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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阴兵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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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拿扇子略有嫌弃地拍掉沈辰安的手,余光一扫,发现路边,景似一脸坦然地任由丫鬟包扎伤口,倒是丫鬟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他走过去,“景似姑娘,又见面了。”
景似起身要给花月行礼,花月合拢的折扇虚托了景似一把,“出门在外我未着官服,姑娘不必多礼。”
他既这么说,景似就不行礼了。
甫一抬头,景似不小心撞进了花月含笑的墨色眼眸中,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她问道:“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花月随口道:“放心,已然无碍。”
“……”她才没有担心。
这时,沈辰安面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过来,问二人:“你们认识啊?”
景似:“不熟。”
花月:“认识。”
“……”
沈辰安笑得更灿烂了,也不知在乐些什么,再次揽过花月的肩膀,“走走走,等吃过晚饭我还要和你好好讨论案情。”
花月就这么被沈辰安拉走了。
两人在夕阳下,背影渐行渐远,落了层细碎的夕阳余晖在百花镇的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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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似包扎完伤口后,有官差安排她住进一座空置的院子里。
同住的还有花月、沈辰安和其他官差。
暂时挤挤,将就将就。
安顿好这些,景似还在琢磨之前验的尸体,尤其是尸体身上萦绕着的方糖香,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在灯下翻了几页书,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思前想后还是带上春儿出门了。
晚间的百花镇各家各户大门紧闭,连声犬吠都没有,仿佛是无人居住的空镇。
景似和春儿走着走着,黑暗中猛然窜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太,冲她们张牙舞爪,嗓音嘶哑地喊道:“阴兵娶亲,阴兵娶亲呐!”
这骇人的一幕,吓了景似和春儿一大跳,春儿更是差点惊叫出声。
待看清是活人,景似才温声问:“老人家,你说什么?什么阴兵娶亲?”
老太太没回答景似,继续自言自语道:“断头山,断头崖,断头洞里埋尸骸啊!”
大晚上的听一失了魂的老太太念这种神神叨叨的词,景似纵然胆子大,也不由得起了两手臂的鸡皮疙瘩,更别说春儿了。
但老太太没管她们主仆二人,径自往前慢悠悠地走去,口中不断念着那些个阴间词句,实在叫人瘆得慌。
“姑娘,这老太太……不会中邪了吧?”
景似摇头,中邪是不可能的,疯了还差不多,不过疯子说的话不一定都是无用的。
她默默记下,想着等明早去镇上打听打听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两人不多耽搁,很快来到停放花娘尸体的空屋子。屋外拴着几匹马,应是大理寺的官差们留下的。
景似“吱呀”一声推开屋门走进去,就见躺在屋子中央的死者,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空气里的方糖甜味淡去不少,微微钻入尸臭。
“姑、姑娘,要不还是等白日再来吧?”
春儿跟着景似也算见过不少尸体了,但现下对上百花镇死者那张诡异的笑脸时,还是忍不住犯憷,腿肚子打颤。
“死人远没有活人可怕。”景似说。
她借着春儿打的灯笼决意重新将女尸检查一遍。她还就不信了,连死因都查不出来她也不用当仵作了。
“奇怪,伤成这样却笑着死去,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什么姑娘?”
“除非她……”景似掰开死者的嘴巴,“除非她中了致幻的药物或者麻沸散,感觉不到疼通。”
可惜不能剖尸,不然还能检查得更仔细些。
然而这时,大开的门外忽然出现一抹月白色人影,吓得春儿手里的灯笼一晃,差点掉到尸体上,惊呼:“姑姑姑娘!门口的是人是鬼啊?!”
来人轻笑一声走进屋,“自然是人,大晚上的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叫景似错愕,她没想到花月会来,坦言道:“我想再验一遍,找出她的死因,花公子呢?”
又听到“花公子”这个称呼,花月笑容僵了僵,站在景似对面,隔着尸体,目光灼灼地望向景似,“巧了,在下与姑娘的想法不谋而合,看来也就沈辰安那厮还睡得着。”
景似的目光避开花月,落回尸体上,“公子提到的沈辰安是……”
“他?大理寺少卿,父亲乃翰林院学士。”
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
景似继续验尸,不过由于夜间原因,光线不是很好,花月便去旁边点了盏油灯拿过来给景似照明。
烛火昏黄,景似心无旁骛,颦紧了眉头,两扇纤长卷翘的睫毛于眼底投下一片剪影,令她本就无暇的面容更添朦胧之感。
大概是距离太近,景似身上有几缕若隐若现的木质香扫过花月的鼻尖。
花月静静地望着景似。
景似毫无所察,只觉得有花月在这,倒是给她带来了不少踏实感。
如此过去半刻钟左右,景似终于有所发现。
“找到了。”她将死者的头部侧放,露出后脑勺下方与脖颈的连接处指给花月和春儿看,“这个针孔,很可能就是致死的原因。”
如果要进一步确认,必须开颅,不过不用想,这法子必然不会实现。
景似很清楚开颅剖尸的申请手续有多麻烦,就不提这种令人为难的要求了。
花月指腹触摸针孔,凭着多年练武,熟悉各种兵器暗器的能力,说道:“是根细长的针,从下往上瞬间刺进死者的颅骨,要做到这种程度,细针必须用上好坚硬的材质打造。我听沈辰安说,百花镇近一年出现不少这样的死者……”
说到这,他迎上景似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背后凶手恐怕非富即贵。”
这点景似相信,“普通百姓整日为了温饱奔波,也就那些个达官富商才有精力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法子。”
两人谈论着案情,春儿去外间打满一盆水,景似和花月出门净手。
景似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香膏片递给花月,“公子用这个净手,会洗得干净些。”
花月感到新鲜,他也曾在京中见别的女眷用过香膏,却都是很大一块,不方便携带,色泽也远没有景似姑娘给的纯净通透。
至于味道……手中这片是清幽的木质香,与景似姑娘身上的木质香气相同,有安神静心之效。
“姑娘为何对案子这般上心?”花月好奇地问。
不由地,景似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面容有过一丝黯然,“生命可贵,凡是无辜之人都不该枉死。”
不该枉死吗?然世间多少良善之人短命?否则怎会有“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说法?
花月沉默不语,默默净手。
等净完手,花月想说送景似姑娘回去,不料,寂静夜色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阴……阴兵娶亲啊!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花月闻声当即追出去。
景似也是拎起裙裾和春儿紧跟上花月的脚步,一同追到外面。
外面漆黑的道路上,一中年男子面目惊恐,连滚带爬地逃命,像是背后有恶鬼在追。
花月一下抓住他,“出了何事?”
中年男子吓懵的神志这才堪堪回拢几分,伸着颤巍巍的手,指向西北方向,“外面,镇子外面,阴兵娶亲!”
阴兵娶亲?
花月放开中年男子,解下屋门口,大理寺官差们拴着的其中一匹枣红色高马翻身上去,勒令缰绳,回头朝景似伸手,“姑娘想不想跟在下一起去凑凑热闹?”
当然要去。
景似把手搭到花月手上,花月一用力就将她提了上去,坐在前面。
“春儿你先回去吧。”景似只来得及交代这一句话,而后花月一夹马肚子就带着她跑了。
春儿在后面急喊:“姑娘!”
但景似已经无法回应春儿了。
这还是景似第一次骑马。
她感受着身下马蹄飞奔带来的不适,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鲁莽了。
“姑娘放心,在下定保姑娘安然无虞。”花月轻快的声音被夜风吹散,拂过景似耳畔。
景似稳了稳心神,这才发现自己当下的姿势十分不妥,竟依偎在花月怀中,双颊蓦地红了,好在夜雾浓重,花月应当瞧不出什么。
她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思去往镇外。
不多时,头顶传来花月的声音:“到了。”
花月下马,伸着手在下面接应景似。
景似稍稍迟疑了下就把手放上去了。
人家心怀坦荡,她要是扭捏,就显得两人之间好像真有什么了,倒不如大大方方。
安全下马后,景似放眼望去,百花镇外比不得镇里的烟火气,很是荒凉,一个个小土丘此起彼伏,长满了到脚踝的杂草,加之没带照明工具,景似走起来有点艰难。
花月倒是半点不受影响,如履平地,行一段路会特意停下来等景似。
景似有点尴尬。
她费力地爬上一个矮土丘向下俯视,见到漆黑狭窄的乡间土路上有一行抬花轿的人在缓慢前行。
花轿的颜色与轿夫的穿着全是大红色。
他们速度均匀,脚步跟木偶一样,一张张惨白的脸孔说不出的诡异,看上去不像活人。
“装神弄鬼。”花月嫌弃一句,飞身下去。
景似来不及阻拦,只得小声叮嘱一句:“公子小心!”
也不知花月有没有听到。
当他两脚前后落到乡间土路上时,抬轿的轿夫们齐齐扭过纸人般的脸,面露凶狠,扔下轿子向花月群起攻之。
打斗随即展开,拳脚相搏。
站在矮丘上的景似不禁替花月捏一把汗,却见下方的花月,月白衣袍翻飞,在一片红艳艳的轿夫之间,左劈右砍,动作行云流水。
没费几息功夫,地上就躺倒了一片人,唯有花月长身鹤立,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他不知从哪变出把扇子,“哗啦”打开,颇为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景似小心翼翼地下矮坡,去到花月身边。
她撩开花轿的帘子,里面昏迷着一位素布裙衫,装扮与百花镇上的花娘们大体相同的女子。
她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把那女子从花轿中扶出来,对着满地“哎哟哎哟”叫唤的贼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和花月可拖不回那么多人。
好在花月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枚信号弹发送上空,“嘭”地一声,在夜幕下绽开一朵璀璨的烟花。
烟花的重重光影映照下来,衬得花月的侧脸下颌清晰,棱角分明。
花月道:“叶风收到信号会叫醒沈辰安带人过来。”
景似点点头放下心了。
她专心照看昏迷中的花娘,全然没发现自己受伤的手臂再次溢出了鲜血,染红袖子。
还是花月心思细腻,皱眉问她:“你的伤口裂了?”
裂了?
景似一看,确如花月所言,应该是扶花娘出来时不小心崩开的。
她不在意道:“回去再叫春儿包扎下,没什么要紧的。”
花月微微讶异,想起下午春儿给景似包扎伤口时,景似不痛不喊,现在也一样不甚在意,哪有人这般不爱惜自己的?
他觉得景似好像一团迷雾,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藏着很深的东西,叫人产生想走进去一探究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