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另一端》八千光年后

40、垃圾处理厂抛尸案（3）

　　办公室里，某只长手长脚但确实还是幼崽的小绵羊仍旧还在睡着，可能是瘫痪的那侧身体被压得实在难受，所以换了个姿势。这样一来，路千山那件死贵死贵的外套就被整个压在他身子底下，只剩一只袖子还被他抱在怀里。
　　路千山都不知道谢时雨哪来的这种癖好，睡觉喜欢抱着点什么，早先在家里就发现客房里的一个枕头就被他抱得变了型。现在好了，连他西装外套都不放过。

　　路千山弯腰伸手往谢时雨头上抓了两下，“谢时雨，醒醒，回家睡。”
　　新闻大楼的空调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偶尔连他们身体健康的都觉得冷，更别说谢时雨，乍一摸小孩的脸被冷风吹得冰凉。路千山又加重手中的力道揉了他几下，“起了起了，再睡就感冒了，起来回家睡。”
　　哪知道谢时雨反倒抬手往路千山手背上拍了下，办公室登时安静了下来。

　　“路千山，困的，不要弄。”

　　路千山怔松几秒，缩回手一边揉手背一边气得笑了起来。
　　他轻手轻脚站起来，打开办公室门叫住正要离开的林闻知，“林闻知，帮个忙，明天给你买咖啡。”

　　十分钟后，林闻知满脸无语地推着谢时雨的轮椅走在后面，而前面就是那对狗男男。狗男男之一，也是他领导出电梯前因为门道狭窄，晃了下身体，他怀里的小崽子哼了一声，明明就是不大的一声，听起来也没什么不适的，但路千山还是放慢了速度。
　　更让林闻知无语的是，路千山这种冷面杀手竟然会一脸面瘫又生硬地说：“别哼，一会就到车上了，我慢点。”
　　生硬归生硬，但这已经是林闻知听过的从路千山嘴巴里传出来最温柔的话了。
　　林闻知：“……”
　　妈的，狗比，我给你的小媳妇儿推轮椅，你喂我深夜吃狗粮。

　　谢时雨被横抱着，因伤受累的那侧肢体无可避免地往下坠着，特别是脚，路千山走得再慢它都能晃荡。
　　等路千山把他放到副驾驶的时候，路千山也累得够呛。他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往驾驶座走去，冷不丁斜眼瞥见旁边还站着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
　　镜片有光闪过，“怎么还在这？”
　　林闻知挑眉，“终于看到我啦您老？您还记得老奴我追随您多年吗？”

　　这话酸得路千山想扭头走人，又或者想反手给林闻知打个精神病院的电话。
　　“有病去治，没病回家。”
　　林闻知痛心疾首道：“路千山，你但凡能用对谢时雨的一半语气对我，我也能下次被你留下来加班时怨言少一点。”
　　路千山：“？”
　　他眨了眨眼，回忆自己刚刚对谢时雨说了什么能让林闻知发出这样的感叹，悄然间耳垂染了点粉色，旋即又把脸绷紧了些，“无聊，回家了。”
　　上车前他勾头问已经转身去开自己车的林闻知，“明天三明治和馥芮白，吃不吃？”
　　胖胖的身影没转过身来，只扔给他一句“馥芮白不加糖，三明治加一份蟹柳。”

　　——
　　凌晨三点，张龙从塞纳河右岸后门出来，环卫工人的橘色工作服特别显眼，身上也有随处可见的反光条，即便是离他很远的监控摄像头也能一眼辨认。
　　“停一下。”
　　“是。”警员手指按下暂停键，不等梁贞吩咐就自觉放大监控画面。
　　梁贞对着多块显示器组成的举行显示屏认真辨认，画面中的张龙戴着环卫工人统一派发的鸭舌帽，可能是气味难闻，脸上还罩着一个很大的老式棉纱布口罩。他托着两大袋黑色塑料垃圾袋，离后门不远处就是他那辆三轮垃圾运输车。

　　又是夜晚，又遮得那么严实，几乎很难确定是不是张龙。
　　梁贞：“确定这是张龙吗？”
　　协同调查的警员点点头，“应该是他没错，梁副你看——”
　　说着，警员调出二十分钟前的另一段监控视频，“这是他二十分钟前进塞纳河右岸的监控视频，你看，这个时候他还没带口罩，从下半张脸分析就是他。”

　　收垃圾要这么久吗？二十分钟，梁贞盘算了一会，如果是他的话，二十分钟可以把一个和他体型差不多的人拿下了。
　　刚要开口，下属便自顾自向他解释：“梁副你可能不知道，老城区管得没有那么严，一般是用的包干制，环卫工人只有每个月两千块的补贴，但不会严格地要求所有垃圾回收，工人们可以自行把商家丢弃的废旧纸板和瓶子收起来卖钱，剩余的再运到垃圾处理厂。这一整条街的垃圾都包给了张龙，他每天夜里都会到这条街的商铺收集垃圾，据我们了解张龙都会事先分类好再拉出来，然后再去垃圾处理厂。只不过这条街很少有塞纳河右岸这样比较大的夜总会，大多他都只能蹲街道或者人家后门门口进行分类。”
　　说着，警员调了几张从监控里截取的图像递给梁贞，相片里张龙果然是蹲在商铺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仔细地把纸箱或者酒瓶放进另一只编织袋里。

　　梁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
　　果不其然，张龙把垃圾袋扔进三轮车，又折了回去把照片上那只编制口袋拖了出来。而后电动三轮车从漆黑的巷道驶出，沿着公路一路直前，一直开到了监控稀少的郊区，最后一次拍到张龙就是他的垃圾车进入垃圾场。
　　而人烟稀少，只有垃圾成山的地方，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有监控。

　　连同梁贞在内大大小小四五个刑警在显示屏面前愣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将近三个多小时眼睛都不敢眨，却只看了一个环卫工人不停地收垃圾、分垃圾和运垃圾。别说线索，连异常都没有。

　　“没了？”梁贞不死心地问。
　　警员点了点头，也同样不甘心却又毫无办法地回答：“他死前的所有监控都在这了，确实是没什么异常。”

　　梁贞双手合十抵在鼻尖，他闭上眼睛回忆刚刚看到的所有画面。
　　死者租住的地方是城中村，监控不完善，但从三轮车出村口后的第一个摄像头开始张龙就正式进入监控范围。
　　他穿着那套带有反光条的作业服，被日光晒得黝黑的皮肤在帽子的反衬下显得更黑一些，大概是出工早，他在路上看到丢弃在路边的瓶子也会停下三轮车跑过去捡起来扔进编织袋里。

　　车子进入他包干的那条街道后就意味着张龙的工作正式开始。这条街是出了名的夜猫子聚集地，为了不妨碍商家揽客和更快收到垃圾，他一般都直接岔进后街。还好这条街因为出过几次事，前后两条街道都安了密密麻麻的摄像头，不然就这种老街想看到这么完整的监控也是难事。
　　张龙几乎在每一家都会停留一会，会仔细地挑拣出来一切可以拿去废品回收站变卖的东西。酒瓶、饮料瓶、纸箱，甚至是一些梁贞都看不出来但对张龙来说是值钱的小玩意儿。
　　偶尔会有烧烤摊的老板，用一次性餐盒打包一点客人没怎么动过的餐食给他，从他连连鞠躬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接受这种“施舍”。而从他主动拎着扫帚替老板把后巷打扫干净的表现来看，他和这条街的商户应该相处挺好。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任何问题。
　　一个性格还算不错，工作也认真负责的环卫工人，沿着每天自己上下班的路径到工作的地点，然后重复每天都会做的事。然后死了。
　　梁贞大拇指戳着眉心，反复地想究竟是哪里出现问题。

　　法医判断张龙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三点到凌晨五点这个区间，发现尸体时他已经进入腐败阶段，倒推出一个准确的死亡时间变得困难。这已经是尽可能地缩小时间范围。
　　可四点的时候，张龙才从塞纳河右岸出来，彼时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四十分钟的路程，期间没有在路上停留一路开到垃圾场，那就算再快，到垃圾场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凌晨的四点四十分。
　　按照法医的推断，二十分钟后张龙就会因为吸毒过量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尸体。

　　那在监控拍摄不到的这二十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毒品又从何而来？是从家里带来的吗？
　　他揣着一支毒品去上班，然后做完所有的事情以后躲在垃圾堆里给自己注射，然后不小心抽嗨了，死在了垃圾堆里？

　　这么说的话……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可这么一来会不会成本太高？如果一个人的吸毒方式都已经变成了注射吸毒的话，就说明他的吸毒史非常漫长，而他把毒品藏匿在出租房，家人或者邻居甚至是房东应该早就发现了。
　　就算他藏匿得再隐秘，就不怕带出来的时候掉在哪里吗？
　　那如果不是藏在家里，那又能藏在哪里呢？
　　三轮车里？不，三轮车里更不安全。他的三轮车都是停在外面，这么一来就更不安全了。

　　在黔川的时候梁贞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他都相处过。他仔细回忆以前接触过的瘾君子然后在心里把张龙和那些人一一对应。
　　据张龙生前的保安队队长和同事反馈，张龙工作期间没有任何异常。那么就假使他真的是瘾君子，他没有犯过毒瘾的话，他就应该有充足的毒品供他吸食。
　　要达成这些条件的话，张龙得有一个稳定的卖家，一个还不行，还得多认识几个来做准备，以防万一被缉毒警抓了他还能换一个卖家。如果要认识那么多马仔，他就一定要认识很多和他一样的毒友。
　　像他们这样的人，通常会聚集吸食，那这样一来，就应该还要有一个固定场所。

　　倏然间梁贞睁开眼睛，他猛地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不要被表象迷惑。”
　　不对，这么简单的道理，就算是新来的实习警员都想到了。梁贞忽然想到祁柏临走时的那句话，又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

　　塞纳河右岸虽然被扫黄大队扫荡过几次，但还从来没查出来过毒品，而且它既然已经被盯上，就肯定不会顶风作案还给自己惹一身骚。对比起有陪酒小姐这件事，收留吸毒人员聚众吸毒那可严重太多太多了。
　　傻子才在已经被盯上的时候还干这种赔本买卖。

　　难不成还真是在垃圾场出的事？
　　梁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件事让他烦的不行。
　　正巧，旁边响起小小弱弱的一声女声，“奇怪……”
　　梁贞将头偏过去，看见是刚进队没多久的女警姚晴晴，小姑娘手指绕着一小撮头发正在想事情，一只手握着铅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长长的一条时间轴。
　　梁贞问她：“哪儿奇怪？”

　　姚晴晴转过头来，眼睛又大又亮，她问梁贞：“梁副，如果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按照监控里推断的五点的话，那法医那边就应该是凌晨五点到八点左右啊，为什么会说是凌晨三点到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