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魔人终焉 ...
-
半个月过去，来自神恩教驻地的难民终于抵达悬危城。
这些不久前还体面又虔诚的信徒，如今却被战争的创伤和路途的艰辛蹉跎得疲惫不堪，处境尴尬，加之路上时不时爆发的冲突，曾经的安定仿佛一场美梦。
天赐者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密密麻麻的人头，表情无动于衷，就像半个月前他们俯视突然狂奔而来的，如同狂潮般的魔人一样，带着茫然，又带着戒备。
他们观察这这些教徒，即使大部分只是老幼妇孺，像是害怕他们是披着人皮的魔人一样。
“我有盖了你们城主印章的文书，悬危城已经同意接收来自神恩教驻地的难民，为什么不开城门？！”瑞塔尔高声道。
“满口胡言！” 一个两鬓带着白发的老者情绪激动的骂道，“城主在半个月前的魔人突袭中牺牲了，已经不在了！谁给你盖的章！”
瑞塔尔瞳孔一缩：“突袭？”
怎么可能，那段时间正是神战前后，济世者特地吩咐他们要通知所有城主关闭城门！
瑞塔尔是负责护送这些难民的神恩教重要高层。但神恩教自顾不暇，所以他只带了三位神恩者，在与城墙上的数十位天赐者对峙时稍微落了下风。
“魔潮突然从大门涌了进来，就是半个月前！”老者双目发红，“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你们神恩教究竟在干什么？”
“当时神恩教内部有些躁动，我们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也不可能是我们的责任。”瑞塔尔道。
“那怎么可能这么巧？你们神恩教动乱，下一刻魔人就突袭了悬危城……”
“叔叔别激动。”一道略带疲惫的清朗嗓音打断了老者的话，一个长发扎成辫子，穿着暗红色长袍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城墙上，他的目光淡淡的看向了城外。
“是我盖的章，让他们进来吧。”
城门终于打开，瑞塔尔松了一口气，将人们有秩序的排成了队伍。他们在门口拥堵了片刻，但很快，两个天赐者不情不愿的从城墙上下来引路。
瑞塔尔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少年与他对视的眼神。
即使只是短短一秒，但其中显露的冷意却让他背脊发麻，他突然有一点迟疑，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何如此，也不知道神恩教做下向悬危城求助的决定是否正确。
……
“即使原因不在你们神恩教上，也一定与你们有关联。”少年镇定自若的饮了一口茶水，对瑞塔尔说道。
通过交谈，瑞塔尔终于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年仅十八的北城城主孙澄。他已在位已经七年有余，虽年纪轻，但资历一点也不轻。
北城离悬危城最近，也反应的最快，在悬危城群龙无首的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控制住了局面，孙澄作为暂时掌权人，冷静处理了这次魔潮的诸多事务。
“当日值守的天赐者亲眼所见那群魔人是从你们神恩教的方向袭来，而我们根本没做好任何抵御的准备。”说到这里，孙澄目光沉了一下，“当时城主收到你们传来的消息，恰好去门口巡视了，用性命才把大部分魔人挡在了外面。”
“城主身死后，有一个名为梁劭的天赐者突然现身，杀光了魔人，然后又消失了。”
瑞塔尔默然了一会，追问：“这个叫梁劭的天赐者是谁？”
孙澄道：“他是三年前南城魔潮的幸存者，全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后来就到神恩教定居去了……最重要的是，他那时从未说过自己是天赐者。”
“他就像早就知道这场魔潮会出现一般，在严城主身死，魔人即将突破防线之时，才不紧不慢的在城外出现。”
瑞塔尔沉思：“定居在神恩教驻地？他是神恩教信徒？但档案中的神恩者根本没有这个人。”
“你们既然有所怀疑，为什么还在求助信上盖章？”
孙澄似笑非笑：“神恩教到悬危城多远？路程多则半个月，少则一星期，你们神恩教自然不可能在半月前闹了大灾，魔人就同时犹如乘着风般杀了过来，这才是我决定接收难民的原因。”
瑞塔尔： “……谢谢。”
不管怎样，这个青年并没有因为与神恩教的关系疏离而乱做选择，道谢是应该的。
但也就是说，如果魔人真的是出自神恩教驻地，也起码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而是如果是有目的的袭击……这个世上难道存在可驱使魔人的人？
瑞塔尔想着想着，面色渐渐凝重下来。
少年像有读心术般一眼看破他担忧之事：“这些魔人有被束缚的痕迹，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所以我们才如此笃定这次的魔潮是人为，而非天灾。”
能控制住这么多魔人，不可能只有梁劭一个人，背后必然是一个隐姓埋名，行踪诡秘的强大天赐者势力。
他们像暗处的匕首一般令人防不胜防，任何时候出手都会造成非同一般的影响。
他先试探了神恩教的瑞塔尔，如果梁劭与他们无关，那便更需要重视，这代表除了神恩教，真的有一个目的不明的势力对悬危城抱有敌意。
但幕后之人似乎失败了。
他们似乎原本就没打算让悬危城遭受什么损失，不然不可能自己突然开始屠戮起魔人来，可能是计划出了差错……比如，城主在魔潮中身死，或者他们的人没来得及跟上下一环。
但攻击悬危城，又是为了什么？
孙澄无法理解。
瑞塔尔也想不通，探讨无果后，他向孙澄认真承诺神恩教之后会去调查。
同时，他还想到另一件事。
“除了您，还有其他城主也到悬危城来了吗？”
孙澄点头：“没错，他们前几日就来了，就在悬危城的城主府。”
瑞塔尔沉默了一会，有些不大情愿，但耳边响起了莉莉安主教的嘱咐——如果有必要，可以把济世者殿下醒来的消息透露给那些城主，他们还需要人手去探索西陆，剿灭那里剩下的魔人。
但是，济世者不就是因为这些东陆人沉睡的？要不是七年前的变故，西陆早就解放了，何必来寻求他们的帮助。
孙澄敏锐的察觉到他的犹豫，脸上故意带上了几分忧伤，道：“我和城主们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祭拜了严城主的灵位，他是为了保护城内的百姓而死，我答应接收难民，也是因为严城主跟你们的关系不错。”
“悬危城的事我没有隐瞒，那你们是不是该告诉我——神恩教到底出了什么动乱，为何会出现难民？”
瑞塔尔目光沉了沉。但既然问都问起来了，他代表着神恩教，也肩负着传达消息的责任。
神恩教无愧于天下，更何况他们背后可是济世者。
“济世者殿下在一个月前醒了。”他言语中轻飘飘抛出炸弹，“半个月前，神恩教驻地发生了一场神战，那些难民就是神战中被波及家园的难民。但殿下胜利了，往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化作魔人。”
孙澄一怔，瞬间控制不住的猛然站了起来，甚至怀疑瑞塔尔在开玩笑。
“你……你在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化作魔人了，因为天灾已经被消灭。”
瑞塔尔看着他，渐渐笑了起来，“这是济世者的原话，也是我带来的消息，神恩教想传达给整个东陆的消息。”
“济世者救了我们！”
济世者救了我们！
神战——自然不可能发生的无知无觉，其实所有生灵都隐隐有所感觉，可那时悬危城正被魔潮侵扰，他们只当是对魔人的愤怒和恐惧。
济世者醒了？那个他们从期盼，到心灰意冷，最终甚至生出了恨意的济世者……醒了？
消息飞快传进来所有城主的耳朵，他们不可置信，又觉得一切宛如一场大梦。
实际上，这半个月的确安静的诡异，六城的确再也没有出现过魔人，只不过他们往常没有注意。
但听到以后再也不会产生魔人的消息，所有人的脚步都是轻飘的，因为魔人肆虐大陆数百年，他们已经将与之斗争的习惯刻入骨髓。
不是不接受，而是不习惯，就像是日日悬在头上的一把刀突然被济世者拿走了，而担惊受怕的人们却没意识到自己应该先庆幸劫后余生，而不是还担心那把刀在哪。
他们需要验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有人不可置信，有人掩面痛哭，但当消息传到坐在长桌的角落里，一个披着半长头发的男人耳中时，他却一动不动，没什么反应，其他人失去理智般想验证这条消息，可他却只是失神的望着地面。
济世者……杜聆尹。
七年前的裕今城魔潮，几乎如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谢映棠的灵魂上，而那一年所发生的所有事他也历历在目，他总是在不断的自责和反悔，痛恨自己为什么没从那些蛛丝马迹推测出即将发生的事。
他明明能阻止。
但他不关心。
所以，当济世者的画像传到他眼前来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这难道不是他曾经收留过的小奴隶吗？
他曾经想要收留济世者，但瑞安把他赶走了，所以那场魔潮中瑞安也被魔人夺走了性命……这是报应吗？
谢映棠漫无边际的怨恨着，却又哭又笑，发觉自己居然在恨自己的救命恩人。
明明如果不是济世者，裕今城灭城是毫无疑问的，可他在居然怪罪济世者没有把所有人一个不漏的给救了，这恰恰证明了自己毫无担当，只知无能狂怒。
所以，在拜见那个犹如雕塑般美丽的青年之时，他把自己的所有都抛在了地上，他跪下磕头，就像要把所有懦弱全部撞碎。
谢映棠曾经接触过济世者，那又如何？
所有势力都在争抢祂，而当时连城主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介家族遗人的谢映棠，连看一眼都是奢望。
而如今的济世者登顶世界的最高处，他同样连仰望其影都做不到。
……
原本所有城主都在探讨悬危城的魔潮，但瑞塔尔带来的消息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谁也没空去在乎那件事了，比起已经无法挽回的，他们更想去拜见济世者。
或者说，亲眼去看看瑞塔尔所说的神战之地，以及神战造成的破坏，想知道他们战斗究竟造成了如何后果。
当然，为了这件事他们也派出了不少探子去神恩教驻地，得知事实为真之后，有一部分人欣喜若狂，却还有人惶恐至极。
他们派人刺杀杜聆尹，是在以为济世者不可能醒来的情况下，但如今杜聆尹醒了！那些杀手虽然已经死了，但在济世者取代天灾之后，济世者会不会反过来找他们清算？
他无从得知，所以只能惶恐不安的等待着，等待最终的结果。
济世者能在与天灾的神战中胜出，代表他的力量必定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但还是有些自不量力的人坐不住，已经没人会听他的话去做大逆不道的事，但与其坐着抱着侥幸等死，不如一搏。
郁倾狠狠一抹嘴角的血，目光阴冷的盯着被他按着脖子，双手皆断的肥胖男人，他的腹腔皆被这个人压的出血，因此，郁倾总是擦不干净，那血一会从鼻子流出来，一会从嘴角流出来。
啊，不亏是西城的城主，那体重加上天赐差点没把动作有些迟缓的郁倾给真的压死。幸好放了把刀在身上，不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我记得你叫年斐。”郁倾扯着他的脖子，把头扯了过来，“原来真的是你啊，你不是在那场会议上最支持济世者和神恩教的城主吗？变卦了？”
年斐还在因为断手而痛得浑身抽搐，嘴里发出颤抖的惨叫，过了不久，这里终于被巡视过来的神恩者发现，他们甚至一开始都没分辨出该把剑对准谁。
但很快，他们想起郁倾在战场上被济世者亲手救了，他们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他动手。
“神恩教的防备还是这么废物。”郁倾冷笑，盯着那些气愤的神恩者道，“再晚两分钟，他都要摸到济世者的背后去了。”
神恩者想反骂：“轮不到你这个……”魔人多嘴。
但如今的郁倾却也不是魔人了，他骂了一半，另一半只能突兀吞了回去，最后憋出一句：“……变态多嘴！”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魔人终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