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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垃圾处理厂抛尸案(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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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千山到家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发现母亲还没睡,半眯着眼睛在看电视,她意识迷糊,遥控器已经掉在了沙发上。一听到门口有动静,立马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这倒是让路千山很意外。
他很下班没个准点,路母在汉城的时候从来都是该干嘛干嘛,绝不会巴巴地等着儿子回家吃饭休息。
不过也没心思管老娘怎么还醒着,他怀里还抱着个浑身往下坠,睡得不省人事的。
路母正要开口,就听见路千山皱着眉嘘了一声,又只能把问句咽回肚子里,身体往回缩给路千山让道先把谢时雨送回房里去。
下车的时候谢时雨的身体隐隐发烫,路千山干脆把那件已经揉皱了的西装外套严实地裹在谢时雨身上。也不知道本身他就睡得那么沉,还是大病初愈又着了凉才这么迷迷叨叨。但以防万一,路千山连把他放回到床上都格外小心,整个动作慢得跟被上帝按了慢速键一样。
路千山替谢时雨把鞋子脱下来,瘫痪无力的右脚立马垂朝下,软软地在他掌心晃荡。这只畸足在鞋子里塞了一天,略微有些水肿,脚背鼓鼓囊囊高高耸起来,像个肉馒头。
“傻子,送什么早点,跟着我白遭一天醉。”路千山轻声骂了句,言语里又一点责怪都没有。
他轻轻将谢时雨的腿脚理顺放好在床上,替他把袜子一并拽下来。
床头柜上还有几板医院里开的药片,路千山仔细看了看,除了两盒太专业的路千山没弄明白是什么的药外,更多的还是普通的退烧消炎药。
再顺手往谢时雨额头上摸了下,琢磨着吃这些药应该管用,于是站起身打算气客厅接点水。
合上门,路千山终于敢放声说话。他习惯性皱着眉,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你坐沙发上一坐坐一宿,这年头的中老年人都是这么养生的么?”
果然没什么意外的,他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在背上。
“越大越没良心,老娘不放心你难得等你一宿,你作为儿子难道不应该感恩吗?”
路千山挑眉,“然后今年的旅游经费多加两万?”
路母满意地点头:“嗯,可以。”
路千山偏过头笑了下,“少讹我,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里头那个小的?”
路母没说话,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肩,狠狠睨了一眼路千山,然后转身走进主卧,临关门前还是没气得过,又拉开门对正在接水的路千山说:“你都那么大一坨了,你自己怎么折腾你自己我管不着,但那孩子还小,你不能因为任何你自己的主观意愿带着他一点顾忌都没有地接触成年人的社会。”
直饮水机的水柱哗啦啦往下流,路千山怔松,蓦的转过身去都忘了把龙头关了。
母子俩隔着一个长长的客厅对望,好像都在等着对方说话。
路母年纪不算小,翻了年就六十二,除了常年生活在紫外线很强的边境小城肤色有点深外她包养得还凑合。此刻麦色的脸庞下是多年工作养成的凌厉眼神,如激光一样要把路千山从里到外地看穿。
“不管是你的工作,还是你自己的那些……”
话还没说完,路千山就抢先开口,“想多了,我只是要加个班没来得及送他回来。”
他转过身把饮水机关了,将满满一杯温水抬起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后又是那个不带任何情绪的成年人。
“妈,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一些误解。”路千山微不可闻地轻呼一口气,“不早了,休息吧。”
房间里谢时雨还没醒,出房间前路千山把被子扯过来替他盖得严实,此时鬓角出了不多的一点汗。
路千山抿着嘴掀开被子,下意识地想替谢时雨把衣服脱了换成睡衣,不知怎么的又停了手,只是换作推了推谢时雨,“嘿,醒醒,起来把衣服换了再睡。”
不同于这一路的轻手轻脚,他推的这两下特别地重,就算是真昏过去了以他的手劲儿也能被推醒。谢时雨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缓过来,半眯着眼睛偏过头来愣愣看了路千山好一会,才喃喃喊了路千山一声。
“路千山……”
路千山:“嗯,是我。”
他补充道:“起来吃点药,你好像又在发烧。吃了药换了衣服再睡,今晚我去睡书房不打扰你。”
路千山没开灯,只有一盏暗暗的落地灯亮着。他背对着光,显得脸部的线条轮廓又锋利又温柔,连镜片折射的光芒都没平时那么不近人情。
恍惚谢时雨觉得很奇妙,几个小时前这个人还把整张脸绷得很紧,疾风骤雨般处理工作。那些很复杂的东西谢时雨听不太懂,但大概的意思应该就是路千山在努力地挽回局面。
他工作的时候很凶,每一件事情好像都有不满意的地方,骂得很凶,一边骂一边又仔细地帮下属校对修正。
可他现在又是那么的柔和,像是要和这昏暗的夜交融在一起。
“我有点晕,你能扶我一把嚒?”谢时雨听见自己的心跳跳得又快又响,那些不该有但早就萌生的欲望蠢蠢欲动,比心跳还要剧烈地生长。
路千山点点头,弯下腰托着谢时雨的身体将他扶了起来。
他弯着腰,离谢时雨很近很近,肢体很近,脸庞很近。
近到路千山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腮颊被什么柔软的部位触碰了一下。
愣怔间路千山松了手,刚被扶起来的谢时雨又倒回床上。他手肘撑着床面,半挪半蹭地靠坐起来,仰头朝路千山望着。一点不见平时的胆怯,眼神平静,只是还有一点点困倦。
他的反应太平静,平静到路千山都横生错觉,以为是自己误会了。
路千山问歪靠在床上的人:“你刚刚……亲我?”
谢时雨点点头,没否认。
“没睡醒?睡傻了?”
谢时雨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仰头反问路千山:“你、看不出来吗?”
“路千山,你看不出来、我喜欢……”
谢时雨未能说完,他的嘴被路千山捂住,宽阔的手掌将他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挣脱都挣脱不开。
那些柔和啊温柔啊的线条霎时间荡然无存,路千山狭长的镜片泛着凌厉的光。他死死地摁着谢时雨的嘴巴,不准谢时雨说半个字。
刚刚被谢时雨柔软的嘴唇触碰过的地方变得如被砂砾狠狠摩擦过一样,辣辣的生疼。疼得路千山心烦意乱,生怕再听到任何一点话语。
因为受伤谢时雨的语言有一定障碍,平时话少得就跟个小哑巴一样。可有些话不必从嘴巴里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路千山知道,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谢时雨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太多他忽略不掉的东西。
太多了,多到路千山已经在刻意忽略都忽略不掉。
所以怎么看不出来?
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路千山忽然间想起方才母亲对他说话时的眼神,审视、告诫。
——“你不能因为任何你自己的主观意愿带着他一点顾忌都没有地接触成年人的社会。”
所以即便看出来,也不能,绝对不能。
路千山松开手,冷冷地盯着谢时雨苍白小脸上的自己的几个指头印。
“看不出来,我瞎了。”
他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将头偏过去,“等暑假过了我送你去接着读书,这几天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了就好好看书复习。我不需要你给我送吃的,也不用你晚上窝沙发上等我下班回家。”
好像一早就知道会被拒绝一样,谢时雨只是眉眼往下垂着,却没再多的难过。他点点头,右脚脚趾动了动,声音很小地说了句知道了。
路千山:“……”
这样的反应反而让他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但凡谢时雨现在掉几滴眼泪,他都可以继续理直气壮地骂谢时雨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可小孩好像只是鼓起勇气来,想要凑近他喜欢上的人说出自己的想法。仅仅只是说出来,并不期待有任何回应。
刚刚绷起来的那股劲儿在表达完后又尽数散去,谢时雨闷闷地咳了声,腰腹即刻软了下去。
他吸了下鼻子,又觉得困意涌了上来。
“路千山、我困。”
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先前要慢一下,几乎每个字都带着鼻音。
路千山怔松,总觉得哪里好像被狠狠捏了一把,还不等他喊痛又迅速送开,只留下一点又痛又痒但不至于他疼痛难忍的不适。
一场不算闹剧的闹剧,到了最后走不出来的反而是已经在成年人的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他。
他定定站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抿着嘴点了点头。
“先把药吃了,杯子里的水是温的,明天要是还不好要说,让我妈带你去输液。”
已经躺回床上的小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路千山,不作回应,也没打算起身。
路千山觉得自己应该要离开了,但又觉得自己还要说点什么。说不出口,也没能干脆利落地离开,最后竟然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最后他好像更多是意识驱动肢体,往前走了一步,替谢时雨把被子拉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