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发病 ...
-
不过是一息的功夫,又是一阵高声欢呼,“踏雪”已经跑过第三圈,即将向终点冲刺。
陈允安的声音越来越高亢,阿熠简直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畅快的叫喊声,那声音刺着阿熠耳鼓,让他一阵眩晕,几乎要呕吐。终于他听到当的一声锣响,陈允安大叫了起来:“踏雪赢了,阿熠,踏雪赢了!”
陈允安兴奋地回头去找阿熠,却不见了阿熠的身影。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才看见阿熠脸色苍白,嘴唇亦失去血色,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他吓了一跳,几步走过来,俯下身子:“阿熠,你怎么了?”
“我没事,刚才太吵了,让我缓缓就好了。”阿熠气息微弱地回答道。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人说话,可陈允安在他身边说个不停。
陈允安喊身边的长随:“今日宴上不是请了太医院的哪位大人,快去禀了父王,说熠郡王身体不适,请太医快来看看。”
g
阿熠拦他:“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惊动旁人,这附近有安静的地方让我坐坐便好。我已经够让人瞧不上了,若今日在你府上病倒,岂不是给端王殿下的好日子添堵,也给我自己招惹是非。你千万别声张了。”
陈允安为难地想了想,一拍脑袋:“对了,我记得那边倒是有两间屋子,原本是给操练府兵的校卫休息用的,只因今日有贵客女眷在小校场看赛马,父王下令他们全都撤了出去,那地方很简陋,不知你嫌不嫌弃,若是你还能坚持,我带你去那里歇歇吧。”
阿熠点点头“这样便很好,多谢你了。”
陈允安与自己的贴身的长随名叫随风,一左一右扶着阿熠,慢慢向外走去。
等走出人群,阿熠终于透出一口气来,只是脸色依旧很难看。陈允安一脸惶然:“都是我不好,你说身体未愈,我还以为你只是不爱走动,借故推辞,这样看来我真不该硬把你请来,你不要紧吧?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去请太医来看你。”
阿熠脸上勉强挤出来一点笑容,“我没事,老毛病了,若是太吵闹便会心慌气短,安静一下便好了,你还有客人,让随风扶我去便可,你去忙着吧。”
陈允安坚持不肯放开他,正说话间,迎面遇到赛马之后回来的王景。
王景的骑装已然半湿了,几乎全身冒着热气,迎着阳光走来,好似骄阳下一棵郁郁的青松,阿熠瞧着他,心里升起几分酸楚,那样的健美身姿,那样的勃勃生机,这辈子他恐怕都不会再有了。
王景见阿熠被他们扶着,不由一愣:“这是怎么了?”
陈允安犹豫了一下没说话,阿熠笑了,却带了点狼狈:“我有些不舒服,小王爷正要送我去前面的静室坐坐。”
王景见陈允安搀着阿熠,自己也走得歪歪斜斜的,他便上前替过陈允安,“还是我来扶着吧,静室在哪,你在前面带路。”
陈允安不曾想今日王景这样帮忙。他放了手走在前面,忍不住回头看阿熠,一个不小心,几乎被石头绊倒在地上。王景斥道:“小王爷,你稳重些,瞧着脚下,若再摔坏一个,我都没手扶了。”
陈允安狼狈地答应着,阿熠听了,侧过脸对他道谢,王景脸上带了几分不自然:“不必客气。”
小校场向外走出百来步,是一处茂盛的乔木丛,拐过树丛,果然见两间小房子。
周围无人,十分安静,陈允安上前推开门,几人见里是个套间,外间屋有两张桌子,十来把凳子,墙上还挂着些弓弩,桌上有些茶壶茶碗的杂物,这里是校卫们说话议事的地方。再推开里间的房门,却是两排大通铺,铺上整齐地叠着被褥枕席,想来是校卫们临时歇息的处所。
王景见里面倒还干净整洁,便把阿熠扶到里间的通铺上。“你在这略躺躺吧。”
阿熠虽不曾躺下,却无力地靠在墙边,他对陈允安道,“让我一个人在这歇一会便好了,你们去忙着吧。今日来往的都是朝中贵客,总不好让客人找不到主人。”
陈允安一时左右为难,待要留下,外面还有一班同窗好友,且端王保不齐便要唤他去见哪位贵客,确实离不得他,可把阿熠一个人留在这,他也不能放心。
“要不,我让随风留在这服侍你,我先去父王那应对一下,稍后便来看你。”
阿熠点点头,王景想了想道:“还是我留下吧,若有什么事我让随风去找你,留下我有个人照应。”
陈允安感激不尽,阿熠本想拒绝,王景一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他把陈允安向外推,“你快去前面支应着,别让端王殿下找不到你。”又喊随风,“你先去趟门房,看看今日是谁跟着熠郡王来的,把他府里的下人叫来一个服侍。”
阿熠声音有些低弱,条理倒还清晰:“跟我来的人叫董实,他不当用的,你让他先回府去知会薛老,请薛老带着我常吃的药来接我,我在这里歇着不妨事。”
那二人倒听他的安排,陈允安一步三回首地出了门去,随风一溜小跑直奔院门房去找人,一时只剩下阿熠和王景默默相对。
阿熠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道:“刚才赛马,你得了第几?”
“第二,我今日的马不如踏雪,否则也不至于输了两个身位,倒是让袁文竞拔了头筹。”
阿熠见他这般好胜,微微一笑,王景瞧着他的神色道:“这样的赛马,你本来瞧不上的吧。”
阿熠奇道:“怎么这样说?”
“我爹曾在北方驻军,他说有一次微服巡营走得远些,曾见到草原上围猎季的赛马,那才是真正的赛马。他说草原骑兵冲击之力强悍,犹如泰山压顶,让人觉得瞬间便会被踏为齑粉,幸好英国公操练弓1弩队,十分厉害,否则两国交兵,任谁遇到草原骑兵也要吃大亏。所以我想你自小看得多了,我们这些花拳绣腿的马上功夫,你定然不放在眼里了。”
阿熠无力地笑了笑:“你瞧我现在的样子,又说这些诛心之言做什么。”
王景悻倖,“你就是心里想得多,什么诛心,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算了,你闭上眼睛歇着吧,若是还不舒服便告诉我”
阿熠果然依他所言闭上了眼睛,王景瞧他无力地倚着墙角,脸色难看得很,额角微微渗着冷汗,他自己刚赛马回来里衣也湿透了,这屋子颇为阴凉,穿堂风吹过,倒让他一个哆嗦,他便去关了房门窗户,二人沉默地对坐着。
过了一会,忽听得门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声音里还有一丝慌乱。“你就在这等着,里面的东西一动也别动,那些校卫们一应东西怎样摆放都是有章法的,若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妙,我这便去请王爷过来。”
“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都不会动,不过你可快着点,我的耐心不多。”又一个声音说道。阿熠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他险些叫出声来,那声音太过熟悉,太过可怕,让他一瞬间身体里的血液都凝结了一般,那是布和的声音。
王景也觉察出了阿熠的不对,他刚要过来,阿熠快速地对他做了个“别动、噤声”的手势,王景见他脸色紧张,倒真的依言安静地坐了回去。
有个人一路小跑着走远了,另一个人估摸着站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然后轻轻地在外间屋里来回踱步。王景不敢出声,却作了口型问阿熠:“谁?”
阿熠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像个死人,他轻轻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作势一划,那是个杀头的动作。王景见了抿了抿嘴,握紧了拳头,也跟着紧张起来。
只听外面那人的脚步很轻,先是在外间盘桓一阵,然后他走到大门处,想来是在向外张望,他的心里一定也是焦急地在等人过来。又过了一会,阿熠和王景听得那脚步声渐渐向里间靠近,似乎下一刻便要推门而入。
阿熠耳边通通通地传来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心底渐渐涌上绝望之意,若是被布和看到,他今日再无生还的可能。
四下里只有些床褥被子,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阿熠想了想,轻轻伸手摘下头上的发簪。那是珍珠从江南带回来送给他的礼物,紫竹雕刻,一端雕成竹节的样子,一揣摩得十分尖利,这簪子材质坚韧,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防身之物。
他将簪子紧紧攥在手里,极慢地站了起来,身子贴在里间房门的一侧,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杀意。
王景完全不知道门外那人是谁,可他看到阿熠的神情举动,便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他压住心里的强烈的不安,右手深深地伸到左手袖口之中,摸索一阵,等他抽出右手,阿熠见他手里多了一把极短极亮的小刀子,形状如同柳叶一般,原来那刀子是被他扣在臂环之上又掩藏在袖子里。他学着阿熠的样子,轻轻贴在了房门的另一侧。
他们两人,一个虽然习武却初出茅庐,一个病弱无力刚刚还要晕过去。此时强敌在外,他们的眼神中虽有惊惧,却没有任何退缩之意,此时亦退无可退,二人屏住呼吸,只等门外那人推门而入,然后便是拼死的纠缠与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