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何时归》越橘

44、落水

　　醉欢楼的后面是个庭院，有山有湖的，虽不别致但也算齐全了。

　　寒风卷过云层隐匿了月光，晃的树枝噼啪作响，湖面的浮冰也被吹开，丹燚心知在劫难逃，瞥了眼一旁黑洞洞的湖面，又瞥了一眼盛景栖，心一横，这样的湖不淹死几个人都可惜了。

　　盛景栖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冷笑道：“别想了，你要是跳湖，我就陪你殉情，我要是溺死，定会拉你作伴。”

　　丹燚没作声，瞪了他一眼。

　　盛景栖捏起丹燚的下巴，面无表情的道：“长出息了啊，背着我来这儿偷腥，恩？”

　　丹燚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盛景栖这回是真动怒了，若是平日他也许还会老实认错，但他现在酒劲上头，脾气也暴涨，觉得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凭什么被一个人族掐着下巴骂。

　　他挥开盛景栖的手，阴阳怪气的说：“我怎么就不能来，我一没家室，二没相好，倒是王爷怎么也在这风流快活，对得起你那望穿秋水的王妃吗？”

　　盛景栖：“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你也知道这是烟柳地，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是要给谁占了便宜去。”

　　平日里丹燚就长得夺人心魄，更何况是现在醉眼微熏的情态，偏偏这个人还不自知，盛景栖一想到他这样子被他人看了去，就气的要命。

　　丹燚嚷道：“我看谁敢！”

　　盛景栖一把揽过他的腰，阴狠狠道：“我敢。”

　　丹燚：“那你就是欠打！”

　　他猛的推开眼前的人，随手掰了根树枝就往他身上抽：“我今天就替你那王妃好好教训教训你。”

　　盛景栖一把拽过抽来的树枝：“你又要无理取闹了是吧。”

　　“是啊。怎样。”

　　盛景栖：“行，在外面我不和你闹，先给我回府去。”

　　“不回。”

　　盛景栖拿醉酒的人没办法，打算打晕了扛回去，两人纠缠间，突然听见“砰”一声响，平静的湖面突然炸开，水花乱溅。

　　这动静太大了，丹燚和盛景栖皆转头看去，只见这湖还真掉进去了一个人，边呛水边喊着救命。可这庭院早被盛景栖的人清空了，哪里有人过来。

　　眼见那人的头已经开始往水里沉了，盛景栖把丹燚放在湖边的石头上坐着，不放心的嘱咐道:“在这坐着等我。”

　　丹燚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走，再废话，人真死了。

　　这湖看起来不深，救个人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丹燚坐在湖边等着，一开始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盛景栖上来。

　　这水可是冰水，泡久了要生病的。

　　丹燚走到岸边，大声叫道:“盛景栖，你好没好？怎么还不出来？”

　　无人回应。

　　丹燚蹙眉，察觉不对，立马扎进了水里，朝水下那两人游去。

　　磨蹭什么呢？丹燚比划着，这会儿离得近了，他才看清那溺水的人居然是永安侯啊。

　　这是什么孽缘？怎么哪都有他？

　　盛景栖见丹燚也下来，也算是意料之中，他一手拽着永安侯，一手指了指身下。

　　丹燚低头看去，这才发现盛景栖和那老头自腰间起就缠满了密密麻麻的水草，水草的另一端延伸到池底，用力拖着把他们往下面拽。

　　这水下还真有点东西啊。这才离国祭过去多久，怎么就有水鬼作乱了？

　　丹燚纳闷的把他俩腰间的水草给拽了，一手先把那个已经快要溺水的老头子给抛了出去，正打算和盛景栖一起上岸呢，湖底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嚎叫。

　　那声音尖利又刺耳，听着像是个女人。

　　丹燚心道不好，连忙要拽着盛景栖一起飞出水面，可湖水突然搅动起来，就像是被一根棍子在搅动着，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们往水底拉去。

　　丹燚是只火鸟，虽然不畏水，但在水里也施展不开，只能随着水流上下旋转。盛景栖紧紧抱着丹燚，生怕一个松劲人就被水给冲走了。

　　漩涡跟龙卷风似的，一刻不停，明明不深的湖泊却迟迟不见湖底。丹燚在冲撞的水流间晕头转向，气也憋不住了，呛了口水，大团的气泡从口鼻间冒出。

　　盛景栖正想给他渡气过去，却被丹燚一把捂住了嘴。

　　丹燚奇怪道：“没事，呛不着，这水里能吸气。”

　　盛景栖：“……”这不解风情的玩意。

　　这事盛景栖在下来没多久就清楚了，不然他在水下也待不了这么久。他虽然不清楚这水鬼为什么只针对永安侯，但直觉这鬼东西并不想伤及无辜，只是事情被他俩给搅黄了才出奇的愤怒。

　　他颇为遗憾的看了丹燚一眼，本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偷个香，哪想到碰上个榆木脑袋。

　　偏偏丹燚这个没眼力见的还不住怂恿：“盛景栖，你试试，真没事。”

　　怀里的人如冬日里的暖炉，让人舍不得松手，盛景栖看着丹燚喋喋不休的样子，气不过，补了上刚才的遗憾，是意料之中的温暖柔软。

　　丹燚一时愣住了，双眼大睁，这是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吻，有点回味，紧接着又被盛景栖冰冷的唇给冻了一下，脑子也清醒了点，意识到这人马上就要冻死了。

　　他揽过盛景栖脖颈，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吻了过去，舌尖青涩又坚定的探开他的唇齿，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流渡进了盛景栖的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回暖了过来。

　　盛景栖惊讶于丹燚的一举一动，心里酸酸涨涨的，一时感慨自己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命途多舛，费了好大劲才换来一个吻。

　　他死死扣住丹燚的腰，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头里，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气的丹燚直锤他的胸膛，他没被溺死倒要窒息而亡了。

　　湖里的漩涡恢复了平静，连带着湖水的温度也上升了，仿佛回到了春江水暖时。湖底的水流化为一双巨手，温柔的推着两个人浮出湖面。

　　丹燚的唇被吻的又红又肿，没好气的瞪着这个人，明明是个风流公子，怎么跟八百年没接过吻似的。

　　盛景栖一时也不急着上岸了，之前冷战多日，好不容易温存片刻，贪恋的揉着怀里的人，像尝了蜜似的，愉快的笑道:“小燚，你亲我了。”

　　亲的时候丹燚没想那么多，此刻被盛景栖直接说了出来，蓦地红了脸:“我那是看你要冻死了，给你渡口仙气续命。”

　　盛景栖不要脸的揪着不放:“能续命的方式多了去，你偏偏选择口对口的渡气，我不管，你就是喜欢我。”

　　丹燚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他没有直接承认，顾左右而言他:“咦，这里还是不是醉欢楼啊？”

　　这是不想认账了？

　　盛景栖掰过丹燚绯红的脸，见丹燚的眼睛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他，这做贼心虚的样子，还不如直接承认了呢。

　　盛景栖不懂丹燚在顾忌什么，可人家不想说，他也不想逼太紧，万一反弹就不好了，反正该做的都做了，这臭小子抵赖不了。

　　盛景栖松开丹燚下巴，也跟着看了一圈，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只是换了一季，桃红柳绿，暖风袭人，花瓣洒了一湖面，零零落落的挂在两人身上。

　　盛景栖：“看样子应当还是在醉欢楼。”

　　见这人不再追着问，丹燚松下一口气，他拉着盛景栖上了岸，烘干了衣裳，无所谓道：“那就先转转吧，实在出不去，我就放把火烧个干净。”

　　盛景栖：“恩。”

　　丹燚和盛景栖在醉欢楼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这里灯火通明，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也没有虫鸣和鸟叫，唯一的活物似乎只有那片在风中摇曳的桃林，寂寞又撩人。

　　“那鬼东西哪里去了，把我们拽进来自己又不现身。”丹燚趴在凭栏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往外瞧，可四周都被雾气裹着，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盛景栖拍了拍丹燚胳膊，指着楼底道:“小燚，你看。”

　　丹燚低头看去，只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青楼里走出了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乌漆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插着，婷婷袅袅的直往那片湖泊走去。

　　哪怕看不清脸，丹燚直觉那应该是个美人，顿时对这个把他拖下水的水鬼态度好了几分。

　　美人站在湖泊旁，对着湖面理了理鬓发，下一刻毫无留恋的纵身跳了下去。

　　花落无声，红消香断，无人怜问。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是在做什么？”盛景栖也看着这一幕，有些疑惑不解。

　　丹燚感慨道:“她这是死前执念太深，死后也未能解脱，所以日日都会重历一遍死前的事，也真是怪可怜的。”

　　盛景栖:“可是国祭才过去不久，她怎么没被超度？”

　　丹燚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她没办法像别的鬼那样直接去找仇家报仇吧，她是水鬼，离不开这片水域，只能等人自己掉下来。”

　　“走吧。”丹燚轻拍了一下栏杆道，“咱俩搅黄了人家的好事，得过去赔个礼道个歉。”

　　破天荒的头一次丹燚主动道歉。

　　盛景栖稀奇道:“你可还没问过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还需要问吗？”丹燚用他那可以装满五车的话本脑补了一曲爱恨情仇，笃定的道:“就你那老丈人一脸肾虚的样，肯定是他对不起人家姑娘，再说了千错万错都不是美人的错。”

　　盛景栖敲了丹燚的脑门:“胡说八道，少给我胡乱攀亲。”

　　说话间，两人又回到了湖边，只是没看见那姑娘的身影，好像她也化为了水面上的一抹桃瓣。

　　对待女子，除了上次那个，丹燚还是温柔的，他没有把湖底搅个翻天覆地，而是手指叩了叩水面，跟敲门似的，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底下，别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