆泽确实没事，当时冲击过大人被震晕了而已，他这种衣服一扒能直接上拳击场的体格，放那不管也不会出事，更何况他作为一名顶级渡灵师还有充沛的灵气修复身体。

　　吴宇把他从泥堆里拖出来时没想到这么沉，他自己也算是大半个病号，差点没当场手软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嘶......你悠着点，别给我来个二次伤害。”可能是秋雨太凉，陆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骤然的下坠力激得吴宇胸口闷痛，他不是个会与人嘴上顽笑的人，所以无视了陆泽的话，转过身道：“一函，你来帮——”

　　话音戛然而止，过度的惊讶与不可置信的慌乱吞噬了他，以至于他死死定在了原地，目光怔愣，双手彻底脱力并颤抖。

　　陆泽又一次重重摔在了地上，地面上冰凉的雨水溅起又落下。

　　“......你的...”吴宇的声音在颤抖，他想上前一步却发现自己连勾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极度的惊慌让他骤然麻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陆泽躺在地上，抬头是灰蒙蒙的天幕，在细密的雨水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吴琼被兄长的反应引导着转过了视线，随即也陷入了难以自抑的惊慌之中。

　　“师兄...我......”谢一函嘴唇翕动，断断续续发出了几个含糊音节，最终还是没能顺利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被雨水浇透了，宽松的长袖卫衣贴在身上，被雨水染湿的布料颜色深沉，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肩头胸口支棱起凸起的骨骼形状，尖利又突兀。这模样，就好像隐藏在这件单薄长袖下的不是鲜活的□□，而是一具徒有其表的骷髅。

　　“我没事——”这句话没有丝毫信服力，以至于他开口时自己都觉得心虚，声音又轻又没有底气。

　　“你做了什么？”吴宇终于脱离了麻木，他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那一瞬间冲了上去，一把攥住谢一函手臂大吼道：“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手底下触感干枯细瘦，手指环扣时拇指直接抵到了食指根部，然而这连正常人一半粗度都没有的手臂还在挣动，吴宇攥得更紧，发红的眼死死瞪着谢一函。

　　难怪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疑惑感，难怪在对战之时谢一函实力突然大增......

　　谢一函垂眸，低声恳求道：“师兄，让我先走好不好？”

　　身体像是被捅了个巨大的骷髅，他能感觉到生机在源源不断地流失，风吹过来时寒意入骨，五脏六腑都觉得凉。

　　“你要去哪里？”

　　“不想让我看到吗？”

　　“我让你听话，你就是这样听话的吗，啊？”

　　从强做镇定的低声询问，到难以掩饰的痛苦，再是最后抑制不住的惊慌与愤怒，吴宇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狂怒与无助，他一只手紧紧攥住谢一函手臂，一只手伸过去猛然掀起了那湿透了的卫衣。

　　掩盖在那薄薄布料下的、一目了然的情景终于被彻底撕扯开来，从被掩盖的胸口，到隐入布料的腰线，干瘪的皮肉下骨骼凸起，活人的特征一丝都看不到了，这具身体枯朽无力。

　　吴宇低垂着眼站在那里，双目像是被利刃一刀又一刀的割过，刺痛绵长又深沉，他微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哽咽又疼惜：“别闹了。”

　　这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他其实一直把谢一函当亲弟弟看待，甚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吴琼在一起的时候都要多得多。对于这两个人，他一向是觉得自己有责任的，他有责任保护他们,照顾他们。

　　“没闹......我就是不想让你看，太难看了。”谢一函挣动的手终于放松下来，可能是妥协，也可能是没有力气了，他抬起一只手扯开领口示意：“这里。”

　　凌厉的红色线条顺着锁骨蔓延，它像是个活物，边缘在不停扭动蔓延，延伸到脖颈胸口。那是个和固灵符极为相似的图案，未经改良的，由自己亲手刻画，作用于自身的最原始的灵符。

　　那蔓延的红每长一寸，这具身体就干枯一分，用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脖颈，甚至脸上，到那时连最后的那点体面也维持不住。

　　吴宇抬手去擦灵符，手指就着雨水用力揉搓也擦不掉，他又用掌心贴着往里输入灵力，如火舌般的纹路反而蔓延得更快。

　　它们融合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谢一函从落下第一笔开始他就感受到了灵符的霸道与阴狠，附骨之疽一般缠了上来，他没有犹豫，每一笔都刻骨铭心。

　　他渴望并肩，不想当一个永远被保护着的，被遥遥甩在身后的人，幸好这一次他帮上了忙，虽然代价有点大。

　　吴宇沉默着，手心搭在锁骨上，食指抵住的肌肤温热富有弹性，拇指摁住的地方粗糙干硬，他张口道歉，声音一般的干硬暗哑。

　　“师兄，你让我走。”谢一函低垂着头，将表情藏在阴影处，声音颤抖语气卑微，生机如开闸一般狂泻，他连站都站不住了，语气自然也愈发急切：“师兄，求你让我走.....”

　　雨好像变热了，至少有那么几点是热的，落在手背上时烫得他很痛很痛，他从这个角度俯视时只能看到一圈黑色的发顶，平时的他总是周旋于人群之中，这一刻却连开口都做不到。

　　吴琼在一旁泣不成声，这是她苏醒过来第一次哭，这时候她身上那份属于吴琼本身、而非吴家灵使的特质才显现出来。只有青玄呆愣愣站在一旁，他懵懂无知，什么都感受不到。

　　“......嘶...”陆泽趴在地上抬了下手，动作弧度不大，没人注意到他。

　　谢一函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然倒了下来。

　　“没关系，没事的。”吴宇接住了他，轻柔地抱住了这具干枯的身体，语气少见的慌乱：“我带你去找林暮，回吴家，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你多坚持一会，好不好？”

　　好温暖！

　　体温隔着湿透的衣物穿了过来，谢一函撑着最后一丝意识，他眷念着来自倾慕之人的温暖，贪念着这温柔的怀抱，如果可以，他想多拥有一会儿，每一秒钟都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我说......”陆泽抽着冷气，单手撑地艰难地仰起半边肩膀，将自己的脸从泥水中拯救出来：“我说————”

　　吴琼抑制不住的大声哭泣骤然响起，将陆泽那气若游丝的微弱声音彻底掩盖，与此同时，谢一函最后一丝生机终于被吞噬殆尽。

　　“我草！”陆泽暗骂一声，他好不容易拾掇出点力气，却几次三番被打断，尽管这一刻确实令人悲伤，他还是生出了一丝无奈。他放弃了人类惯常使用的言语，转而一手攀上了青玄脚踝，用尽全身力气用力一拽。

　　青玄骤然失去平衡，一头栽在了谢一函身上，随即，一股微弱的灵力从脚踝传入，顺着经络蔓延至胸口又渗入了谢一函身体之中。

　　吴宇与吴琼大惊，一脸不解地看了过来。陆泽榨取出身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咬着牙道：“闭嘴。”

　　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了。

　　谢一函身体残留的那一丝意识被迅速抽离，青玄则双目紧闭，他们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直到那具身体再也没有一丝温度，青玄睁开了眼，他仰起头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吴宇垂眸看着他的脸。

　　他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解，但最终还是满怀疑惑地开了口：“我喜欢你。”

　　“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