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改革的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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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上很难有时间观念，窗外是永远是深邃的太空和数不尽的星星，只有查看时间，才知今夕何夕。
下午三点，杜聆尹乘坐电梯下行到这片区域，眼睛突然却被叶隙间的阳光刺痛了。
他恍惚的感受着微燥的温度和通透明亮的光线——眼前是一座半透明的玻璃房，底层是水池，引到外面院子里的小溪有几条尾鱼晃晃悠悠的游着，两岸被长势良好的绿色植物包围，杜聆尹抬头看见的不再是冰冷的天花板，而是仿佛真实存在，遥不可及的天空。
这里和走廊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身处其中，很容易让人忘记自己还身处太空中一架飘飘荡荡的飞船上。
玻璃房中央的一组桌椅的一端已经坐了人，随着杜聆尹踩着石板小路靠近，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维什·库尔比尔特本人。
他依旧穿着万年不变的休闲装，双腿交叠着，略微凌乱的黑色长卷发下是一张瘦削而轮廓分明的中年人面庞，眼下有明显的眼袋，看起来困倦又冷漠——不像大名鼎鼎的光网之父，反而像个疲惫的社畜。对待杜聆尹的态度虽不热情，但也说不上冷淡。
椅子边放着一个款式看起来很老的棕黑色皮箱，表面有些崩裂，四角包裹的铁皮也有磕扁痕迹，似乎经常被随身携带。
——好奇会招致灾祸。杜聆尹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本不该接受维什·库尔比尔特的邀请，如今局势下维什被驱逐出首都星本来称得上幸运，但他却再次坦然接受了皇帝的调令……这和亲自走入风暴的中心有何区别？
而和维什共处同一艘飞船的杜聆尹，也会跟着成为众矢之。
但他还是来了。既然现在能直接接触到这位风口浪尖的大人物，便绝不能错过此次千载难逢机会——他想弄清楚这场改革的源头。
佣人端上了茶水和甜点就离开了房间，将闲暇留给两人。杜聆尹并没有坐在维什·库尔比尔特对面，而是站在池子周围打量着这里的摆设，因为那张过于漂亮的脸蛋，维什便也只是坐在那看着他，目光沉静，甚至与杜聆尹闲聊时，都有些冷冷淡淡提不起兴趣。
杜聆尹注意到维什身上没有显眼的光脑外设——即使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不说无时不刻沉浸在网络中，但起码的利用是该有的，但这位光网开发者却连外设都不戴，实在不同寻常。
别人无聊时还能打打游戏，而他无聊，便只能随便找个人聊天解闷子。
“听说你之前生活在克拉米尔。从那边过来还要途经两个中转站，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因为旅程在飞船上辗转这么久，很辛苦吧。”维什道。
杜聆尹轻轻摇头:“戴林先生很照顾我，老师们也经常陪带我去散步和看电影，我很开心。”
……散步，看电影，就这些？
维什抬起眼皮，随后又想到什么。
哦，杜聆尹这个年纪很难接触到光网，这真是条愚蠢的法律。
前几天还在因地马尔时——那里是库尔比尔特家族的主要属地。维什·库尔比尔特被撤职后直接回了那里。他发现家里的小辈已经会拐弯抹角的用医疗舱打游戏了，为此不惜三天两头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谁让那东西只被批准于医疗领域使用。
全息舱出现后，阿塞亚研究院发现精神链接光网后大脑便处于无障碍接收状态，只要链接信息便能极大程度上影响精神——那显然极其危险，所以在技术尚未成熟的今日，全息技术自然还被阿塞亚的研究所紧紧把控着，只授权医药公司应用于修复脑域以及精神损伤等等伤病的全息医疗仓上，而且无法个人购买，连组织机构的购买条件都极为严格。
但游戏仓的出现是迟早的，不是吗？
只要有人对此好奇，痴迷，最后发展成一个庞大团体的消费欲望，哪怕时机再不合适，也会有人站出来冒险开发……资本的力量总是如此神奇。
他们才不会在意这项技术未曾克服的风险，不会在意被消费人群的性命，更不会在意这条全新的生产链上给经济造成的变革会引起怎样的危机……商人，永远只在意自己的利益。
“全息是什么？”杜聆尹问道，“精神链接是什么？”
维什一愣，才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这段日子独处的时间太久，连自言自语似乎搜变成了常态。
“全息是一种足以颠覆如今光网与世界平衡的技术，与现在出现的元宇宙世界，光网交互类似。而现在出现的只是随着脑域开发自然出现的精神链接技术，仅仅只有部分意识进入，但全息却是让人类逐渐放弃自身躯体，让自我意识成为主导，甚至……代替自我。”维什平平淡淡的抛出了一颗炸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杜聆尹微微怔了，过了一会道:“……意味着，物质世界正在被逐渐放弃？”
维什抬了抬眉毛，觉得他这样的思路倒也有趣。
“也可以这么想。生命载体被装进一个小盒子里，而意志却在虚无的信息世界中永存，摆脱□□后，便不再受□□影响，不会困倦不会恐惧……这也意味着他们的载体被转移到了全息世界之中。
而整个全息世界，你猜被谁把握着？”
杜聆尹瞳孔一缩。
阿塞亚帝国。
毫无疑问，如果一切真的能顺利施行，所有进入全息舱，意志在信息世界中的人们无论是身体还是意识，都牢牢把控在阿塞亚帝国手中。
“那现实中的繁衍物呢？”人类最大的威胁仍在，如果所有人沉溺于网络，如今内忧外患的阿塞亚能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多注意注意旧新闻，你就会发现几百年前至今为止，阿塞亚在面对繁衍物的问题上依然束手无策，根本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特别是甲状硬壳类上。”
维什语气冷淡，“繁衍物能被一点点毁灭，却无法遏制伴随而来的感染，虽然阿塞亚的边防军这些年来看似战果累累，但实际我们从未从中挽回任何损伤，还被那些科尔格沃的感染者逼得节节败退。”
“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他道，“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繁衍物本身就无法对付的东西，也不是人类所理解可抵抗的呢？若所谓宇宙带给人类的教训只是物质规则的一次变化，作为无生命体的繁衍物却能覆盖所有生物，是否代表——宇宙不再需要生物的存在，我们迟早会被自然规律吞噬，而全息世界，却是可以逃避灾难的方舟，唯一一把通往生之门的钥匙。”
“□□的毁灭不是毁灭，而是维度进化所必要的压迫。”
杜聆尹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才陡然反应过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太离谱了。放弃躯体？繁衍物正当化？宇宙认为生物不该存在？物种本不就是互相吞噬吗？他早该发现维什·库尔比尔特在瞎说，而自己甚至顺着这条思路思考了，觉得可能性并非为零。
从全息技术开始维什·库尔比尔特就在忽悠他了。什么放弃躯体，意识成为主导或代替自我，人就是人，断开了精神链接意识必然回到脑域中，身体都死了哪还有精神链接？哪还来的自我意志？把全息世界当成避难所更是天方夜谭，完全自我矛盾。
连脑域都没研究透彻，精神链接全息世界从而实现载体转移这个想法，恐怕还漂浮在梦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维什果然被逗乐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看杜聆尹慢慢变得面无表情，连忙笑着道:“等等，别生气了，只是看你这幅乖乖巧巧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开个玩笑，何况就算人类真要灭亡了，这种事情怎么会告诉你呢？”
“我看不像。”杜聆尹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维什先生应该是会在故意在最后一刻说出真相的那种人吧。想真的骗我不难，但连骗人都要故意暴露这么多漏洞，真是谢谢您的良苦用心。”
维什喝了口茶:“不用谢，这一向是我的爱好。”
有了这一出，两人之间距离感打破，维什·库尔比尔特如同暴露了本性般一边懒懒散散的吃着点心，撑着脑袋看杜聆尹，思考着怎么给炸毛的少年捋捋毛。
“那全息技术究竟会应用在什么地方……或者，真的有这项技术吗？”杜聆尹道，“我从未在新闻上见过。”
“当然有了。”维什笑道，“其实全息游戏舱上线不过早晚的事，现在鹭岛发展越来越壮大了，这家公司的创始人里昂·巴玛纳，一直都是光网信息中心研究所最大投资者之一。也是光网应用最大的开发商，光网上所衍生的一切文化与产品，几乎一半都由鹭岛网络科技缔造。”
“全息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夸张，沉溺和影响精神当然不至于，毕竟这是一个技术尚且稚嫩的领域，帝国的管控的确也很严格，鹭岛公司多年交涉，就是为了申请这项技术的商用权……”
“但还有一个前提。”杜聆尹道，“光网能否承载和实现全息世界？全息技术会给光网带来什么影响？如果它是无害的，为什么阿塞亚帝国不选择由官方发行？”
空气静默了一瞬。
片刻后，维什抬起褐色的眸子道:“没错，这也是我此行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光网无法再满足人类的需求，迫切需要一次完全的升级和改革，全息技术的植入便是我负责的领域，剩下的话不能再说，但你只要知道，我们正在攻克难关，这条路有点险峻。”
“阿塞亚帝国，不会让自身直面改革带来的风险。”
[……阿塞亚帝国连人脑的进化都还没搞出结果，他们拿什么去改革光网，他们凭借什么？]
现在杜聆尹明白了——阿塞亚帝国的突破口是全息技术。但这和莱恩说的还是有出入，全息的侧重面显然偏于商业，与战争只能说毫不相干……这样一来，阿塞亚发力的方向岂不是出错了？
“现在你还有什么疑惑吗？”维什·库尔比尔特兴致勃勃道，“不过敏感话题可别再问了，为了你的命着想，聊聊别的吧。”
杜聆尹沉默了一会，没有再提问。他觉得维什说的话并非完全可信，杜聆尹需要换个思路去分析这些信息。
至于为什么不可信？
还没开始提问，维什·库尔比尔特就一股脑的将这些信息吐露给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像是已经知道自己前往首都星的下场……万一他真丢了性命，在飞船上交谈过的杜聆尹，自然是其他势力盘问的第一选择。
无论谁问出了谈话内容，都会窥见改革的一角，从而对阿塞亚帝国心生戒备。
……但是。杜聆尹还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即使他再怎么笨蛋也不可能无法理解维什话里透露的意思，除了留后路，维什·库尔布尔特还想要杜聆尹做些什么？顺着这番话深入挖掘和思考，除了惹来杀身之祸，对自己还有什么好处？
粉发少年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思考时，身上那股因为年纪带来的天真和稚气已经慢慢褪去，只是安静站在溪边，却犹如一尊圣洁的天使。
维什忽然就为自己之前的算计隐隐心虚起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枚贴纸。
“算了，你先过来吧。”维什朝杜聆尹招手，果不其然的发现少年警惕起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改革的源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