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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寒士“刚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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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你送!”韩耀怒气勃发。
萧玉深思熟虑,“相信我,我送你回去会比你自己回去要好上很多。”
韩耀哼道:“你别骗我了,你就是想跟我回去,找我娘亲告状。”
萧玉莞尔:“这么说来,经常有人去你家告状吗?”
韩耀年纪小,不通事故,萧玉问什么他说什么,一问一答中,韩耀逐渐忘记了愤怒,后怕地嘟囔道:“也没有经常,就是偶然。”
萧玉趁胜追击,道:“不如我们一边走,你一边跟我讲讲你那些时不时被找上门告状的经历。”
“没有时不时,就是偶然。”
韩耀驳斥,但在萧玉带动下,他不知不觉间陷入了圈套,带着萧玉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上京城以玄武大道为中轴线,分成东西二城,西城乃市集,东城住人。而这东城区内,也划分出东南西北四块区域,四区内北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式人等应有尽有,多是奴隶、贫寒百姓居住之所,朝内勋贵鲜少涉足。
不知不觉间,韩耀已经走在前侧带路。萧玉住城西区,而康乐街是西、北两区的分界线,过了康乐街,萧玉后知后觉,察觉到韩耀所引之路通往北区。
“你们住在城北啊?”萧玉诧异。
“住在城北有什么问题吗?”韩耀不明所以。
萧玉摇头,“没什么问题,就是朝中大小官员很少有人住城北的。”
“我爹爹说,除了他以外没有人住在城北。”韩耀一脸自豪。
萧玉赞同:“说得也对,除韩太仓这般卓尔不凡之士,几乎没有勋贵文人愿意住在鱼龙混杂的城北了。”
东城北区贫寒,街上触目所见是随意搭建而成,歪歪扭扭,腐朽陈旧的棚子。萧玉来时,时逢正午,因是午饭时间,街道人声鼎沸,稚子们满身泥泞,又干又瘦,却乐此不疲地在街上奔跑玩耍。
萧玉路过嬉戏的稚子之际,恰好有位小童迎面撞在了他腿上。
小童干瘦,身高不足萧玉腰间,但被迎面相撞,巨大的冲击力迫使萧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小豆子!”韩耀循声望来惊呼一声,旋即张开双臂一边驱赶聚拢过来的稚子,一边教训道:“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玩耍的时候要看路,不要冲撞到人,你们总是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萧玉看出韩耀这是在担忧他会向冲撞着他的稚子问责,而虚张声势。他稳住身形,替韩耀宽心,道:“无妨。”
韩耀长舒一口气,然而被他维护的稚子似乎不懂他的这份心意,那个小豆子首当其冲,道:“耀哥儿,你又在外面惹了祸回来吧。”
聚拢在小豆子身边的其余稚童异口同声地喊道:“夫人,夫人,耀哥儿又惹祸让人找上门了。”
“你们别喊呀!”韩耀一脸菜色地阻止。
“糖!糖!”稚童们异口同声,小豆子一锤定音,道:“耀哥儿给糖,我们就不喊了。”
韩耀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放在了小豆子手里,破财免灾道:“你们快点拿去买糖吃吧。”
以小豆子为首的稚童呼啦呼啦地跑没影了,萧玉侧目,余光正好瞥见韩耀身后有位中年妇人气势颇足,叉腰而立。
这妇人个头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出一头,生得孔武有力,她长眉一敛,阴沉着脸往那一杵,就跟庙里的金刚罗汉似的。
妇人一瞬不瞬盯着韩耀。萧玉仔细端详这妇人的面庞,惊觉这韩耀与这妇人有三成肖似,当即便猜出来这妇人恐怕就是韩夫人。
果不其然,萧玉先听这妇人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旋即,他看见韩耀肩膀缩了一下,回身悻悻地低下头,声若蚊虫地唤了句:“娘。”
“你别喊我娘也用,说,你又闯了什么祸?”韩夫人厉声道。
韩耀惊惧,一言不发。
萧玉见他们母子二人视若无人,全然忘了他尚在旁观。萧玉低咳一声,将韩耀母子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道:“韩夫人。”
韩夫人恍然,悻悻道:“先生,小儿顽劣,妇人我光顾着教训他了,忘了问先生名姓,家住何方,小儿给先生你添了什么麻烦?”
萧玉沉吟片刻,报出名姓,道:“在下萧玉。”
“三王爷?”韩夫人愕然。
萧玉肯定:“正是在下。”
“原来是你啊!”韩夫人冷笑一声。
话音初落,萧玉便感觉面上一痛。原来是韩夫人已经无声无息袭至近前,扬手给了他一拳,好巧不巧,被她拳头击中的地方正是此前韩耀袭击过的位置。
萧玉当即天旋地转,他本能地撑住近前的韩耀,缓了一刻钟,才堪堪压下去脑中的晕厥感站稳。
萧玉故作轻松道:“韩夫人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闻言,韩夫人询问:“儿子,你是不是像你娘一样给了这个杀人凶手一拳。”
韩耀微微额首。
“好!做得好!不愧是我儿子!大快人心!”韩夫人大笑称赞。
萧玉提醒“韩夫人,这里人多眼杂,你如此行事恐惹他人口舌。”
“哼!”韩夫人冷哼一声,“你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是金枝玉叶没错,但我和耀儿打都打了,至于随后要杀要剐你看着办!”
“韩夫人对我的成见似乎很深?”萧玉明知故问。
韩夫人直言:“若你将我们恨不得生嚼你血肉称为成见深的话,那就没差。”
此般冒犯言语,萧玉听之任之,并颇为自嘲道:“曾几何时,这天下想生嚼我血肉的人多如牛毛,所以倒也不差韩夫人一位。”
“这里既然如此,三王爷你屈尊寒舍所为为何?”韩夫人目露寒芒道。
萧玉不正面回答:“走走看看。”
“这地方可不是你这种金枝玉叶该来的。”韩夫人嗤笑一声,道:“三王爷,既然现在你走也走了,看也看了,也是时候离开了。”
萧玉得寸进尺,“是走了,是看了,但我还没祭奠韩大人的在天之灵。”
韩夫人冷笑:“三王爷,你在跟贫妇开玩笑吗?”
“算吗?”萧玉歪头,一副坦诚。
但韩夫人从他深不见底的眼神中读出了非比寻常的意味,道:“难道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萧玉突然另起炉灶,意有所指道:“不过我曾听闻韩夫人娘家姓陈,俗言有云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本家,就不知道韩夫人你和陈方陈大人五百年前是不是本家?”
韩夫人极力掩饰,但心惊之余,仍将一丝情绪外泄,她眼中的愕然之色转瞬即逝,但仍被萧玉抓了正着。
这位韩夫人娘家姓陈之事也是上辈子他抄陈方满门时意外获知的,料想当下,应该还无人知晓这位韩夫人的真实身份是陈方的私生女。
陈方虽不日前被杖毙于养仁宫,但陈方遗留下来的这朝堂第三股势力不容小觑,因有上辈子的经验,萧玉心知陈方这股寒士之势比起困扰南地多年的门阀之势还要难缠。
这支由寒门学士凝结而成的集团个个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辈,一个比一个轴。上辈子,陈方不曾被杖毙养仁宫,一直活到了萧玉登基第三年。
起初萧玉是想借助他这支势力来扼住日益贪婪的门阀,但陈方的寒士集团成员个个都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从他杀兄弟登基起,这般寒士组成的文官团体在陈方的护佑下日日出一篇檄文讨伐他昏庸无道。
萧玉本来打得算盘是让他们和门阀世家形成对峙局面,但这帮清正之士手段强硬至极,应该还是在陈方的授意下,这帮人每日朝会上必提破门阀,但若细问对策,无一人可以对答,但若当日压住不议此事或者议论没有结果,这票人中当即有人挺身而出撞壁。
那段时间,萧玉日日焦头烂额。
最棘手的是这支寒士集团就跟铜豌豆似的,没有任何可以攻破的缺口,萧玉尝试过用贬官、发配等激进的方式,但这票人除了会将每日一篇的讨伐檄文增加至数百篇外,还会成群结队在养仁宫门口撞柱,而他服软的话,这票人在朝堂上只会变本加厉,闹得更凶。
被逼无奈之下,上辈子萧玉登基第三年诛了陈方满门以儆效尤。
也正是这次诛九族,萧玉得知这位韩夫人其实是陈方的私生女,并且是陈方特意安排给韩芝仙为妻的。
韩芝仙少有才名,陈方为了笼络他,设局韩芝仙,让他与这位五大三粗的韩夫人生米煮成熟饭。
事发之后,韩芝仙二话不说直接娶了韩夫人为妻,但他也算因祸得福,借此得到了陈方的扶持。
在陈方的集团中,韩芝仙因才名和为人刚正冷冽,广受寒士追捧,逐渐成为了这个集团内继陈方之后的新一代领袖。
而今,陈方先被杖毙于养仁宫,韩芝仙稍后死在诏狱,这支寒士集团短时间内失去了两支主心骨,必定会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祭奠韩芝仙是个绝佳聚会的时机,萧玉就是料定他们现在正聚在韩芝仙家中才执意随同韩耀而来。
韩夫人恢复镇定,道:“三王爷,在说笑吧,贫妇何等身份岂能和陈大人攀上亲戚。”
“有没有关系韩夫人说了算。”萧玉抬步,往韩芝仙住处走去的同时,道:“不过我既然来都来了,就一定要好好祭奠一下韩太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