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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献祭 ...

  •   大祭如期而至,冥川仍然记得那天的天色很昏沉,乌云层层笼罩,像是要把这个尘世压垮。闷雷从头顶隆隆而过,刺眼的电光犹如利刃划破长空,雪亮的剑光照的天地也白了一瞬。此刻天道是世间万物的判官,评判所有人的生与死,功与过。

      冥川望着底下乌压压跪下的人群,耳边听着司祝唱着祝文,更觉得这世间死气沉沉。他慢慢阖上眼,在心底也更改着祝词:“苍天在上,我冥川一生杀孽无数,功德耗尽,自知无罪可恕。但丹燚不一样,他干干净净,未染孽障,愿上苍有好生之德,放他一命,我愿以神灵祭天,以求天道仁慈。”

      冥川在答应大祭的那天,望着底下谢恩的朝臣,突然想明白了,如果一命能换一族的苟延残喘,那他宁愿一命抵一命,换另一个人活下去。

      耳边的祝词停下,冥川睁开眼,看见司祝捧着托盘跪在他身前,上面放着一把尖锐的弯刀,说:“请王献灵,以祭天道,护佑苍生。”

      冥川轻轻握起那把弯刀,没有立刻往自己身上捅,而是望了望南边的天际,那里原本黑沉的阴云逐渐泛起血红色,像旭日融化在了云里。

      冥川知道,丹煊比自己先一步献祭了,那么丹燚应该也被藏好了。他留恋的望着南边的云,像是在看一个人,那个人装着他所有的柔情和温柔。

      耳边传来司祝的催促,冥川回过神,不再拖延,握紧了那柄弯刀直直扎进了心口,那里藏着他的魂丹,那是所有神力的源头。

      热血喷涌,滚烫的血液顺着刀刃滑下,染湿了他的右手,浸透他的衣袍。剧痛从心口炸开,冥川控制不住的闷哼一声,往前一倾,以手撑地,指节凸起的几乎要破开皮肉。

      与此同时,盛景栖也控制不住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已经被捅开了一个血洞。

      可是这还不是结束。冥川缓了一口气,挨过这阵剧痛,握着刀柄的手往里又戳进一寸,在刀尖触及魂丹时不在往前,而是沿着那颗珠子剜着血肉。

      强烈的痛楚会模糊人的神智,冥川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听力和嗅觉却更加灵敏,他听见了弯刀破开血肉的噗嗤声,鼻尖萦绕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厚。

      冥川闻着血味,突然庆幸丹燚不在,他现在这么狼狈,这个样子肯定会把小家伙吓哭,哭了可怎么办呢,他没有那个力气去哄他了,还是不在的好,不在的好。

      吧嗒一声轻响,一颗青色的珠子卷着碎肉被弯刀挑了出来。冥川终是忍不了刻骨的疼,脱力的瘫倒在地上,他捂着胸口的窟窿,血仍从指缝漫出往下滑,在地上积起浅浅的一滩。他看见司祝欣喜的捡起魂丹,小心的供奉在案台上,嘴里轻声喃喃,跟着司祝一同说道:“若上苍眷顾,恕我等罪过,请收此魂丹,随我等心愿。

      几乎是下一刻,一道闪电从云间落下,不偏不倚的劈在魂丹上,魂丹霎时碎成了粉末,雄厚的青木之力向四面八方散去,滋养着天地万物,郁郁葱林间。

      底下跪着的人皆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未松到底,又是一片惊雷落下,不分敌我的劈在所有人的身上。天道开始了它的审判。

      惊呼,哀嚎,逃窜时的碰撞混杂着惊雷响成了一片。他们不解的怨怼,怒吼着“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用!为什么!明明已经献祭了啊!”

      当然没有用,谁他娘的要护着你们这群窝囊废。冥川冷笑着,看着台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快意,像是这么多年的枷锁都被天雷劈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手下的心跳越来越微弱,冥川慢慢闭上眼,觉得自己的魂灵脱离了沉重的躯壳,轻飘飘的飘荡在空中,像是天地的一片落雪,随风而散,消融于天地之间。

      冥川消散的那刻,盛景栖眼前的画面也渐渐暗下去,疼痛也逐渐从身上抽离,他猜想这应该不是最终的结局,可是他已经不想再看了。可是该发生的事终究会继续,盛景栖眼前重新亮起,只是四周昏暗一片,辨认不出这是何处,但他也不关心这是在哪,他一眼就看见这漆黑的洞里躺着一只火红色的大鸟。

      这是盛景栖第一次看到丹燚成年的形态,很美,每一根羽毛艳红如霞,在黑暗中更像燃烧的火。

      只是此刻丹燚凤眼紧闭着,头无力的贴在地面,羽毛上沾染了不少泥土,那副随身佩戴的长命锁也掉落在一旁,碎成了一堆银粉。

      他身旁还围着几个怪模怪样的人,手里拿着锁链,刀剑,说着绑走,祭祀的字眼。盛景栖不知道他们是谁,却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丹燚被抽魂的场景。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盛景栖觉得浑身发凉,他不自觉的浑身发抖,拳头也攥的死紧,似乎能听见指节捏紧的嘎吱声。

      “不……不要……你们不能这么做。”

      可那把刀子依旧举了起来。

      “跑啊!丹燚!跑啊!”盛景栖绝望的嘶吼着,哪怕知道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仍控制不住的冲了出去。

      他的身体的确冲了出去,因为疯了的不止他,还有冥川。

      冥川一眼认出那是巫族,其中几个还是十二祖巫,他长吟着张开巨口朝其中一个咬了过去,横甩在泥地上,龙尾同时横扫向其他几人,把丹燚紧紧的圈在身下,在这漆黑的树洞里声嘶怒吼。

      突如其来的变故出乎巫族的预料,在被龙尾扫了一下后,众人也反应过来立即群起攻之,其中一人也化为人首龙身,全身赤红的龙体,迎面向冥川扑咬。

      龙身交错,两厢纠缠,犹如盘根错节的树根。烛龙一口咬住冥川的咽喉,龙身死死把冥川压在地上。冥川奋力摆首,挣脱不开,伸出利爪穿透了烛龙的胸膛。霎时间热血喷涌,龙身开裂,烛龙痛呼哀嚎,不由地松开了冥川的咽喉。

      冥川连忙甩开身上的烛龙,赤红着眼,猛然又扑向那些再次围在丹燚身边的巫族。撕咬,殴打如雨而下,鲜血浸湿了泥土,鳞片落了满地。巫族疯狂的围攻也无法夺取龙身下被护的严丝合缝的丹燚,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

      洞外雷鸣震天,每一次惊雷的炸裂都伴随着一次地动山摇,像是一种急切的催促,也像是夺命的号角。巫族的焦躁也随着密集的雷声越来越强烈。

      “不行,不能在拖下去了。”天吴看着洞外的闪过的电光道。

      “锁魂链呢?把锁魂链拿来,把这破龙给我拉开。”帝江说道。

      “不行,这家伙的尾巴缠的太紧,我拽不出那只朱雀。”

      “来不及了,时辰快到了,再不快点咱们都得死。”

      “那就取魂,反正魂灵祭天,有魂就够了。”

      “不要,你们不要这么对他!”冥川听见他们的对话嘶吼着,用力扯着死死缠绕在身上的锁魂链,可是它越扯,锁链缠的越紧,束缚了他的利爪,勒死他的咽喉。

      没有人在乎他在说什么。

      冥川除了把丹燚缠的更紧,什么也做不了,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人掰开他缠在丹燚身上龙身,一人掏出一把弯刀毫不犹豫的往丹燚的心口扎下去。

      刀口没入心脏的瞬间,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湿透了底下的泥土。疼痛逼的丹燚在昏迷中无意识的哀嚎,凄厉的凤啼一声又一声,在洞里回荡不息。

      盛景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想握住那把尖刀,可他却触碰不了分毫,此刻他不在像是寄居在冥川体内的游魂,他就是冥川,冥川就是他。

      “不要!!”冥川目眦欲裂,嘶哑的扯着嗓子哀求,“不要,我求求你们,不要取他的魂。他的魂没用的,用我的,用我的好不好。”

      “你?”天吴闻言冷笑,“冥川,你当老子傻?龙族把你祭了天照样被劈个干净,就你现在这么个残魂,顶个屁用。”

      “有用的,有用的。龙族是因为我不是诚心的。只要你们愿意放过丹燚,我自愿给你们献祭。”

      天吴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劝道:“冥川,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这只朱雀和你非亲非故,你何必做到如此。”

      冥川好像听不见一样,只是不住的在地上磕头,不住苦求道:“用我的魂,你们不要动他,我求求你们。他那么怕疼,他受不住的。你们放过他,我给你们献祭好不好?”

      “滚开,别老子碍事。”帝江踹开了冥川的脑袋,“用你的魂,谁他娘知道你会不会耍老子一把。龙族就是前车之鉴。”

      “你和他废什么话,赶快取魂丹,晚到一刻咱们都得死。”

      弯刀拔出又落下,切瓜砍菜般的剖开丹燚的心口,露出底下猩红破碎的血肉。可是还不够,魂丹还藏在心脏底下。锋利的刀锋继续往下刺入,在血肉里蜿蜒探寻,割落的碎肉被随手丢弃在一旁。

      曾经无忧的神明终是没逃过命运的劫难,被拉下了神坛,成了案板上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一刀又一刀,剜肉剔骨。

      “住手!!”冥川崩溃的嚎叫,他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双眼,浓郁的血腥味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疯狂的扭动着,俯身凶狠的咬断了身利齿咬断了咽喉,龙爪撕碎了残躯。冥川发了疯的左扑右撞,利刃刮碎了他的龙鳞,划开底下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他却似乎无知无觉,不要命的进攻着,利齿断了就用爪,爪碎了还有龙角,好像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了。

      忽然哗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数不清的锁魂链再次捆缚了他的龙身,一把利剑抓住机会自上方贯穿而下,把冥川钉死在地上。

      天吴死死握住剑柄,跨坐在冥川身上,对其他人大喊着:“快动手!我拖不了多久。”

      “快点割!不要磨磨蹭蹭的!”

      “不要用刀了,直接掏出来!”

      “不要!!你们给我住手!!”

      “快点掏!我快控制不住了!”

      凤鸣越来越凄厉,在一次穿透云霄的啼鸣后,渐渐微弱,最终没了声息。

      “啊啊啊啊!!丹燚!!”冥川浑身颤抖着,看着一只利爪插入那颗破碎的心脏,又一把掏出,血淋淋的爪心里是一颗裹着碎肉的赤红色魂丹。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把他的魂丹还给我!!”

      冥川彻底疯了,愤怒烧糊了他的理智,悲怆淹没了他的胸腔。他艰难的滚身把人甩了下去,赤红着眼向那只利爪爬过去。冥川从没觉得这么疼,像是有一把刀在一片一片剜开他的心脏,偷走他的珍宝,扔在地上踩踏碾压。

      那是他的宝贝啊,是他如珠似玉宠了两百多年的心尖,他们就这么践踏他,撕碎他,如同破布的扔在地上。

      “快走,不要和疯子耽误时间。”拿到魂丹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巫族也不在执着与冥川无谓的挣扎,赶着时间出了洞口,眨眼消失不见。

      “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丹燚!!”冥川无助的看着远去的众人,悲嚎痛哭。他奋力的往丹燚那爬,可锁魂链死扣着他的身躯,使他难以前进分毫,他就用下巴抵着地往前一点一点的挪,像一只蠕动的虫。

      他不再是龙王,也不再是东方的神明,他丢弃了所有的尊严,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小燚……”冥川慢慢挪动到丹燚的身边,爪子颤抖的抬起又垂落,他不敢碰他,他的龙鳞太尖,爪子太利,他怕因为他让丹燚再次疼。

      丹燚的意识已经涣散,曾经明亮的凤眼也蒙上了一层灰翼。火红的艳羽也被鲜血染透,湿漉漉的黏在身上,胸口的洞的赤/裸/裸敞着,狰狞又狼狈。若不是身体还残存余温,已经与尸体无异了。

      “小燚乖,吹一吹,痛痛飞……”冥川额头轻轻的抵着丹燚,轻声的哄着,艰涩的说,“对不起,再也不会痛了,我保证,再也不会痛了……”

      洞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洞内冥川在绝望的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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