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李东南

25、第 25 章

　　“那是。”下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还有外地来的,想来给王爷磕个头，认认脸，可连王爷面都没见到，在大总管这记个礼，便需退出去了，总不能让他们扰了贵人。”

　　“哪来这些废话？”陈允安皱了眉头，不悦的对那下人斥道，“你去前面听差吧，这里不用你了。”

　　下人一缩头，连忙给陈允安行了个礼，一路小跑着往前去了。

　　陈允安见阿熠笑吟吟的看着下人的背影，心中略有些不自在：“你别听他们胡说，这段日子府里的事多，人手不够，母妃精力不及，难免也对他们管束不及，这些不懂规矩的奴才，倒在这种关键时候出来丢人现眼了。”

　　阿熠一副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将手中的那幅画双手送上，“你也知道我是个穷鬼，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几日画了一副骏马图送你，画得不好，还请你笑纳。”

　　　　陈允安接在手中笑的合不拢嘴，“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这画定然废了不少功夫，多谢你了。走，我带你去湖心亭坐坐，稍后咱们去小校场看赛马去。”

　　待进了湖心亭，阿熠一眼便看到王景。

　　陈允安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父王和母妃说，怎么也看靖江候面子，让我别落下他的帖子，我叫人把帖子送去，还以为他不会来呢，没想到这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王景正坐在一张几案后侧着脸同身旁的人说话，看到了阿熠不由眼睛一亮。可又见他与陈允安瞧着自己这边窃窃私语，脸上便露出了几分不屑之意。

　　“熠郡王、小王爷，有什么话不好大声说的，你们两在那边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阿熠也不避开，见王景对面有张几案还空着，他从容走去坐下。

　　有侍女上来给他倒了茶，又有人端来各种精致的点心水果、干果肉脯，待安顿好了阿熠这才慢吞吞说道：“我与小王爷说，等下要去瞧瞧，今日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公子怎么这样给面子，一早便来赴宴。”

　　王景还未答话，他身边坐着的那人却插口道：“熠郡王说笑了，您自个儿来得迟，让兄长等的这样心焦，怎么还挑剔人家来得早。

　　阿熠见那人穿着宝蓝缎锦袍，带着碧玉簪子，也是圆脸，眉眼之间依稀有陈允安的样子，却比他更显得机灵。

　　他抬头去看陈允安，陈允安介绍道：“你还未见过，这我二弟允泰。”

　　阿熠哦了一声，便知道了此人是端王侧妃甄氏的儿子。他拱了拱手：“二公子有礼。”

　　陈允泰也拱手还礼，“熠郡王倒是难得一见的，按说您来京城也快两年了，父王和兄长都是极好客的，我们府里也时常与勋贵之家走动，我倒没见过郡王。”

　　阿熠笑了笑，“我这人懒得很。勋贵之家我又不熟，是以没什么走动。”

　　陈允泰笑道：“那倒是难得跟我兄长这般投缘，可见之懒不懒的，也是看机缘的。”言语之间颇有些暗指阿熠巴结小王爷。

　　阿熠没接话。陈允泰身旁一个穿银白色锦袍的小公子接口道：“我若是熠郡王，大概也不爱出来走动，若是回回都有人揪着我问北面如何如何，草原如何如，那还不如在家里自在些。”

　　陈允泰笑道：“熠郡王还不认识吧，这位是户部侍郎佟大人家的公子，佟子行。”

　　他又对那佟公子夹了夹眼睛：“子行，那有什么不能问的，咱们这些人长住京城里，难免眼界不够，只因没见过才会好奇。熠郡王见多识广，给咱们讲讲不是正好。”

　　佟子行捂了嘴，一双眼睛眯的像只小狐狸，他咯咯的笑了起来。

　　“二公子说的是，其实我也好奇得很，我家时常照顾一家南北铺子的生意，他店里的掌柜时不时的便会往来骡马市和草原王廷运输货品。上回听他说北边吃饭都用手抓，宰了牲口都不需烹煮，刀子切了便生食之，把我家姐妹吓得够呛。我一直想问问熠郡王，这事是谬传吧”

　　阿熠道：“看来你家照顾生意的那南北货铺子可不怎么地道。”他伸手拈起几案上一块做的十分精致的荷花型的小点心，翻来覆去的瞧了瞧，然后又兴趣聊聊的丢在碟子里，“已经死了的牲口有什么好吃的，我昔日在草原都是吃活食的。”

　　佟子行愣了愣：“吃活食？什么是吃活食？”

　　“就那么活着吃呗。譬如四脚蛇，若捉住了，扭断头，剥了皮，这东西一时半会还死不透的，那肉白白嫩嫩的，咬在嘴里颤巍巍的，待你吃完了，他那断头的嘴巴还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阿熠吧唧吧唧嘴，也不知是在学一张一合，还是在回味滋味儿，然后一笑露出一口又白又整齐的牙来。

　　佟小公子打了个哆嗦，一阵一阵直反胃，陈允泰手上的筷子正夹着一块肉脯，闻言连忙扔下了。

　　陈允安也有几分不自在，他喏喏的对阿熠说道：“不如咱们这就去小校场吧，待看完了赛马，这边筵席也摆好了，再回来吃席。”说道吃席他自己也呕了一下。

　　阿熠笑了的十分开朗，两颗黑宝石一样的眼睛藏在浓密的睫毛下，露出狭促的意味，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光。

　　“也行，正好坐在这里气闷，我便客随主便，听你安排。”说完他率先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陈允安招呼几个同窗也随后跟了出去。

　　佟小公子和陈允泰见他们走了，不由对望一眼，继而呕了起来。

　　王景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俩，“你俩可真出息，听不出他是吓唬人的吗？四脚蛇是西南湿热之地才有的，草原上又干燥又寒冷，哪有四脚蛇。”

　　看着这俩人面对面坐着干呕，王景自己也恶心起来，连忙站起身避开，口中说道：“我也去小校场吧，我来得早本就是为了看看你们说的骏马到底多厉害。”

　　说完他脚步匆匆追着陈允安一行去了，只剩下陈允泰和那佟小公子大眼瞪小眼的对坐着干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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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着大梁律，亲王府可有府兵八百，故此端王府里设有一处十分宽阔的小校场。为了这次春宴，端王和王妃在小校场四周搭设了十数个春棚，以帷帐遮阳，以轻纱半掩两侧。

　　微风吹动，纱幔飞舞，既挡了太阳，也挡了沙尘。春棚内设了桌凳和食物，又点缀了奇花异草，很是舒适。

　　居中的棚子里还空着，朝南的春棚里坐着的便是各府的女眷，肉呼呼的端王妃正与几个半老的贵夫人们规规矩矩的话家常。

　　棚子前方聚集着几个衣饰华贵的少女少妇，正对着场中的骏马和骑手指指点点。朝北的春棚里便是朝中前来道贺的官员，也有端王的几个儿子们请来的小伙伴。

　　陈允安领头，上书房的各位小爷涌进一座特地为他们留着的棚内，陈允安几步走到棚子前方，伸张脖子向场内看，果然看到他心爱的那匹马，他兴奋地回头招呼：“阿熠，你瞧，那便是踏雪。”

　　阿熠倒没先前挤，垫脚看了看，见那匹马通体黝黑，唯有四蹄雪白，果真如他的名字踏雪一般。

　　那马身形高大，马耳直竖，肌肉健美，长而柔顺的鬃毛披散下来，它偶尔甩动柔长的颈子，鬃毛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幽光，果然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

　　阿熠对陈允安竖了竖起拇指以示赞叹，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下。不一会就见王景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踏雪倒是一匹好马，可我瞧你也不怎么看在眼里。”王景没话找话的对阿熠说道。阿熠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换了套玄色暗纹的劲装，显然待会是要上场的，又把头扭开去看着场内。

　　王景又问道：“我听说，如今薛爷爷住在你府上，专门为你调理身子？”

　　阿熠嗯了一声，王景道：“那过两日我去你府上拜访薛爷爷。”

　　阿熠皱着眉头看着他，那意思便是“你想干什么？”

　　王景却站起身来：“我先下场去了，回来再说。”他挤开身边的人向外走去，阿熠满腹疑云的瞧着他的背影。

　　过了会只听场内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陈允安在前面喊他：“阿熠，快来，父王已经到场，马上要开始了。”说罢过来一把扯过阿熠，拉着他走到前边。

　　只见端王被一群人簇拥着满面春风的坐进了正当中的春棚里，又见他从腰间摘下了一块玉佩递给身边的人，交代几句什么。

　　那人一路小跑进了场中央，大声宣布道：“今日赛马，王爷特赐下彩头，羊脂玉璃龙玉佩一块，胜者得之。”

　　小校场的一头，骑手与骏马已然集合列队，听得有彩头，那边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只听当啷的一声铜锣敲响，七匹骏马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四下里人声鼎沸，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果然那匹踏雪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骑马的是个穿白色骑装的青年，他的骑术颇为高超，身体随着马背有规律上下律动；王景骑着一匹白马，排在第三，离着头马仅有两三个身位的距离。

　　赛马道本是圆形，当七匹骏马在他们面前冲过，四蹄翻腾，踏的地面微微震动，在陈允安的带领下，身旁的同窗们不约而同高声欢呼起来，阿熠却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口一阵一阵悸动，一颗心跳的好似要冲出口中，他咬了咬牙，一手捂着心口，慢慢的退后几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