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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取名 ...

  •   冥川不小心让小朱雀破壳,现在真破了壳,他倒不知道该怎么养了。小朱雀破壳时动静那么大,丹煊不可能不知道,冥川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天际,叹了口气,如今没来想来也是不会来了,应该也没空找他算账吧。

      “喂,小崽子,想吃什么?”冥川把叼着他手指的小毛球给薅了下来,握在手里问。

      小朱雀破壳也快两天了,滴水未进,正饿的发慌,听他这么一问,连忙啾啾叫了好半天。

      “听不懂。”冥川泄气的捏住小朱雀的小尖嘴,把叽喳的鸟叫声都堵回了喉咙里,他努力回想丹煊平日都吃些什么,想了许久脑中还是一片空白,那个人,就是块石头,不吃不喝也能活。他皮糙肉厚,饥一顿饱一顿的冥川管不着,可小朱雀既然托付给他,那就得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娇养着。

      “啾啾——”

      小朱雀不满的挣脱出被捏着嘴的手指,继续张着嘴仰头喊饿。

      “行了,别叫了,爹带你找食去。”冥川一把捞起小朱雀,眨眼消失在云雾里。

      传言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朱雀和凤凰虽不是一回事,但也算是近亲,差不到哪去,一样的生性挑剔,都是难伺候的鸟。

      冥川居住的洞府不过是个养伤清修的地方,他风餐露宿惯了,懒得折腾,更何况也住不了多久,就没怎么打理。洞府里空无一物,天为被,地为床,四周除了荒山就剩一口深潭,哪是个能长得出竹子的地方。

      可转转悠悠了大半天,从天南跑到了地北,冥川也没见找一颗竹实,他现在不由得怀疑,这老丹家血脉稀薄都是自己作的,真难养活。

      盛景栖觉得他有点想多了,其实丹燚很好养,也不怎么挑,只要味道过的去,荤的素的都可以,什么都很喜欢,但什么也都不执着。

      一如既往地让人省心。

      “啾啾。”小朱雀焉巴巴的缩在冥川手上,眼皮耷拉着,饿的随时要撅过气去,云雾从它嘴边飘过,它张嘴去衔,只沾染了一团水汽。它搞不懂这蠢龙突然抽疯四处乱跑是为了什么,但它明白要指望这龙喂饱自己是不可能的了,自食其力才是王道啊。

      此时他们正巧路过一片山峦,巨大的龙身从压过山顶,带起的狂风吹得满山的树东摇西摆,远远看去,犹如吹皱的海水,波涛起伏。

      有山意味着有食,小朱雀低头往山间望去,满眼的郁郁苍苍,它闭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的挤出龙爪,张开稚嫩的翅膀,直接一头栽了下去。

      山风呼呼作响,从四面八方向小朱雀扫去,刮的它东摇西摆,犹如秋风扫落叶,打着旋儿往下掉。

      “啾!啾!”小朱雀吓得魂飞魄散,克制不住的发出惊恐的尖叫,叫声响彻云霄,惊动了前头无知无觉的青龙。冥川下意识的往爪子里看,空的,当即脑中空了一瞬,我鸟呢?!他遁着声音扭过头,看到一只在空中扑腾的无毛鸡,吓得心跳骤停,连盛景栖都心里一颤,恨不得立刻伸出手去接。

      “小崽子,作什么死呢!”冥川骂骂咧咧的转过龙身,迅猛的俯冲而下,伸出龙爪去够鸡崽,不料却抓了个空。

      小朱雀太小还不会飞,一身的绒毛,看着圆滚滚的,可身子异常的轻盈。风一刮,就被拖着四处飘,像只被困住的麻雀,脑袋一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就知道一脑门的四处乱撞。它这么无意的东躲西闪,愣是避开了冥川的龙爪,气的他七窍生烟。

      眼见着小朱雀越掉越快,眨眼就要没入深山老林里,冥川也不再费力的扭着龙身,甩过巨大的龙尾,顺着风往小朱雀的方向扫去,直接托送到不远处的坦坡之上。

      坦坡上灌木丛生,珊瑚珠似攒成的山莓高低错落在枝头,斑驳的阳光下是透亮的晶红,模样喜人。冥川急冲冲找来时,小朱雀正在灌木里跳上跳下,一口一个莓果吃的正欢,真的是半点记性都没长。

      冥川先是心里一松,紧接着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就我着急上火,瞎操心?他一手捏着小朱雀的后颈从灌木中提溜出来,不轻不重打着它的屁股,呵斥道:“你他娘的找死吗?你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我活了?毛都没长齐的鸡崽子还想着飞,能耐可真大啊,你怎么不给老子上天呢。”

      小朱雀突然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既委屈又害怕,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冥川铁青又凶狠的脸色,更是吓得抖如筛糠,抽泣声都压在喉咙里,偶尔溢出一两声吭叽声。

      山风呼啸,吹乱了它一身的绒羽,草屑混着泥土夹杂了一身,它就这么在风中荡来荡去,凄惨可怜。

      盛景栖看着就心疼了半边,他知道冥川的后怕,丹燚掉下去的那刻,他也跟着心惊胆战,可还是忍不住责怪他的疾言厉色,说到底,这终究还是个刚破壳的小崽子。

      “算了,就知道装可怜。”冥川把小朱雀扔回灌木里,兀自坐到一旁生闷气,向来只有狐狸精最会蛊惑人心,可刚才看这小崽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竟生出一种怜爱,更显得自己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不是个东西,那些责备的话又都堵回了肚子里,再说不出一句,憋的他胸闷。

      “啾?”小朱雀站在灌木上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背对它的身影,不骂了?这就放过它了?

      它蹦下枝头,跳到冥川身边探过头去看,刚伸出脑袋就被冥川扒拉到一边,听见这人嫌弃的开口:“走开,别在我眼前晃晃悠悠的,看着碍眼,吃你的饭去。”

      小朱雀甩了甩身上的草屑,黑豆眼里满是惆怅,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把这个人惹毛了。

      冥川让小朱雀别烦他,身后还真就没有动静了。他一边腹诽这个小混蛋这时候怎么就这么听话,一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它在做什么。彼时春暖,山花烂漫,风一吹,就是漫天纷红。

      就是这漫天的花瓣雨里,他看见小朱雀衔着一颗山莓,顶着一脑门的花瓣跌跌撞撞的向他奔来。

      那团艳红绒羽像夏日的榴花,又像是天边的落日余晖。冥川突然什么都看不进眼了,春光浪漫都化为了苍白掠影。

      于是他张开手,拥抱了满目霞光。

      今年的春天阳光格外好,雨水也多,把山莓浇灌的个个珠圆玉润,舌尖轻轻一抿,汁水就蹦了出来,又酸又甜。

      冥川接受了小朱雀的讨好,任由它用额头在自己脖颈上轻蹭,把他心中最后的一点不快都蹭了去,他突然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打发,一颗野果就能把他给收买了。彼时山光水色,春意僚人,也许真是着了魔,鬼使神差的,他听见自己开口道:“小崽子,我给你起个名吧。”话落,他便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僭越了。

      起名不是小事,给了名字,就是给了来处与归属。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这事怎么也轮不到由他做。

      冥川心知肚明,可又蠢蠢欲动。哪怕脑子清醒了过来,他仍是控制不住的想这么做,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想到以后他们无纠无葛,莫名不爽,非得留下些什么以作凭证。

      “啾?”小朱雀轻轻啄了啄冥川的侧脸,唤回他的神智。

      “我可能是疯了。”冥川回过神,自嘲的笑了笑。

      落日渐隐在了云后,最后的一抹残阳如同浸染在水中的丹砂,由浓转淡,轻纱似的,水一晕,漂染了半边天。

      那是与朱雀羽一样的色彩,艳羽红彤,让人想起燃的正旺的火。

      冥川望着夕霞,皱眉沉思了一会,说:“起名为燚,我叫你丹燚,好不好?”

      燚,火貌者也,亦为平安。那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期愿了。

      盛景栖沉默的看着,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他不懂老天让他看到这些前尘往事寓意何为,总不会只是想让他吃坛陈年老醋。

      他不想再看了,他徒劳的闭上眼,堵住耳,只想做个闭目塞听的庸人,可此身非己身,那些画面仍然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流转。

      他看见春日暖阳,荒凉的洞府多了几棵花树和一丛丛的山野莓果,落英之下一大一小亲昵的分而食之。

      他看见夜幕四合,近水河畔,流萤在草丛间漂浮,丹燚追逐着萤火,火红色的艳羽在葳蕤中忽上忽下,而冥川就跟在他不远处,言笑温柔。

      他看着他们在云海翻腾间共享一抹霞光,看着四季轮转而下。

      盛景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他会一直看下去,就连冥川也这么以为了。

      惬意的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小朱雀不过是代为照顾,并不属于他,而不属于他的东西迟早有归还的一天,天下从无不散的宴席。

      分别总是突如其来。

      盛景栖再次看到丹煊是在一个大雪隆冬日,天地素裹间那抹艳红格外显眼。他似乎才下战场,周身凌冽,犹如一把刚刚嗜血了的剑。

      冥川双手拢在袖子里,半靠在石洞内,听见来声懒懒的掀开眼皮瞧了一眼,心下一沉,他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分开了。

      “呦,大忙人啊,你怎么来了?”冥川明知故问问道。
      “装什么糊涂,我来接人。”丹煊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四处一片白茫茫,不见着半个影子,问道,“我弟呢?”

      “啊,我还当你忘了呢,当初破壳时动静那么大也没见你来,我还以为你把你弟弟送给我了。”

      “战事忙,走不开。说起来,我倒是要问问你,还没到日子,小朱雀怎么提前破壳了?”

      提起这个,冥川神色讪讪,含糊道“这天地,机缘巧合,反正就破壳了呗,我哪知道为什么。”

      丹煊审视了他一眼,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不想计较,能让这个混不吝的照看一二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要求更多。

      他再次重复的问道“我弟呢?我要带他回去了。”

      冥川不动声色的抓紧了袖口,装傻的朝洞外瞧了瞧,“嗯,在外面玩呢吧,打了个盹也没注意,要不你改日在……哎”

      他话未说完,一个红彤彤的小鸟头从袖子里探出头来,见到来人愣了愣,虽没认出来的人是谁,但丹煊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它倍感亲近,下一刻两个爪子挣出冥川的手心,欢脱的扑扇着小翅膀,一猛子扎进丹煊的怀里亲昵的撒娇。

      那股亲昵劲让盛景栖也跟着眼热。

      血脉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冥川看的心里犯酸,酸溜溜的道:“有了亲哥忘了爹,白养你这么多年。他那一身的血腥味也不嫌难闻。”

      丹煊没理会冥川的胡言乱语,他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小朱雀,小家伙大了很多,从小小的一团到如今的一捧,沉甸甸的,艳红的绒羽散着温热,冬日里抱着还挺舒服的,像个小暖炉,难怪被藏袖子里。

      “养的挺好,看不出来你养孩子也是一把好手。”

      “还行,也不挑嘴,挺能吃。”冥川漫不经心的说着,顺带一提的口吻道,“那个我看你一直没来,就闲来无事,给小家伙起了个名。”

      “哦,是么?”丹煊冷冷的看过去,“叫什么?”

      “你们老丹家不是以火为名么,四火燚,丹燚。”冥川说完等了一会也没见丹煊有什么表示,哪怕他没看人,也能感受到冷冷寒光看向他,不自觉的心虚犹自说着话,“那个你觉得怎么样?我觉着是还可以,顺口又好听,寓意也好,总比整日鸡崽子的叫着要好,你要是觉得可以用就直接上族谱吧,不行再换,但我看改了名这小家伙怕也不适应。”

      丹煊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细密的绒羽间划过,等他解释完一堆,才幽幽道:“啊,那还真是为难你的脑子了。”

      冥川没接茬,他摸不准丹煊是什么意思,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他还没咂摸出味来,就见人家兀自道谢完走人了。

      人一走,整个洞就空了。四下寂静,细雪簌簌往下落,新雪慢慢覆盖了来人的踪迹。冥川顿时觉得整个洞穴空荡又空忙,心里也跟着空空荡荡,无处着落。他或许真的是孤单太久了吧,享过了一时的欢愉,此时的孤寂就变得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了。

      冥川转头看着洞外的枯藤落雪上,叹息的想着,新一春的山莓小家伙还没吃上呢,哪怕是晚走几个月也好呢?

      后来雪化了,春风穿过了漫山遍野,繁花开满了一树,山莓错落在枝头,熟了又落,烂在地上留下一个殷红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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