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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刻骨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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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爷,请留步。”
萧玉刚下养仁殿前的十阶台阶,闻讯回首,陈喜已经大步流星追上前来。
萧玉:“陈公公还有什么事?”
烛火一直被陈喜用衣袖护住,交给萧玉时火烛正熊熊燃烧。
微弱的火苗划破了长夜,陈喜在半明半灭的烛火中,道:“三王爷,陛下说天黑,去未央宫的路难走了,让你带上这秉烛火。”
萧玉不敢置信,“陈公公,言笑了。”
“三王爷无需惊惧,你和未央宫内那人的关系已然不算秘闻,既然现在陛下容许你去见他,你就去见见他吧。”陈喜提议。
萧玉颦眉,请教道:“陈公公觉着我父皇为何做出此般决策?”
“三王爷关心则乱啊!”陈喜摇头,叹息道:“以三王爷的聪慧,放在平日岂能看不出陛下为何授意你去见那未央宫中人。”
萧玉苦笑,“我明白我父皇的意思,他是在替我铺最后一段弑君夺位的路,但我想问的并非在此,而是想请教陈公公,以你多年陪伴我父皇的经验来看,他会不会兵出奇招。”
“三王爷,你这逢人边说三分话的本事学得比我这个在深宫内院待了快四十年的人都好。”陈喜噙笑,挑破道:“你是想问我陛下会不会要未央宫中人的命吧!”
“正是。”萧玉承认。
“不好说。”陈喜不容乐观的直言,“陛下和三王爷性情颇像,所以三王爷你设身处地思量一下,若是你处于陛下这个位置,你会要那未央宫中人的性命吗?”
答案显而易见。
会。
萧玉自认为他若处于现在燕武帝的位置,他理所应当要让李懿死。
夜风拂面,刺骨的寒意灌入四肢百骸,霎时间,萧玉天旋地转。
陈喜撑住他,道:“既然三王爷想通了,那么现在就抓紧时间,能见一面算一面。”
萧玉苦笑连连,颤声道:“多谢陈公公提点。”
“无妨无妨。”陈喜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道:“我已经派人先您一步去将未央宫内外伺候的人支走了,现在那座宫殿就只有那位一人,三王爷有花堪折直须折,您抓紧时间吧。”
“多谢陈公公。”萧玉阖眸在致谢。
从养仁殿到未央宫的路萧玉早已烂熟于心,上世他登基后,颁布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在未央宫原址给李懿新修了极乐宫。
这条旧道,萧玉曾经走过十载,踏过千万遍,但此前,即便到了他执政最后那几个月,群雄并起,各地举兵诛妄之际,他都没有当下这般绝望过。
萧玉秉烛,站于未央宫外。
未央宫寂静无声,一如既往沉寂于黑夜中。
陈喜已经遣人来过,宫外看守的侍卫全部被调走了。
萧玉自正门而入,沿着檐廊缓步走至李懿寝宫外面。
时至上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月余,萧玉内心忐忑,站在门外举步不前。
直至一门之隔的室内有重物落地,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传入萧玉耳中,情急之下,萧玉推门而入。
为了照顾燕武帝的喜好,未央宫内几乎从不点灯。萧玉入室后诧异地发现桌上点着秉烛火,跳跃的火苗晕染开昏黄的光芒,光芒正中,李懿跌坐在地。
他长发披散,挡住了面容。
萧玉未曾走进,站于门口,轻声问:“你最近还好吗?”
“你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走近?”李懿侧目。
他狭长的右眼自头发缝隙露出,此时此刻,他目露委屈,眼眶泛红。
经年累月与李懿相处的经验让帮助萧玉总结出一套经验,这其一便是李懿不喜欢他挨太近。
萧玉如实道:“我觉着我挨你太近,你会不开心。”
“明明是你厌烦我了,不想离我太近才对。”李懿冷笑。
萧玉郑重其事,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永远不会厌烦你的。”
“你在哄我。”李懿冷冷吐露:“我已经听人说了,你和那个叫江远的关系不一般。”
“不过是些流言蜚语而已,你何必信以为真。”萧玉宽慰他。
“像你这种满嘴谎话的人,什么话是真,什么话是假,也就只有你自己知道。”李懿发脾气。
萧玉疲惫至极,道:“我今天处理了非常多的麻烦事,已经非常累了,没有经历,也不想和你在这里吵架。”
“没错!麻烦!”李懿神色激动地起身,嚷道:“你最大的麻烦不就是我吗?你既然已经有觉悟了,那么赶紧扔掉我,和那个江远奔赴美好未来,让我这种麻烦自生自灭吧。”
萧玉投去一眼,李懿赤脚而来,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右眼眼眶通红,一派委屈之色。
前世的十三载相处,萧玉将他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只需一眼就知道他这是又被人欺负了。
“到底谁欺负你了?”萧玉柔声问。
“没有人。”
李懿嘴硬,但他颤抖的声音已经暴露了真相。
“你今天很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玉追问。
“我……”李懿爱哭,刚欲开口,他眼泪先掉下来了,啜泣道:“都是你的错,我都听说了,就是你迫使江桓献孙的,他们……”
李懿啜泣的厉害,后面未讲到的语句被他的眼泪淹掉了,但萧玉瞬间明白过来,道:“他们该不会真给你每天吃婴孩眼睛吧!”
“他们每天逼我吃那副见鬼的药,我不吃,他们就硬给我灌,而你又一直不来,我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办。”李懿捂着眼睛,呜咽道。
萧玉自责地走过去搂住了李懿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给他解释:“事发之后,我就大致处理了一下这件事,我以为江桓施压后,就不会有后续,我真的没料到还有后续。”
李懿顺势抱住萧玉的腰,道:“你当然料不到,你现在每天都顾着陪那个江远,怎么还能顾得上我。”
“我和江远没什么暧昧关系,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是江远自己放出去的,而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萧玉解释。
“我不信。”李懿冷哼一声,挣脱萧玉怀抱,仰视他道:“像你这般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不也说了,我是个人,一个人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萧玉苦笑着收拢手臂将李懿搂紧,紧到李懿贴着他,都快喘不上来气。
“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会帮你处理掉这件事。”萧玉视若无睹,紧紧箍住李懿,俯身贴着他的耳朵道。
被热气一激,李懿耳廓通红,为了躲避近在咫尺的呼吸,李懿闪躲了一下。
这一躲,他的额头正好撞在了萧玉胸膛上。
李懿揉着微微泛红的额角,问:“你怀里揣了什么,怎么这么硬?”
经他一提,萧玉陡然忆起下午躲避韩耀追踪时,买过的那个面具。
“一个面具。”萧玉款款取出面具,递给李懿。
李懿将面具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番。黑釉面、白纹饰、独眼,这个面具处处透露着难以言说的诡异,李懿不太喜欢地递回给萧玉,道:“你为什么要买这么诡异的面具?”
“你不清楚这个面具上绘制的鬼怪是谁吗?”萧玉诧异。
李懿摇头:“我应该清楚吗?”
“卖我这个面具的人告诉我说,这上面绘制的形象来自梁国。”萧玉解释。
李懿:“我不认识。”
萧玉进一步解释:“面具上画着的这人叫阿其朵,是梁国传说中的英雄。”
李懿哦了一声,不敢置信道:“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决定把这个诡异的面具买回来送给我。”
“嗯。”萧玉额首。
他将面具给李懿带上,可能李懿真是传闻中的阿其朵转生,这个面具严丝合缝,非常切合。
萧玉审视道:“看起来蛮适合你的。”
“这个阿其朵,我一个梁国人都不认识,卖你面具的南地人又岂能知道,我猜那家伙就是编造个故事骗你买他的面具。”李懿掀开面具一角道。
“你连字都不认识,就算你们梁国史书中记载了这个人,你也看不懂。”萧玉笑着拆穿。
李懿在北梁时处境糟糕,那时他不被容许随同兄长们读书,也不被容许随意出入宫廷,可以说,他之所以能在大燕适应良好,全部得益于此前北梁的十八载岁月中,他过着类似的生活。
“我就是不识字,怎么了!”李懿堪称理直气壮道。
萧玉笑道:“没什么,等我将你从这里接出去后,我会教你的。”
李懿黯然。前世,萧玉也曾给过他相似的许诺,但事实是他将自己从这里接出去了仅仅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在未央宫的基础上修建而成极乐宫竣工了,自己又被送了回来。
那时,萧玉已经登基为帝,有大把时间可以教他读书识字,可惜萧玉有时间后他已经没有兴趣学这些了。
“但愿。”李懿阖眸道。
察觉到他兴致急转直下,萧玉话锋一转,道:“我来的时候看见月亮出来了,你来之后都没怎么出去过,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啊!”李懿一派惊讶,道:“我不能出去的。”
“只要不走太远,就不会有人发现。”萧玉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