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叶舟》贺松年

16、父亲

　　柔软的小手刚刚碰到叶行舟的胳膊，江清韵的手像是烧红的铁块，让他的手臂麻酥着，蔓延到了全身，他下意识挥动胳膊，甩开了江清韵的手。

　　江清韵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叶行舟凛了凛心神，轻咳了下，低声问着：“饭做好了吗？”

　　“哦，好了好了，我做了面条，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江清韵抢在了叶行舟前面跑进了餐厅。

　　经过了昨天晚上，小百岁发现了叶行舟并不那么可怕，甚至在小小脑袋里把他和自己并列起来，因为他和自己一样，生病的时候都要抓着妈妈的手才能睡觉。所以，他再也不害怕叶行舟了，甚至对他有了种亲切感。

　　看到他，不再往妈妈身后躲，而是对着他，友好的笑了。

　　猛的看到这个笑容，叶行舟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算是对这个笑容的回报了。

　　“您好些了么？看您的气色不错。”江清韵麻利的将面条盛了出来，问着。

　　“嗯，好了......谢谢你昨天的照顾。”叶行舟低头搅和着面条，回答着。

　　“这是长寿面？”满满的碗里只有一根苗条，长长的，象征着长命百岁。

　　“嗯，这是......”江清韵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叶行舟，这本来是给小百岁做的，顺便多做了些给他当早餐。可是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叶行舟打断了。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叶行舟抬头问着。

　　“呃—”江清韵惊愕。

　　“谢谢你！”叶行舟眼睛晶晶亮的深深的望了一眼江清韵，忽地笑了，接着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条来。

　　那种囫囵吃下的香甜感觉，很能让人误以为他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江清韵已经不好意思再澄清了，如果澄清了事实只会令叶行舟尴尬，干脆将错就错吧。

　　“那，今天晚上我给您做点好吃的吧，您想吃什么菜呢？”

　　“你做的菜我都喜欢吃。”叶行舟不假思索的说。

　　这话一说口，两人都有些惊讶。叶行舟连忙干笑两声，掩饰着说：“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好厨师。”

　　江清韵也没多想，笑着道谢，能得到这么冷峻、不苟言笑，从不多说话主人的夸奖，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叶行舟的员工明显感觉到他今天是不同的。

　　仿佛是吹了一夜细润的春风，将满树的积雪吹成了朵朵的梨花，他这终年挂着冰碴的脸上居然也有了无法掩饰的笑意。

　　满心期待着晚上的晚餐，这种心中有所期盼的感觉真好，让他的胸腔热乎乎的。从十岁后，他就再没有过过生日，在最盼望过生日的年纪从来没有过过---也许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将每年的生日淡化的比另外的364天的每一天都更加普通，可是，当今天知道有人知道自己的生日，还为他准备长寿面时，那种喜悦之情，竟是无法压抑，原来，他终究还是渴望别人的关注。

　　他冷峻沉默，只是因为没有开心的事，没有可说的话，如果哪一日，谁能令他开眉展眼，他会笑得比任何人灿烂，会比任何人更健谈。

　　刚用了午餐，内线电视便响了，秘书甜美的声音传来：“经理，赵女士说有事找您，要不要给您转过来？”

　　她.....怎么会打电话来？

　　让秘书把电话转过来，叶行舟一拿起话筒，那边的声音就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行舟，我是赵阿姨，今天是你生日，我在丽晶大酒店订好了包间，我们一家人想给你过个生日。”

　　过于讨好的声音，尽量的装出轻松喜悦的语调。

　　赵锦蓉是父亲的同居人，跟了父亲近20年，一直没有名份。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叶行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语调中却充满了质问。

　　“我-----”赵锦蓉尴尬的顿了下，立刻又恢复了声调：“哈哈，是我上次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身份证........不是故意看的，真的。”

　　“你们去吃吧，我今晚有事。”叶行舟对赵锦蓉刚才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淡淡的说。

　　那头的赵锦蓉看叶行舟没有追究这件事，松了一口气，连忙劝说着：“其实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他说，咱们家里人好久没在一起吃了饭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团聚一下。”

　　一家人？团聚？他会说这样的话，叶行舟心中冷笑着，见惯了他的无情冷血，很难以想象这种词语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你们不必费心了，我已经过了需要过生日的年纪。”叶行舟挂断了电话。

　　赵锦蓉是叶行舟父亲叶棣棠的同居人，这种人，在古代叫侍妾。她原来是叶行舟爷爷的护士，后来跟了叶棣棠，不知道为了什么，叶棣棠一直不肯给她名份。所以她的主意就打到了叶棣棠唯一的儿子叶行舟身上，希望他能在叶棣棠面前说几句好话。这十几二十年来，赵锦蓉一直在刻意的讨好着他，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叶行舟最厌恶的偏偏就是虚情假意。

　　不愿去理会他们，又是赵锦蓉自作聪明的想要拉近父子两个的关系！对比这种食不下咽的饭局，那个女人做出来的饭菜会更加的美味。

　　想到这里，没来由的，叶行舟心中牟然一动，心脏怦怦的不知为何而跳得这么快。

　　没想到，他们居然亲自上门了，看来这次赵锦蓉是下了大力气了，居然连叶棣棠都请动了。

　　那是在叶行舟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没预料的，他们一行三人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叶行舟愕然，小叶子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要说对这个家唯一有感情的，便是这个只有9岁的妹妹了，当年赵锦蓉一直瞒着怀孕的事实，直到大了肚子才被发现，叶棣棠愤怒的让她把孩子打掉，赵锦蓉跪着去求叶行舟，不是他心软，只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既然他不想要，那么就让孩子留着吧，他去找了祖父母，终究孩子被生了下来。

　　也许这个孩子知道自己是被父亲嫌弃的，生下来就有些自闭，直到4岁才学会了说话。平时胆小、害羞，不敢见陌生人，总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赵锦蓉没想到自己冒着与叶棣棠决裂的危险生下来的孩子竟然是这样的，她满腹的怒火竟然发泄到了孩子身上，直到发现叶行舟反倒跟小叶子比较亲近时，她才对这孩子稍好些。

　　于是，叶行舟愈加讨厌赵锦蓉，并故意在她面前做出非常喜欢小叶子的样子，这样，这个可怜的孩子才能好过些。

　　叶棣棠先开了口：“走吧！”

　　从外貌上看，叶行舟与父亲有七成相似，他的相貌大部分都遗传自眼前这个人，但是，他一直都觉得这张脸很陌生，从这张相似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亲切感，但今天，似乎是不同的，叶棣棠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隐隐的透出些泪光。

　　习惯了那没有感情的眼神，蓦然间接触到这样的，令叶行舟很不自在：“我已经有约了。”

　　“什么约会比跟家里人去吃个团圆饭还重要？走吧！”叶棣棠竟微笑着过来拉了下叶行舟的手。

　　叶行舟被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个人是叶棣棠么？怎么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他从不允许别人碰触，更勿论他回去主动碰触别人。

　　难道他有什么目的？叶行舟不相信他是单纯的想为自己庆祝生日。

　　好，那就去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似乎-----应该跟江清韵说一声，拿起手机，想了想，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