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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垃圾处理厂抛尸案(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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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千山囫囵在书房睡到了晌午,或许是昨夜加班的时候火气太旺,他醒过来时嗓子痛得简直要冒烟,都顾不上穿衣服,只穿着条睡裤就跑出来足足喝了两大杯水才缓过劲儿。
等身子松快下来,精神头才慢慢泛过来。夜里从客房走出来的时候路千山心里乱得不行,连连在阳台抽了好几根烟才缓过来。
“谢时雨……”路千山喃喃。
非常奇怪,路千山竟然想抽烟。又或者说不是想抽烟,是想用一点什么东西来填补这种空落落的情绪。
他搁着水杯,不由自主地往客房走去,指尖刚搭上门把手又顿住了。
昨天的话说得会不会太绝?小孩身体好了没?现在进去又关心,会不会反而让谢时雨难过?
可特么同在一个屋檐下,要是一句话都不说反而很奇怪好吗?
路千山从来没那么进退两难过,甚至觉得明摆着是他拒绝了谢时雨,怎么反倒是他不舒服。
妈的,忽然间明白学校为什么三令五申禁止早恋。
路千山站在卧室门口好一会,几番交战后还是吐了口气推开了房门。没成想屋里根本没有人。昨夜端进去的水杯还剩半杯水,路千山随手拿起一板药,思忖一会应当是乖乖吃了药的。
谢时雨有起床叠被的习惯,只不过身子不利索,没法把被子叠得整齐,只能马马虎虎将四个角折起来,叠成一个软趴趴的大方块。路千山伸手在被单上摸了下,早就没了热气,那就应该是起了很久了。
“啧……”路千山越想越不对劲,“该不会告白不成功,离家出走了吧?”
他着急忙慌回到书房,从数据线上把手机拔下来,想也没想拨通出去,等电话接通路千山便劈头盖脸道:“妈您今早见着谢时雨没?我没找着他,我估摸着他怕是离家出走了,你这会在哪?别逛了,回来找孩子要紧。”
他一着急的时候语速就特别快,跟机/关/枪/似的,别人根本插不进话来。路母听得直翻白眼,低头看着坐轮椅上单手护着购物袋的谢时雨,索性直接把免提打开。
谢时雨心情不算好,右边眼皮一上午没抬起来,这会听到路千山的声音倏然间又睁大了眼睛。
他自知最笨插不进话,索性也不吭声只静静地听着,等路千山喂了两声,问听见没听见才慢悠悠开口,“没,没离家出走。”
不知道怎么形容听到谢时雨声音时的心情,路千山只觉得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搬走,瞬间觉得呼吸都畅快了些。随后立刻又恼了起来,对着电话就骂道:“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出门前不会吱一声啊!”
那声音隔着电话都让谢时雨缩了下肩膀,甚至大到让旁边的行人都侧目过来看着谢时雨和路母。
谢时雨眨了眨眼睛,刚要辩解,路母便把电话收了回去,也骂道:“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也就你那么能睡!不是说年纪大了觉少吗?”
谢时雨昨夜受了点凉,虽然吃了药没什么大碍,但一上午脑子都不太清爽,这会被这一通搅合终于清醒一些。他抬手拉了拉路母的衣摆,微微摇摇头示意路母不用和路千山计较,路母这才收敛脾气,但仍旧不悦道:“我带小雨出来买点东西,你自己解决吃的,吃完赶紧去上班。一天天瞎操心,我那么大个人还能把孩子看丢了不成?”
说完不等路千山再多问什么便挂了电话,然后弯下腰揉了揉谢时雨头发,“不用理他,他以前在老家性子就火急火燎的。”
谢时雨点点头,想想又替路千山辩解:“路千山,很负责,他是担心我。”
说不高兴是假的,昨晚路千山仓皇离开客房,谢时雨还担心路千山会不会找各种借口远离他。纵然已经做好了百分之一千的心理准备要为昨晚自己的糊涂冲动买单,但一想到还是会觉得难过。
没料到路千山还是会担心。这让谢时雨觉得很开心,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路千山担心他,他都觉得开心。
路母点点头,掌心没离开谢时雨的发间,索性又揉了两把。
谢时雨问:“那现在,回家吗?路千山不会做饭,家里,没吃的。”
路母摇摇头,“他那么大个人了,家里没吃的外面有,咱们在外面吃,吃完再回去。”
路千山没来得及吃饭,挂了电话路千山随便收拾收拾就出了门。现在还不是能闲闲坐在家里等着谢时雨回来,然后好好和他谈谈的时候。
他不太放心,打算去张龙家一趟。警方那边调查肯定还需要一些时间,但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路千山担心再生事端。
城中村建设乱得不行,巷道也窄,路千山的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边走进去。他弯弯绕绕找了好一会,才找到路千山和他母亲租住的那栋民建房。
门口看着倒是清清静静的没什么人,路千山站在门口观望了好一会才抬手敲门。
一开始并没有人回应,过了好一会才从二楼伸出个头来,是个说着外地口音的男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路千山才听明白。说是早上的时候有警察来,把一楼的租户接走了,还没回来。
男人叼着根烟,从窗户里反复打量了好几眼路千山,见他西装革履,一点不像是会出入腌臜混乱城中村的人,便又用蹩脚的口音问路千山:“听嗦一楼这家死了人,是真的不?”
路千山懒得理,没做神就往前走。警局来接人也好,至少张龙他妈的人身安全有保障。
没成想一抬头就看见梁贞和一个小女警搀扶着一个两鬓斑白,浑身干瘦的老妇人走过来。
远远看老妇人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她脚步虚浮,要不是身侧的两个人搀扶着,怕是连走路都难。路千山眯着眼睛细细看,不难看到她脸上泪痕还没干,加上满头凌乱的发丝,想来应该就是张龙的母亲了。
路千山依稀记得前几年,张龙父亲在工地意外死亡时见过张龙的母亲几次,那会她也是不会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哭。见到路千山哭,看到亡夫遗像哭,连看到张龙额头上包着的纱布也能抱着儿子哭一场。
只是那会她还没现在虚弱,看着也没那么出老。没想到才短短几年,就成了这般模样。
是梁贞先看到正愣神的路千山,他喊了一声,路千山回过神来。
路千山:“正要去警局找你呢。”
他上前走了几步,小声问梁贞:“这什么情况?现在调查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原本就一直在抽噎的老太太陡然拔高音量哭了起来,这下子更是双腿发软,险些倒在地上,连同小女警在内三个人连抱带抬才把老太太抬回出租屋里。
老太太躺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大男人别说安抚,连说句软话舌头都像打了结,姚晴晴又是给老太太顺气,又是安抚,一通下来累得够呛。
等哭声渐渐止下来,梁贞才把路千山拉到外头小声说:“可别在她面前提什么调查啊、案子啊这类字眼,在队里就哭得差点晕过去,好不容易才送回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一拳捶在墙上,“妈的,这案子再没进展,怕是连老太太的命都要搭进去了。”
路千山点点头,没作声。
屋子里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酸败的气味,路千山鼻子灵,本想说点什么却每次开口都会被这股味道分散掉注意力,从梁贞的角度看过去,就成了他总是朝着这间不大的屋子东看西看。
“别找了,屋里什么都没有,队里的人早看过了。”他顺着路千山的视线也跟着扫了一圈屋子。
路千山皱着眉问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坏了的味道?”
梁贞点了根烟,摆摆手道:“饭桌上的剩菜吧。老太太这几天估计也没心思收拾家里,你看那些剩饭剩菜,昨天上午我们来接老太太去认尸就在那放着了,现在都一天一夜了还放那,没馊味才奇怪。”
他补充道:“不过也不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法医和缉毒的弟兄们都过来看过,家里没有任何吸食设备,下水道也没检测出来异常。就说明张龙压根就没有吸毒史。”
意外的是路千山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还是一边嗅着鼻子,一边走进屋里。
他弯着腰一点点靠近他觉得的气味来源处,先是凑近饭桌闻了闻,又调转方向往着一张用几片木板钉的小桌子那走去。
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路千山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耳边就传来动静。他抬头看过去,是刚刚还躺在床上哭得喘不上气来的老太太。
张龙的母亲头发比先前还乱,一大绺白发耷拉着,遮住了半张脸,越发衬得她眼眶凹陷,皱纹深邃。
她像是想起什么来,颤颤巍巍地朝着路千山的方向走过来,颤抖着伸手把那个红色的塑料袋解开。
——一把已经发烂的荔枝。
“前些天,大龙兴致冲冲地回来,手里……手里还拎着一把荔枝。”老太太抹了抹眼睛。
她佝偻着身子,慢慢捧起那把散发着酸臭的荔枝。
“他说……”
——“妈,你猜我今天见着谁?”
——“你还记得当年帮爸讨赔偿的那个好心记者吗?我今儿见到他了。”
说这话的时候,张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刚下了班,还没来得及把保安服换下来。他不舍得扫码有电的共享单车骑,只能蹬着五毛钱一小时的那种共享单车回来。他蹬得满头大汗,本就深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因为兴奋他笑得合不拢嘴,加上不合身的保安服,看起来有些滑稽。
朴实,又很滑稽。
他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湿毛巾,将脸上脖子上和胸膛上的汗珠全都擦了一遍。然后继续刚刚要和母亲分享的好消息。
——“他现在升官儿了,我听他同事叫他主编。我也不知道他管什么,但肯定是大官儿。”
“妈,咱们房子的赔偿款我估摸着怕是有希望了。他说明天让我去他那儿说清楚,他会想办法帮我们的。”
张龙拍了拍那个放在桌上的红色塑料袋,“我也不好空着手去,我给他买了一把荔枝。明天就给他拎过去。”
说完,他使力地一把抱住母亲,“妈,要是赔偿款都能要回来,我就有钱给你换肾了。妈,咱们算是遇上贵人了。”
年迈的老妇人一边回忆,一边心痛地把那袋荔枝捧到胸前。
她脸上盖满泪水,仰着头哭着问路千山:“青天大老爷,你说我们家大龙,怎么就变成吸毒吸死的了呢?”
她没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不知道路千山到底是什么来头。她只知道自己儿子说他有本事,当初亡夫的事情他动动笔杆子就能成,那现在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他也能彻查清楚?
她伸出手紧紧地抓着路千山的袖子,如同飓风中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怎么都不愿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