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道士和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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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换衣服吗？”
真人眨了下眼，睫毛轻轻地抖动，玻璃一样的眼珠转动到莫晓得身上。
她的眼珠不是那种蓝黑色，是清透的，像是冰封的湖泊，在光线下折射出碧蓝色，带着冰霜的冷气。
发现是莫晓得，真人自然地勾起嘴角，眯起眼，笑意吟吟：“我等人给我外套。”
莫晓得问：“刚刚扔到观众席上的那个吗？”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太嘈杂，外套飞得又太高，人的欢呼声也让人目眩神迷，他只能看见外套在阳光下细细的一层毛边，然后就不见了。
好像是落到了高二那里。
莫晓得心想。
但是时间这么久，真人还是在这里等，要么是高二的人私吞了，要么是捡到的人不知道真人在这里。
莫晓得于是转身，告诉真人：“那我去观众席替你找一下。”
“啊？”真人微微张开嘴，唇形好像一颗饱满的樱桃，娇艳欲滴，“你身上穿的外套，不行吗？”
莫晓得一愣，低下头看自己，外套领子大，能看见里面那件羞耻的毛衣。
他又抬头看真人，真人双眼水汪汪的，白皙的臂膀连着精致的锁骨，如花似玉，我见犹怜。
“……好吧。”
秦尤缘靠在女厕所门口，往里面喊：“钉崎，好了没？”
伴着冲水声，钉崎回话：“好了好了——”
钉崎哼着歌，手里搭着换下来的篮球服，掀开女厕所帘子，推推秦尤缘：“走吧，趁苟校长宣布闭幕，咱们提前去饭堂吃晚饭。”
“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糖包子……”秦尤缘手搭在钉崎臂弯，两人手挽手脚步轻快地往食堂走。
一班表演完，差个半小时就是饭点，苟校长宣布闭幕会花个半小时，不看闭幕提前开溜去饭堂不仅能吃上热饭，还能抢到一些限量的好饭。
钉崎本来想叫上虎杖几个，结果莫晓得走着走着就丢了，虎杖走着走着也给高二的里香学姐逮走了，伏黑更是受困学生会，要维持闭幕散场的秩序，因此这会儿只有钉崎秦尤缘两个人。
全校人都在操场看闭幕式，只有几个校工趁人少出来打扫，两人从教学楼里往外走就看见一个校工阿姨在拖地，一边拖地一边念叨什么：
“丢了钥匙，结果男厕所正好锁着门，又得去和主任申请厕所钥匙……真不知道又是哪个小崽子把门锁了。”
阿姨声音不小，看来对于多出的工作量很不满，秦尤缘闻言嘴贴到钉崎耳朵上：“感觉有鬼诶。”
钉崎拉着她灵活地绕开校工阿姨拖过的地，小声附和：“是那个事吧……”
秦尤缘点点头。
上一届有过这事，好像是一对情侣趁着学校在开运动会，校园里面没有人，偷偷躲进男厕所单间，锁上门做属于低级趣味的低俗的事情，被打扫厕所的校工阿姨拿钥匙打开门，惊慌之下两人从那个单间的窗户里翻窗而逃，乐言寺主任大怒，狠狠地发了一则措辞严厉，怒气满满的通报。
可惜校工阿姨人老，眼神不好，没看清这一对野鸳鸯面目，乐岩寺主任有心杀鸡儆猴，但是苦于抓不到这俩罪人，只能作罢。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原地转个圈，回头又走回教学楼，去那个男厕所。
校工阿姨一般都是负责一个楼层，不会跨层负责，因此那个有鬼的男厕所，必然是刚刚她们上的女厕所旁边的那个。
她们迫不及待地溜回去，两人脚步都尽可能放得轻又缓，路上钉崎低声抱怨：“早知道就把虎杖从里香学姐手里抢过来了……”
秦尤缘难掩激动：“没事！实在不行就翻男厕所窗子进去，学校厕所窗子没有监控！”
两人转到男厕所那边，站在厕所门口，四周寂若无人，只有树叶在夏风中簌簌发声，蝉都忘了打鸣。
她们怕出门的人发现，贴在厕所门旁的墙上，只侧着头偷偷往厕所里看。
男厕所开着窗，门帘随风起伏，夏风习习，树浪翻涌，一浪高过一浪。
钉崎听见单间门闭上的声音，一双鞋出现在帘下，脚步有些踉跄，骨软筋麻地往门口走，好像刚给个妖怪抽了筋吸了魂，走了几步，露出白的小腿，光洁如玉，上面是挽起来的裤腿，挽得很不用心，松松垮垮随时要落下来一样，挽它的人心思看来根本不在它身上，于是裤腿只能遗憾地落下，再次盖住腿。
出门的人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抬起那条腿，狠狠顺了顺裤腿，似乎急着藏什么痕迹。
秦尤缘给钉崎打手势：男的？女的？
钉崎把眼珠子从帘子下面拽出来，摆手：看不出来。
回复完，她赶紧又去看，却不见那双腿，只看见莫晓得白生生一张脸。
莫晓得单手支着帘子，看见这门口两人，奇怪地放下帘子回头看。
这里确实是男厕所。
于是把疑惑的眼神投到钉崎身上。
钉崎侧头往里看：“里面就你一个人？”
莫晓得点点头，素白的脸上看不见情绪。
钉崎又问：“你回去看看，里面有哪个门锁着吗？”
莫晓得一愣，转回去把厕所单间都看了一遍，回来摇头：“都开着了。”
秦尤缘绕莫晓得看了一圈，指他的后领：“你领子皱着了。”
莫晓得四平八稳地抬起手，把领子整平。
钉崎怪道：“你在厕所干啥？”
莫晓得淡淡地说：“换衣服。”
说着，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条毛衣，钉崎看他严严实实穿着外套：“天这么热，你里面衣服都脱了，怎么还拉这么严实？”
莫晓得眨眨眼，说：“马上要下雨了。”
“我不信。”
一阵劲风忽的翻起，风行电击吹得门帘猎猎，厕所里一扇敞开的单间门受击，猝然撞合，撞门声如雷鸣，轰然而至，在楼道里回荡，一声未落，风冲向走廊深处，又是十多扇敞着的教室门依次振响，连绵不绝，走廊里回音不断，把窗外天空震得黯然失色，眨眼之间天翻云涌，千云蔽日。
窗外传来细小的沙沙声。
钉崎把手伸出去，果然摸到了细小的雨滴。
秦尤缘惊讶道：“好吧……今天天气预报确实有雨，你在学校没带手机，你咋知道的。”
莫晓得好脾气地解释：“今天早上出宿舍时候，舍管阿姨告诉我的。”
两个姑娘眼看问不出什么，交换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怀疑。
秦尤缘耸耸肩：“完蛋，我们的伞都在运动场。”
莫晓得安慰道：“我伞在教室，要不然你们拿着我的伞，我和别的人凑一把。”
几人合计了一下，决定一起上楼去教室拿伞，路上秦尤缘叹息：“看来今天是老天不让我们抢先去饭堂。”
钉崎还盯着莫晓得，只顺口安抚秦尤缘说：“运动场那边还有声音，肯定没结束，咱们跑快点还能赶上。”
莫晓得只静静跟着这两人上楼，有心事一样一言不发，惹得钉崎又把他看了一圈。
上楼到了教室，路上经过三班，三班教室也零零散散坐着几个翘了闭幕式的人，秦尤缘伸头去看，三班几个人喊她：“别看了，你哥还在操场了。”
里面没有真人，只有真人的三大护法凑在一起打扑克，其中漏瑚脸比现在下雨的天还阴沉，出牌时就差拿牌把桌子拍一个窟窿，搞得三班里面全是砰砰砰的拍桌子声，钉崎看了就想笑。
进了一班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大敞着，雨丝随风斜着拐入，吹帘卷席，把靠窗的几个课桌都沾湿了。
几人急忙去关窗户。
莫晓得把伞给了两个姑娘后，就坐在教室里等虎杖他们回来，教室里黯淡无光，只有窗外天空在阴云后有些许光，莫晓得没开教室灯，坐在自己位置上，他想拿出习题册写作业，但是却写得潦潦草草，和他自己一样。
他抿着嘴，挠头，头发都蓬乱，对他现在毫无益处，他只能再把头发顺起。
“喂——”教室后门传来清脆的声音，“生气了吗？”
莫晓得自然知道是谁，他还是转头，果然是真人，扒在教室后门，背着走廊感应灯的光，粉面含春，只笑着。
莫晓得心里全是气，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努力挤出几个字：“你……过分了，不能这样。”
教室没灯，外面雨声连绵，真人把后门关上了，关门声让走廊的感应灯抖动几下。
然后很快熄灭。
四周没有漆黑如墨，能看见物体微微的轮廓，莫晓得看见真人的倩影渐渐走近，她好像能看得很清楚一样，在黑暗中绕开桌椅板凳，耳边只有细微的衣料摩擦声。
像一条蛇。
莫晓得忽然想。
教室明明很大，现在却好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样，逼仄，像进入什么生物的胃里，莫晓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对面那个人的心跳声。
“也没有很过分啊……”真人娇滴滴地说，莫晓得感到一阵热风吹过他的肩膀，是真人把头伸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莫晓得呐呐道：“很危险的，学校不让早恋。”
真人好像在眨眼，他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耳边扇动他的发丝，微微发痒。
“你不喜欢吗？”
莫晓得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耳边娇娇弱弱的美女忽得挺起上半身，像蛇一样绕到他面前，然后抓住他的脑袋，手劲儿大得莫晓得觉得自己头骨会裂开，连眼眶好像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然后是熟悉的触感，来自嘴唇，有点热，温软的，有酥麻的电流在期间抖动，发痒，发晕，昏昏沉沉的，如在梦里。
但是梦里真人不会吐出舌头，像要绞杀他的舌头一样捅进他嘴里，翻动，扼住，搅动，自己在被狠狠地掠夺，只有脑袋被挤压的痛感让他清醒。
他心跳得太快了，以前看过的科普书说蛇会缠紧猎物，一寸寸收紧，把猎物的每一根骨头都捏碎，让猎物窒息，然后吞吃入腹。
莫晓得一抖，努力挣动了一下。
真人一顿，马上轻轻柔柔地松开他，软绵绵地说：“怎么了？”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闭幕式结束了，大家都回来了，感应灯迫不及待地全都亮起来，一时间如旭日东升，天光大亮，莫晓得再次看见真人百媚千娇的美人脸。
她红唇如血，两颊微粉，目如秋水，神情诧然，好像一个刚被情人无情推开的弱小少女，无辜又可怜，只会小心地问：“我弄疼你了吗？”
莫晓得觉得非常不对劲，简直不对劲到爆炸，莫非这个狗学校真的埋了坟，坟里埋了什么恶鬼，在阴气下沉的时候会冒出来附身阴气重的女学生吃人魂魄，食人血肉？
他只能慌乱地解释：“没……没有，你，你你，你先回你们班……”
真人于是一脸不舍地掩面而走，留下莫晓得在座位上混乱。
——要不，真的找个道士来驱驱邪？
“谢谢你啦，帮我把钥匙还回保洁校工休息室就好了。”里香一边把一袋子零食推给虎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虎杖头疼不已：“不是才刚刚……偷出来吗？”
里香嘻嘻笑道：“我已经用完啦，你再翻一次窗户吧，拜托了拜托了！”
虎杖只能接过钥匙，然后把零食袋子打开，挑走几样钉崎伏黑爱吃的，再把剩下的还回去：“我就拿这些，没事前辈，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帮你还回去。”
里香毫不在意地接过袋子，远处乙骨冒着雨打着伞小跑过来，喊：“里香，快点，该吃饭了！”
里香和乙骨要走了，虎杖自己苦着脸拎着零食，藏着钥匙往教室走——人家小情侣打一把伞，他自然不会借伞一起去饭堂，只能回教室再拿伞。
路上遇见熊猫前辈，胖胖的熊猫被雨淋湿了一层毛，还是毛茸茸的，真希和狗卷两人抓着白毛巾，挂在熊猫身上正帮忙擦毛，虎杖意识到这是高一的楼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上来这里。
熊猫憨态可掬，笑眯眯地说：“乙骨让我们帮忙把这个校服还给高一的。”
虎杖看向那件校服，是件校服外套，挺大的，校服的主人应该肩膀不窄。
正说要帮忙还，看见莫晓得在教室门口招手喊他吃饭，熊猫推推他：“真希今天中午出校门买了点小吃，我们吃那个，虎杖的话赶紧去吃饭吧。”
虎杖于是和莫晓得一起拼伞去饭堂，遇见回来的伏黑，几人凑在一起。
路上看见莫晓得神思不属，定然问了他，只听莫晓得苦恼地叹道：
“学校感觉风水不好，我想请个道士……”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道士和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