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叶舟》贺松年

15、生病

　　叶行舟感觉自己在走一个很长很闷的甬道，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更不知道这条道究竟有多长，他一直一直的走着，越来越冷，越来越累，累得腿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了，可是还没有见到路的尽头，他好疲惫，好困，虽然很想躺下来休息，但是心中有个信念却时时的提醒着他：一定要走出去，见到光亮，可是，看不见尽头，让他的心里很慌乱，因为未知前面的路而恐惧着。

　　忽然的，他听到了一个女声，很熟悉，可是想不起来是谁，他认识的女人不多，也从来都和他们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这么熟悉的，会是谁呢？他揣测着，一个一个的历数着，难道是她？她不是四年前去英国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接着，他又感觉到一股大力在拉扯自己的胳膊，把自己的胳膊拉得很疼，这是什么女人？这么大的力气，他在心头苦笑，很想配合他，可是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突然，他要觉得一个软软的物体压倒了自己的身上，柔软的像是小婴儿的身体，带着淡淡的柠檬香气，阵阵的幽香，像是春夜的细雨，悄悄的潜入心脾，他想睁开双眼，但是双眼仿佛被缝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不行，一定要看看她是谁！他拼了命的用力，使劲的睁着，终于！他看到了，原来是她！

　　她温柔的说着话，亲切的口吻让他仿佛回到多年前，在那遥远的，仿佛已经忘却了的记忆中，那曾经最无忧最美好的日子。

　　那个窄窄的柔弱的肩膀支撑着他的身体，温柔的搂着他，他安心靠在那个柔软的身体上，享受着她喂自己吃药，冰凉的毛巾敷在额头上，好舒服！如同去浴池冲了凉一样，浑身痛快，通体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无一毛孔不舒畅，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自从十岁后，他就没有再贪恋一个怀抱了，他是独立的坚强的，他从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不要别人的帮助，但是此刻，他只想好好的享受这个暖入心脾的身体。

　　“叶先生，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给他掖好被角，江清韵心急的想离开，小百岁还站在门口，一直望着这边。江清韵微笑的望着他，说：“我们下去了”

　　啊---手腕被一只坚硬而灼热的大手突兀的抓住了。

　　江清韵转头去看，只见叶行舟的眼睛还是紧闭的，但原本已经舒展的眉头却又紧皱了起来。

　　“叶先生，叶先生，你放开我。”江清韵有些急了，挣扎着的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不料，那手的力度出奇的大，紧实的握着她的手腕，一丝都不松懈。

　　小百岁以为妈妈受了欺侮，连忙冲过来，又打又咬的想把妈妈的手腕抢回来。

　　“宝宝，住手，叔叔没有恶意。”江清韵连忙阻止他。

　　小百岁听话的住手了，但却嘟着嘴，满含怒意的盯着叶行舟。

　　江清韵笑笑安慰她说：“宝宝想想，宝宝生病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希望妈妈在身边？是不是特别希望妈妈握着你的手呢？叔叔现在生病了，他觉得特别的孤单和害怕，他妈妈没在身边，所以就拉住妈妈的手了，宝宝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百岁听到这句话才消了气，转开始同情起叶行舟，觉得他生病没有妈妈照顾好可怜，小脑袋里迅速转了几个圈，原本不敢接近这位严肃的叶先生，现在生病了，他在小百岁眼里就像是没了牙的老虎，也不害怕他了，很大度的说：“那我先把妈妈借给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江清韵宠爱的笑着让他自己去楼下玩。

　　叶行舟的手握得依然很紧，抓得她很疼，江清韵无奈的说：“叶先生，我不走，你把我的手腕松开行吗？很疼。”

　　叶行舟似乎听到了她的话，手劲慢慢的松了，江清韵连忙抽出手，活动着，上面起了红红的几道痕迹。

　　看来小百岁的长寿面得一会儿再做了。

　　江清韵重新洗了毛巾给叶行舟，迟疑了下，试了试脖子的温度，似乎没那么烫了，将鬓边脖子上的汗珠擦去，叹了口气，这么强壮的男人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发起了高烧来。
　　待到听着叶行舟的呼吸渐渐平稳了，江清韵才轻轻的将手抽出来。

　　回到房间里，小百岁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许是睡的并不踏实，长长密密的睫毛一动一动的。江清韵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连忙擦干净那小脸上的饼干屑，将他小手里拿出还没吃完的饼干，吻了吻那张可爱的小脸。

　　看来长寿面只能明天早上再吃了！

　　早上，叶行舟在刺目的阳光中醒来，睁开眼睛，一阵的懵懂，坐起身来，使劲的回想一会，才渐渐回忆起来。大概是那天半夜里睡不着，在凉台上吹了太久的凉风吧，早上还没觉得怎么样，到中午时候就觉得浑身发烫，四肢乏力酸疼，头像涨开了一般的疼痛，开始还坚持着开会，开完会后才发现自己脸色苍白，两手哆嗦着连字都打不出来了，叶行舟心疼一阵的难过，忽然很想回到家里去，因为他知道，家里是有人在的。

　　他坚持着开车回到家中，等不及停好车，便踉跄着往家门口奔来，但，屋门是紧锁着的，他这才想起，江清韵今天请假了，不由得心头一阵的失落，有一股莫名的感伤涌上心头，失落过后，便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住了，仿佛双腿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了，索性倒在沙发上，再也不愿意起来了。

　　揉了揉太阳穴，拉拉身上揉皱的衣服，起身拉开衣橱，找出一件衬衣，凑上去闻一闻，满是太阳的味道，揉合着淡淡的柠檬想起，这种熟悉的味道竟然令叶行舟的头疼舒缓了许多。不知是哪一天，叶行舟忽然发现衬衫上忽然换了一种味道，不再是干洗剂那令人厌恶的味道，而是这种暖暖的充满着阳光的味道，这种味道令他很眷恋，恍惚记得，他十岁之前的衣服也是这种味道。从那以后，他养成了一种习惯，换衣服之前，先闻闻上面的味道，这种感觉有点像吸食毒品一样，容易上瘾。

　　后来发现，江清韵在后院的两棵树上栓了一条尼龙绳子，洗完衣服之后，不用甩干，直接抻平了晾在太阳下。

　　收拾停当，叶行舟也觉得饿了，正要下楼去，便看见江清韵笑盈盈的站在厨房门口，身上还系着围裙。

　　一瞬间，叶行舟竟像是被大锤子猛的砸了下心脏一样，心怦怦的跳着，几欲蓬勃而出。平时从未仔细看过的女人，竟是如此的美丽，往那边一站，便已经构成了一副浓淡合度的风景，明明已是个少妇，但她的脸庞上却挂着纯真青涩的表情。

　　叶行舟呆呆的看着，仿佛入定般老僧般，竟是一动不动的，一只脚还保持着正要下楼梯的动作。
　　“叶先生”江清韵出声惊醒了他。

　　叶行舟吓了一跳，竟然一脚踏空，幸好一双大手迅速的扶住了楼梯扶手。

　　“叶先生，您没事吧？”江清韵连忙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