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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安魂 ...

  •   万物皆有因果,做过的孽就是欠下的债,躲不过避不开。殿内是双手血债的肉/体凡胎,庙外是愁怨未散的阴魂恶鬼,皇城内是因果报应,皇城外是众生皆苦。

      一时间,信徒对神明的期盼到达了顶峰,期盼着神明开开眼,看看这荒唐的人世,行行好,度化这血海深仇。

      朱雀庙内的神明似有所感,神像上慢慢浮出一道淡红色的光晕,那光逐渐逸出庙宇,给灰亮的天空添上了第一抹颜色。

      清啸划破了残夜,宣告着噩梦的结束。上古的朱雀声势浩大的降临在荒唐的人世,遮天蔽日的双翼落下漫漫星火,穿过万里河山,所经之处天色浪漫,艳红如血。

      天上落下了星星。

      暴虐的阴魂突然就安静了,他们呆呆的仰望着漫天的星火,犹如天真的幼童好奇的伸手去接,看着那星光荡清了缭绕不散的戾气,看着残破的身躯恢复如初。

      他们终是干干净净的卸下一身的前尘债了。

      晨风踏过山林,踩过水波,奔赴而来。

      千万条阴魂一个接一个的随风扬起,他们久违的听见了万木私语,闻到了草露清香,最终融化在第一抹霞光里,轻灵的奔赴下一个轮回。

      国师愣怔的望着已然远去的朱雀,猩红的天幕化为洪荒时的一道剪影。

      荒凉的古战场上,烟尘弥漫,也是这般猩红的天,泼了一层血似的,凄美又壮烈。

      他伤痕累累,跪在地上,望着那人杀伐决断的背影,苦苦低求:“王,我不走。”

      那人没有回头,一手执剑,脚下是尸骸遍野:“我的话也不听了?”

      “王!”

      “离渊。”那人叹了口气,终是转身看向他,神情冷漠,语气却堪称温柔,“我不会死的。只要还有一个人信仰我,我就不会死。”

      他的身后是残阳如血,落日低垂,茫茫尘埃间,是一眼千年。

      回忆的尽头,风吹散了云烟,也吹断了离肠。

      *

      丹燚仰躺在地上,望着天,不言不语的,看着像出神,眼珠子却时不时地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景栖吩咐林一替他做件事后,远远看见丹燚还赖在地上不起来,走上前问道:“怎么还不起来?”

      丹燚昂过头,愣愣的看着盛景栖,心想这回总该是真的了吧。

      “想什么呢?”盛景栖见丹燚呆愣愣的望着自己,有些好笑,他蹲下身来,突然发现丹燚的眼眶有些发红,眼睫也湿漉漉的。

      盛景栖沉下脸,手指轻轻抚过丹燚晕红的眼尾,问道:“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丹燚别开脸,爬起身,随意抹了一把眼睛:“我没事,风大,不小心迷了眼。”

      他挥手收了还在燃烧的火海,背过盛景栖转身要走。他现在乱的很,无法面对这个人,心里的意难平如同困兽,在见到盛景栖的那刻叫嚣着要冲出来。

      “丹燚,不要骗我,到底怎么了。”盛景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逼问,“你骗不了我的。”

      丹燚有些烦躁,他掐了掐手心,竭力平静道:“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八百年都没见过我哥了,太高兴了行不行?”

      盛景栖不说话,只是依旧拽着他不松手,一双审视的眼看得人心慌。

      丹燚自暴自弃的叹息一声,也懒得在装镇定,近似哀求的道:“景栖,不要问了,好不好?起码现在不要问。”

      这是丹燚第一次这么叫他。盛景栖的心蓦地就软了,不问就不问吧,反正他总有办法知道。

      “好,我不问了。”

      盛景栖退下指上的骨戒,轻拉过丹燚的右手,认真的套了回去,又仔细调了调位置,没有一点往日的轻浮和调戏。

      他抬起头神情既认真又温柔,“我们回家。”

      正巧一抹朝阳落下,竟有种隽永的味道,像是千年的时光一恍而过。

      丹燚愣愣的点点头:“好。”

      朱雀的身影在天的尽头化为一抹朝霞,伴着旭日东升,昭告着新生的开始。

      庙宇中一晚上吓得魂飞魄散的人步履蹒跚的迈出殿门时仍未恍过神,被阴魂缠身时的冰凉仍萦绕心头,看见被啃食了一半的尸体更是有进气没出气。自此一晚,京城告病的告病,归隐的归隐,这也是后话了。

      此次是宣国自立国起最为凶险的一劫,上自宣皇,下自平民,多多少少都受惊不轻,夜夜陷入梦魇中无法自拔,或是疑神疑鬼,夜路都不敢走。家家户户法事都做了好几轮,大小庙宇香火鼎盛,人头攒动。

      宣皇下令严查祭典中的所有涉案官吏,势必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既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好以泄心头之愤,盛景栖本该严加审理,但念在其护驾有功,只是禁闭思过。而本该大发雷霆的国师,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不准任何人打扰。

      昭王府里,烟气缭绕,安魂香和檀香混在一起,直呛得人眼泪直流。镇宅符咒贴得到处都是,风一吹,王府里哗啦啦的响。

      “别,别杀我!”大皇子盛景瑜砰的一下,诈尸似的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只手还紧紧扒着衣领,像是怕被人再次锁喉。

      他环顾四周,哪怕醒来是在自己的卧房里也没有放下心来,扯过床头的护身符塞在胸口在缓缓舒了口气。

      离国祭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可是盛景瑜一日都未曾安眠,他一闭眼脑子里不是冤魂索命,就是魔头那张寒光闪闪的面具,冰凉的触感仍在脖颈间缠绕不去,每次不是被吓醒的,就是被自己闷醒的。

      他甚至还去朱雀庙里请了一尊神像回来日夜供奉,可依旧吓得不清。

      “来人,来人!”盛景瑜大叫着,“人都死哪去了!”

      下人连忙推开门,端着滚烫的药碗进来,躬身道:“王爷,您醒了,有什么吩咐。”

      盛景瑜随手把玉枕狠狠砸了过去,骂道:“你死哪去了?本王说过房中不得无人,你当耳旁风了吗?”

      下人顾不得一地的碎片,噗通一声跪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一直都在,只是刚刚王爷的药煎好了才出去拿,是小人该死。”

      “好了,都别吵了。”嘉贵妃走了进来,挥退了下人,端过那碗汤药,蹙眉道,“把安神药喝了,你一个王爷,整日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说出去还不够惹人笑话的。”

      盛景瑜把药扔在一旁,哀声道:“母妃,这日子没法过了,您替我去求一求国师吧,给个什么符都行。”

      嘉贵妃叹了口气:“你当我没有去?国师连面都没有见,还让人传了话出来。”
      “他说了什么?”

      嘉贵妃看了他一眼:“他让咱们好自为之。”
      盛景瑜脸色一下就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祭典的事是咱们做的了?”

      “他肯定是知道了。”盛景瑜语无伦次的说道,“国师是个仙人,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他会不会告诉父皇?这事闹这么大,父皇不会轻易饶过我的。当初外祖想出这招,我就不同意,可你们非不听,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嘉贵妃手指轻揉着额头,那日被几个未成型的胎儿索命,她夜夜都不敢入眠,安息香大把大把的燃着都无丝毫困意,整日心里发虚,头疼得厉害,此时听见盛景成大呼小叫的更是疼了几分。

      嘉贵妃不耐的说:“你急什么,国师那样子就是不打算追究了,何况这事再查能查到咱们头上?”

      “可是父皇都把陈统领下了狱,那日的事他最清楚,迟早供出咱们来。”

      嘉贵妃毫不在意:“你父皇只不过是在借机铲平党羽罢了,没见他把当日的禁卫军都审问了个遍,连文远侯的世子都没放过么。”

      盛景瑜仍是不放心:“可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

      嘉贵妃闻言蹙起眉,眼中闪过阴狠:“那就趁他还没说出没什么前,做个干净。死人最让人放心。”

      话落,两人又同时沉默了,想起那晚形容凄惨的阴魂,心中忍不住发颤,自从那晚亲历过鬼神之事后,再难随意下杀手,生怕又多出一条冤魂来索命。

      嘉贵妃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思索片刻,冷静道:“罢了,还是换个法子。三皇子不是被人发现横死于一处偏殿里么,你让人拖话给陈统领,把事都推在他身上,反正都死无对证了,更何况我听闻他那日下午还特意去了朱雀庙,正好对上。”

      想起盛景成的死,盛景瑜心中疑虑颇盛,时机太巧了,正好是在阴魂肆虐的时候,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自然是顾不上他的,更何况就算疑点重重,也大可推到阴魂索命上,他们这种身份,手上沾着几条人命在正常不过。

      盛景成犹豫道:“母妃,你觉不觉得盛景成的死和老二脱不开关系,据说在齐国质子的接风宴那晚,两人还起过争执。若是能借机将盛景栖拉下马……”

      嘉贵妃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你当盛景栖是傻的吗,他既然动了手,自然会做的干净,只要往阴魂身上推,谁还能找阴魂查问不成,你父皇就是想借机削他的锐气也不会在这档口上,更何况他还护了所有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哪个不会替他找好托词。”

      “那就这么看着他收买人心,扩充势力?”盛景成咽不下这口气,愤懑的拍着茶桌。

      嘉贵妃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急什么,此次我们虽落了下风,但他也不会好过,护卫失职他就逃不过,让你手下的人可劲的捉住错处,定落不下什么好。”

      “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养好身体,别让人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才是正事。”嘉贵妃扶了扶发钗,看了眼渐暗的天色,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母妃这该回宫了,睡不着就多抄抄佛经,看人家盛景栖,亲自去除鬼的也没你这么窝囊。”

      旁人夜不能寐,丹燚也难得失了眠,他倒不是被神神鬼鬼之事吓得,只是每到夜深人静时,他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

      脑子里一会是盛景栖温柔多情的要带他回家,一会是魔头的非同道,必殊途。心底的欲念又不甘心的默不吭声,时不时地跳出来嚷一两句,闹的丹燚腾一下子坐起,烦躁的堵着耳朵飞出了门,满城瞎溜达。

      可现在正值半夜,漆黑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丹燚在空中晃悠来晃悠去,放眼望去只有安国塔最为显眼,反正没地去,就径直飞了过去。

      他本想找国师聊聊,但转念一想觉得大半夜的杵在人床头怪变态的,就只进了朱雀庙。

      在夜幕之下,庙里与白日相比,多了几分庄严肃穆,神坛上一排排的长明灯还亮着,朱雀像半隐半现的藏在阴影下。

      丹燚捞起神坛上的一个果子,打着转悠,边啃边打量他哥的神像,之前几次都急匆匆一瞥,外人又多,没机会细看。

      现在这么一瞧,不得不说这神像雕得真好,每一片羽翎都清晰可见,朱漆颜色也正,连朱雀额间的火纹都分毫不差。

      丹燚手欠,忍不住抠了抠神像,刮下一点淡淡的朱漆,结果发现那朱漆底下居然是金子。

      顿时这尊神像在他眼中哪还是神像,明明是冒着金光的大金山啊。

      丹燚跪在蒲团上神情肃穆的打了三个拜:“哥,哪天我要是得卖身还债,就对不住了。”

      一阵凉风吹过,神坛上的灯火一下子暗下去,连带着神像的跟着黒了脸,瞪着眼前大逆不道的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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