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照青石》李东南

24、母女

　　封氏拉了把母亲，一脸的不耐烦，建安伯夫妻两个，从年轻吵到现在，她做女儿的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刚成亲时心里时常想，周琸若是乐意跟他吵一吵倒也是不错的，只可惜英国公夫妇一向走的是相敬如宾的路子，周琸没这个习惯，亦没这情分陪她吵。

　　“说沁莹的事呢，您跟爹吵什么，他懒散惯了的，娘，女儿还指望你替我拿主意。”

　　封氏早年实在对自己的亲事十分满意，周琸是国公府嫡长子，高门显贵，少年英雄，又是个极为俊逸的人物，满京城不知多少名门贵女心有所向，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好事，在她爹娘被宣进宫去跟陛下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这么轮到自己身上。

　　封氏心里明白得很，如今亲爹是指望不上的，她如今能指望的便只有母亲了。

　　封夫人气呼呼地转回头来，在女儿身边坐下。

　　“你娘我这辈子便嫁得不好。想我做姑娘时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家里姐妹哪个敢不听我的，不想嫁错了人，跟了你爹这么个没主心骨的软骨头。你也是命苦的孩子，娘本来想着给你找了个显贵的夫婿，没承想他这般命短，害了我女儿一生。”

　　若是以往，以封氏的性子，听了这话定要委委屈屈地哭半日，只是今日她倒了是有点定力，一颗心都系在了女儿的婚事上。

　　“娘，说沁莹的事呢，您怎么又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来。”

　　封夫人这才收起抱怨，她拢了拢女儿鬓角的碎发。

　　“你那公公婆婆，一颗心都长歪了。镇南候今正得圣宠，那日镇南候夫人与我一说，我便觉得这婚事是极好的。他们男人指望不上，咱们娘俩好好筹划，定要给沁莹找个能干又尊贵的夫婿，绝不让她再受咱娘俩的苦。”

　　封氏点点头，“娘，都指望您了。不过咱们到底不曾见过那袁文竞，女儿心里也不大放心，若是有机会叫我亲自看看便好了。”

　　封夫人想了想：看是自然要看的，这件事为娘想办法，便是沁莹，也要看过那袁文竞才放心。

　　“沁莹也要看？”封氏犹豫道：“公爹让她禁足，如今不便带出来罢。”

　　封夫人一指头点在女儿额角，“当然要了，你自己在陛下指婚之后，还不是特地坐了马车，跑到英国公府门口等了半日，直等女婿出来亲眼看了才放心？”

　　封氏有些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娘，您真是的，怎么今日没完没了地说起这些陈年旧事。他都不在了，您还提这些做什么？”

　　封夫人看着女儿，叹了口气：“女人家啊，一辈子指望的不就是这个，你等我消息，若那时候你公爹还不让沁莹出来，就说我病了，心里想着女儿和外孙女，难不成他还能拦着？”

　　“那，那好吧。”封氏点了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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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府的春宴设在三月初三，正是春山暖日和风的好日。

　　在距离端王府还有一箭之地的位置，阿熠的马车慢吞吞向前挪动着，他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手里摆弄着装裱好的那幅画。阿熠闭着眼，仿佛神游太虚，实则心里想着布和与刘大癸的事。

　　远处不断传来端王府的小管事嘹亮的唱礼声：“户部侍郎佟大人携夫人道贺……”

　　董实今日又跟车，他听着前面的声音，隔着车帘子，不住给他家王爷上小课。

　　“户部那位佟大人从前是端王殿下的伴读，俩人感情好着呢。原本他在户部就是个五品的小官，这两年跟着端王殿下一路水涨船高，如今也从三品的侍郎了。王爷，您是不知道，这京官中多少人一辈子做到五品做到头了，能往四品上走，那才真是前途无量。”

　　“建安伯夫人道贺……” 前面又传来一嗓子。

　　“这是建安伯夫人啊，看来老伯爷没来。您不知道吧，建安伯是陛下的表兄，他家长女就是英国政府里的大少夫人，都跟您连着亲昵。不过建安伯这人也是出了名不长正经精神，在家里养了一院子的飞禽走兽，您瞧端王下帖子他都没来。”

　　董实从前在宫门当差，专司迎来送往，对这些大人们的来路一清二楚，他又是张闲不住的嘴的，阿熠也不吱声，安静地听他絮叨。

　　等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阿熠的马车终于靠近了端王府的正门，只听董实咋舌：“端王殿下这府邸，可真是……”真是如何他却没能说出来。“王爷，到门口了，您下车吧。”

　　阿熠被他扶着下了马车，见董实脸上露出一点不以为然，阿熠问道：“端王这府邸怎么了？”

　　董实对他一努嘴，凑在阿熠耳边，“您瞧，端得是富贵无极，可这做官儿也好，做人子也好，还是当低调些。”

　　阿熠抬头望去，果然见好大一座府邸，红砖碧瓦在日光下闪着灼灼的光华。眼前两扇新漆的朱红色大门敞开着，高大开阔，气势非凡，目光所及之处，楼台交错，青翠环绕，一眼望不到边际。

　　阿熠瞪心中暗想，端王这府邸僭越了。他瞧了眼董实：“你等着便等着，哪来这许多废话，端王是陛下长子，自然富贵无极，你这话让人听见，岂不是以为是我非议殿下？”

　　董实的眼珠灵活地在周围扫了一圈，那意思是这会儿无人注意到咱们主仆。

　　“小人不就是跟您说说吗，若有旁人，自然嘴巴严得很。”他这人倒真的是跟了哪个主子，一颗心便都放在主子身上，虽然嘴巴坏了点，心思倒还是好的。阿熠想起珍珠对他的评价，不由心里暗笑了一下。

　　“我今日估摸着一时半会走不开了，你不必在门房等着，人家怎么样招呼你，你自去便是。”

　　董实听了一愣，心中暗想，奇怪，王爷今日怎么如此平易近人。怕不是要挖个坑，寻我个错，借机发作我什么不是吧。

　　他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表态：“王爷您放心，我自带着干粮呢，小人们就在这等着。您随时要走随时吩咐便是。”

　　阿熠气道：“我让你自便，用完晚膳我才会离开。”

　　董实这才放心下来，心里还有几分欣慰，我这番劳苦，就是块石头也焐热了，王爷总算知道疼人了。

　　他一时高兴，不妨又絮叨起来：“多谢王爷体恤，不过话也说回来，满京城的小主子，身边都有的几个长随，还真没有像咱们，府里大总陪着主子满京城逛的，叫人看的笑话。我倒不怕笑话 ，是怕人家笑话您呀。”

　　“等过几日叫个人牙子来，买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子跟着您。对了，前几日小厨房从嬷嬷对我说，她家小孙子叫福生的，今年十三，想要在府内给那孩子找个差事，要不先让福生跟您几日，若是机灵便用他也好，若是不得用，咱们再买也不迟，家生子总好过外头买来的……”

　　阿熠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真是心头火起，若不是在端王府门前，定要叫人来把他的封住。于是他一把抢过董实怀里抱着的那幅画，自顾自地抬腿便往端王府的门走去。

　　董实连忙小跑着把拜帖交给门房小管事，小管事看了眼，一脸堆笑地唱道：“熠郡王前来道贺。”

　　有仆人哈着腰，领着阿熠一路向里走，阿熠只觉得身边熙熙攘攘，犹如身处闹市之中。

　　也不知端王请来多少客人，只见一队一队的客人被下人领进去，一箱一箱的礼物搬进门房附近的临时库房中，阿熠心中冷笑，端王真是一朝得势便失了分寸，连董实这样身份的人都瞧出了不妥。

　　仆人道：“郡王，我家小王爷将一班同窗好友的筵席，设在绿渊湖上，那儿处风景好，视线也好，您请跟着小人来。”南梁的风俗“以水见财”，富贵人家讲究的是处处见水，端王府也不知从哪里引来一处活水，弯弯绕绕引到府邸深处，看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果然走了一盏茶时分，眼前见一汪碧绿的湖水在铺展开去，湖中有大片大片的莲叶，虽然还未到抽出花苞的季节，可圆圆肥肥的碧绿叶子铺在湖面上，煞是可人。

　　湖边每十步距便有一棵垂柳，细风柳斜，摇曳生姿，好一处人间仙境。岸边九曲桥连着湖心一座高大的亭台，阿熠走近湖边，见陈允安春风满面地迎了出来。

　　“你怎么来得这样晚？”陈允安亲热地拍了拍阿熠的肩膀，他今日穿了件簇新的松绿色满绣锦袍，头上簪了只镶大珠的赤金簪，腰上系着镶白玉璃龙钩的玉带，倒真是有皇家子弟的气派。

　　阿熠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实在是没想到，你家门前排得好长队伍，我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进门，刚在门前还想，若是等我进来了，你家只怕连张空座席都没了。

　　“哪有那么夸张。”陈允安笑了起来，圆圆的脸上带着点羞赧。

　　陪着阿熠进来的那下人奉承道：“郡王，瞧您说的，您是贵客，没别人的坐席也需得好好安排您的座席，小王爷都一早交代下来了。您别瞧今日府里这么多客人，真能有座的，也都是有数的。大多不过是来王爷面前行个礼，道声贺新居之喜就送出去了。”

　　“原来这样啊”阿熠微笑着看着那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