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选择 ...
-
……
杜聆尹此刻自然未曾休息。
不大的卧房十分空荡，除了床铺铺了被褥代表有人居住，其他地方都空无一物。
窗户关的很紧，月光被薄薄的窗户纸挡住，杜聆尹听见外面和在客栈时一样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时刻都不停歇，这几日越来越明显。
他迅速扯下兜帽和围巾，胸口起伏着缓慢呼吸着新鲜空气，内心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冷静。
等脑袋里疲惫的嗡响过去，挤出余力思考，杜聆尹的目光先是落在白天干活时无数次弄伤，却又恢复得完好无损的手指……又移到了右手那个缺了一颗星体的手环上。
他捏了捏上面的其他星体，只感觉牢牢固定着，完全没有那日在谢府送出信物时松动的感觉。
……
门口透出烛光，在外看来极其微弱，明戈和老板娘提着灯笼来到围墙外，那里有几颗相邻着墙，枝繁叶茂的槐树。
明戈不久之前跟过她来收租，一只手放在树干上，颇为疑惑道:“来这里干嘛……我记得这几棵树不早枯死了？枯木逢春？”
老板娘:“让开。”
少年刚刚退后，原本温文尔雅的妇人便微微提起裙摆，露出精致的绣花鞋，抬腿一脚踹在树干上！
“咕咕咕咕！！！喳喳！嘎嘎嘎！”
树上的叶子顿时拍打翅膀飞了个干净，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空中飞快移动，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明戈目瞪口呆。
那不是叶子，是栖息其上的鸟雀。一树飞走，另一棵也很快瞬间飞起，由于没有受到太大惊吓，便犹如黑压压的旋风般在院子中的一间屋子的上空盘旋，不久后纷纷落在屋顶和房檐上，但很快又再次飞起……原来那动来动去的瓦片并不是幻觉，那里早就停满了各种鸟，此刻为了领地展开翅膀大声威胁起来。
老板娘也被惊的灯笼落地，面色微变，这比她想象的还要夸张……
兴许是这次的动静太过分，屋子里的烛光移动了，亮光从门边移开，妇人很快带着傻掉的明戈蹲在矮矮的围墙后，听见木窗被叉竿支起的声音。
耳边的鸟叫声更加吵闹了。
明戈心如擂鼓，半天缓不过神，蹲下后居然发现……光是路的对面，就有十几条焦躁不安的野犬来回踱步，墙头趴了一排猫儿一边伸爪子拦鸟，浑圆的瞳孔被灯笼反射出青青的光，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两个可疑之人。
院子前面是别家的农户，鸡咯咯咯的叫，努力想飞过栅栏，几只大鹅把脖子卡在木头桩子的缝里长长伸过来，拴在棚子里的牛一样没有休息，暗暗摩擦着蹄子，喘着粗气。
这些没什么灵性的牲畜此刻如同朝圣般，齐刷刷的看着院子，同时也目露凶光，注意着两个蹲在墙边的人。
仿佛只要展现丝毫对院里人的恶意，就会扑上来把他们撕成碎片。
那些未散的震惊很快被畏惧取代，明戈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好一会才扯了扯妇人的袖子:“……我信了，我信了，快回去吧，我真有点怕了……”
老板娘深吸口气:“安静点。”
明戈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不敢多想下去。
夜里那些看的到的东西就已经如此凶残，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有蛇，老鼠，毒虫？再留在这里，那些东西看他们两个不爽怎么办？杜聆尹居然是个能驱使动物的天赐者……还是如此之多，万一发现他们两个，怀疑图谋不轨怎么办……再怎么说，他和老板娘也只是凡人……
老板娘见他静不下心，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道:“别怕，我在他住进来的第一日就发现了。他之前住在客栈，夜里关店之时通常需在外检查，他的窗户总是吵闹。”
如果杜聆尹住客栈时就能吸引这铺天盖地的动物，那客栈早就开不下去了。一开始只是几只鸟，第二晚时却把那窗户占的密密麻麻，大群松鼠和燕虫聚集在二楼的屋檐上，想不发现都难。
明戈闷声吐槽:“天赐会伴着流星降下，整个裕今城都能看见，这次天赐间隔未免太短了，上一次流星才是十二天前……算了，降下的天赐会即刻激发，哪有他这种控制不了，还一日比一天多的？”
说出这话，老板娘和明戈齐齐愣了一下。
撇去年龄……这种逐渐苏醒的征兆和先天的奇异简直一模一样！
突然，一道声音在夜里响起:“出来吧。”
被发现了？！
妇人和明戈同时安静下来，连脚步都不挪动，装作什么也听不见，更是希望这句话不是对他们说的。
事与愿违，几只乌鸦见他们没有动静，自发跳下来去扯蹲在墙角两人的头发，一边嘎嘎乱叫！明戈怕极了，被揪住发尾痛的吸了口气，扯的倒在了地上，那挣扎的影子映入站在窗台前的杜聆尹眼中。
他的耳力很好。之前在谢府时隔了很远都能听见谢映棠的低语声，此刻更是把细微的对话一字不漏的收入耳中。
溜进屋子的猫儿跟着他的脚打转，发出呼噜声。水鸟不去曼江反而停在他的窗台上，甚至是树上窜过的松鼠都从杜聆尹的袍角往上爬，从领口钻进去乱溜达一通。
这些动物之前在暗河巷时未缠上来，只有杜聆尹出了谢府才有……不知是不是暗河巷只有老鼠的原因。
第一天时只是稍微招猫犬喜欢，随后粘性越来越大，无论在哪里停留都十分显眼。
杜聆面无表情的把脖子上的松鼠丢回窗台，见躲在墙角的妇人和少年没有出来的迹象，转身披上了刚脱下不久的白色斗篷，朝那几只不嫌事大的乌鸦挥了挥手。
也不知道是心灵相通还是什么，漆黑的鸟奇迹般看懂了他的指示，很快飞回了树上。
不等两人送一口气，树叶被踩碎的清脆声音在耳边渐近，一个白影已从门口走出，出现在他们面前。
杜聆尹和强作镇定的老板娘对视几秒，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灯笼。
“有事进屋说吧。”
……
月至中天，“树影”再次遮住了窗台，藏在房间角落的动物被赶出了屋子，周围终于安静了些。
杜聆尹平时在客栈一楼用食，住的地方不大，没有桌椅，明戈局促的站在离门口很近的地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老板娘也只是想带明戈见识一下活的天赐者，哪知道杜聆尹的能力之强，也有些慌张，但看见对方披着斗篷的身影，才意识到杜聆尹也没多大，心情冷静了些许。
如今还在天赐者的事情上装傻早就晚了，她先道:“我今日只是随便出来看看，顺便走到了你的院子上。”
明戈紧张的接话:“对对，只是见到这么多东西围在院子上担心你出了什么事，过来看看而已，蹲在墙角只是……只是因为我们也被吓到了，绝对没有偷窥之意！”
老板娘:“……”
杜聆尹摩挲手环，片刻道:“现在该如何解决？”
解决？解决什么？解决他们两个知晓了秘密的人？要赔偿还是要命？他也没想过老板娘明知他是真的天赐者，也敢招进来啊……明戈掐紧手心，也不怪他胡思乱想，天赐者意味着天生便高人一等，即使听起来好听，也并非全是良善之辈。
老板娘不同，听见他的问题倒是反松一口气。
身为女性，本就对情绪变化更加敏锐，虽然她看不透小孩在想什么，但感觉到了杜聆尹倒是没有怪他们……原本不想这么早就表露目的，但杜聆尹比她想象中要敏锐的多，此刻不说只会徒增怀疑。
老板娘想了想，道:“裕今城对天赐者待遇优厚，你不必继续屈身在我们小店里做事，像这个年纪的天赐者，有两条路可走。”
“一，去官邸报备自己天赐者的身份，他们自然会安排你去内城，衣食住行都由城主府负责，户籍也属城主府，往后作为花苑城的天赐者效力。”
“二，你的年纪太小无法立户，可以选择入户其他人家，以一户的方式报上官邸，他们会给一笔丰厚的钱财，并且定期给天赐者补助，派人督察生活情况，在成年之时会邀请你去城主府。”
“为了维护治安，每一个天赐者是必须向官邸报备的，私藏天赐是违反律法。前有天赐者被囚禁后变成魔人的案例，所以每一个天赐者都必须小心照料，自己想藏倒没什么，若被他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杜聆尹若有所思，随后看向她道:“你知道我是天赐者，所以才收留我，目的是……要入你这一户吗。”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早有预料的肯定。
老板娘不是喜欢追捧天赐，或敌视天赐的那一类人。性格还算正直，不屑用这种手段获取钱财，更别提她有钱，对钱财的渴望不大。
不要钱……要的自然是天赐者带来的能力了。
老板娘沉默了一会，才承认道:“没错。”
旁边的明戈呆滞的看向她:“……你你……你没和我说过啊？？”
“我也是为求自保。”老板娘低声道，看向杜聆尹，“你们未听到什么风声吧，城主府的天赐者，在‘禁言’上下了些功夫。为了不引起恐慌，那件事如今被压了下去，除了官邸也就只有我知晓了。”
连城主府的天赐者都出动了？
杜聆尹凝神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明戈也继续满脸问号。
老板娘道:“抱歉，我也受到影响无法透露，外城最近戒严了许多……但我的目的绝不是天赐，也并非想利用你。”
“我收留你的原因的确是入户。因为天赐者入户之后，城主府为了保障幼小的天赐者体内天赐‘纯粹’，会派人严密保护同一户口的家人。”
虽然她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收留这个小孩，但绝不会不择手段。
发现杜聆尹的天赐与吸引动物有关时，她想要的也始终只是城主府对天赐者家人的保护，没觉得杜聆尹的天赐能带来有多强的危害，谋求一个幼童的天赐更是十分可耻。
老板娘认真看向面前的杜聆尹:“我对天发誓，若你同意入户，我会给你最好的条件和环境住所，下放的钱财和补助分文不取，绝不会逼迫你做不想做的事，也不拘束你的去留。”
“………”
屋子里更加静悄悄了。
窗外的风发出呼啸声，从窗口卷入，把杜聆尹的兜帽吹得抖动了几下，也卷起了屋内几人的头发。
杜聆尹收回视线，未因她的话就放下警惕，低头沉思了一会。
给出的条件也十分宽松……还有一点是，老板娘并没有因为他年龄小便糊弄他，而是将他放到了平等的位置交易。
但外城本就不太平，能让一个独自开客栈的妇人，都害怕到要找个天赐者入户傍身的事……怎么想都十分危险。
老板娘见他没有动静，倒有些不镇定了，马上的和他列举所有自己在钱庄的储蓄和田地，一条又一条，连明戈都瞪大眼睛，这么多资产在外城都排的上号了。
良久，杜聆尹安静听完，才开口问:“那件事和你有什么关联，会危害到性命么？”
老板娘很快道:“没有关联，只是发生的离我太近，心生惶恐，想要谋个保障而已。”
一旁的少年满脸茫然:“慢着，我凭什么接纳你……”
老板娘直接打断:“这小子差不多也大了，很快就会自己搬出去住，若你愿意和我住一起，绝对不会干扰你的清净。”
明戈缓缓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毫不留情抛弃他的老板娘:“……”
作者有话说第9章 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