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朕建的金屋藏了自己》眼睁睁看着

28、请君入瓮

　　棋局上棋子已经逐一就位，身为诸多棋子中最为关键的那枚，萧玉心中上京的天快要变了。

　　二月中旬阴雨绵绵，关押要犯的诏狱地牢，这还是萧玉这辈子第一次过来提审犯人。

　　身为那起被诸多世家拉出来转移视线的贪污案首犯，韩芝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萧玉一边翻看他的卷宗，一边审视着他。

　　上辈子等萧玉决定开始争夺这个位置之际，这个韩芝仙已经是孤魂野鬼了，所以该说不说这是萧玉第一次见他。

　　虽然他满脸污血，但仍不妨碍他目若朗星，一双眼睛宛如开锋的刀刃，在萧玉打量他之际，也审视着萧玉。

　　韩芝仙的出身倒不算寒门，他来自旧燕时代的显赫韩家，在燕武帝登基之初，韩氏与元氏是燕最主要的两大门阀，皆是燕的整个朝政几乎都把持在这两家手里，直至燕武帝登基，韩氏荣光不在。

　　燕武帝兄弟总共三人，其中燕武帝排行老二，他登基为帝之初，燕是南地三国中最弱的一支。

　　燕北挨淮水，与北地一江之隔，是北地攻南的门户，北地诸国渡江燕最早遭遇袭击，周靠西，因有江氏坐镇，乃南地三国中武力最为强盛的一支，他们兵强马壮，骁勇善战，却地处最贫瘠，山林遍布的西南之界，民风彪悍，时常侵扰燕、唐两地。

　　但三国鼎立之际，唐所处的祁水腹地土地最为肥沃，还有天堑天台山围绕，易守难攻，那时周虽眼馋唐的富硕却不到万不得已很少渡过天台山攻伐，与之相交还算能自给自足的旧燕是那时周攻伐最多的对象。
　　萧玉没有经历过那个时间段却也听说过那时每到腊月，北地必将趁淮水结冰渡江而来，旧周也会趁机罚掠。
　　直至燕武帝登基，他一扫此前旧燕的贫弱可欺，南征北战耗时四十载统一南地。

　　莫看燕武帝登基之后文治武功如此厉害，他当皇子之际其实是他们兄弟三人中最不被看好的那只，那时支持燕武帝的只有四世三公的元氏，只不过他们支持燕武帝为得也是扩大势力，而燕武帝就是元氏精挑细选出来的那个傀儡。
　　燕武帝兄弟三人中，据说最被看好的是由已经落败了的韩家支撑的萧玉三叔。
　　萧玉从未见过他的这位三叔，准确说法是燕武帝的兄弟姊妹在燕武帝登基之后就尽数被诛杀了，无一人可以残存下来。
　　所以上辈子萧玉登基后开始着手清洗自己的兄弟姊妹之际，他戏称这是父子相承。

　　“我听闻你颇有才名？”萧玉用唠家常的语气道。

　　不愧是旧时王谢之燕，即便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气度仍不是普通寒士可以比拟的。
　　韩芝仙不卑不亢：“似乎是这样。”萧玉也不恼，道：“那你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被下狱的吗？”

　　“这有什么不知道。”韩芝仙厉声，道：“表面上说是因为我在担任太仓其间中饱私囊，贪污粮款白银十万两。”

　　太仓是隶属于九卿司农之下的令丞，顾名思义是掌管国家粮仓的，是个肥差。
　　韩芝仙能得到这个差事一靠他出身韩氏，燕旧贵族中不满元氏之辈的提携，另一个则靠他与陈方还有金汶关系走得特别近，金汶身为司农，陈方作为朝中第三大实力，他俩和燕旧贵族三方作用下将太仓这块所有人都盯着的肥肉硬塞给了韩芝仙。

　　韩芝仙成为太仓至今已快三载，公正廉明，绝不徇私枉法，将这个本来是给勋贵们捞油水的肥差当成了清水衙门，他不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甚至夜杜绝了他手下粮官们弄虚作假。
　　粮仓中以次充好，虚报账目无论何时何代都屡禁不止，韩芝仙一上任彻查了此前十年所有上缴粮库的粮食，一一核对账目，将所有以次充好和虚报漏报全部抓了出来。
　　粮仓中的弄虚作假可不是小打小闹，因为时逢战乱频发，军需用粮又多，不说勋贵之家都抓住了这个空当，在粮仓里安插了人手做些诸如偷粮换粮，私下倒卖，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的勾当牟取暴利。
　　谁承想，这些勾当竟然在这三年内被韩芝仙这个愣头青给查了个一清二楚，参与此事的勋贵们本来都打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岂料，这个韩芝仙是真愣，查清粮仓内的藏污纳垢与朝中诸多世家脱不了干系后，他直接上表一封痛斥世家林立的弊端，还借助陈方势力在韩氏之中大肆宣扬燕若想好，需祛士族。
　　这些蔓延至今已有百载的大家族联手作局将韩芝仙查出来的国库十万亏损全部推倒了他自己头上。
　　萧玉很清楚其中内情，甚至说句不中听的话朝中每一个人都知道这韩芝仙之所以落得如此境遇就是他触犯到了那些士族大家的利益底线，但知道归知道，朝中包括燕武帝在内的人没有一个想这个时候和这些世家大族为敌。

　　“那韩太仓你认为你被投狱的真实原因呢？”萧玉笑意吟吟。
　　韩芝仙没什么好气，道：“真实原因人尽皆知，三王爷也不是不懂事的稚子，若真想知道出去稍微听听便知。”
　　他排斥的态度在萧玉看来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为此萧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想向韩太仓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韩芝仙厉声问。
　　萧玉仍噙笑：“为天下和你心中的正义，我想要韩太仓献上你的项上人头。”
　　“我的脑袋？”
　　韩芝仙此前从未想过前来主审他的人见他的第一面就是要他的首级，一时半会韩芝仙有些怔住，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一瞬不瞬凝视着萧玉眼眸，萧玉眼中宛如浓墨般化不开的深色将他的意识吸引了进去。
　　盯着盯着，韩芝仙移开视线，道：“我韩芝仙虽是个文人却也铁骨铮铮，我可以为了道义而亡，但三王爷你要告诉我你让我给出人头的道义？”
　　“你理想中的世界。”

　　萧玉笑意盈盈地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扔给韩芝仙。
　　此书便是那日萧玉偶然间读到的那本痛斥门阀林立的小册子，虽然只有半册，但萧玉仍深深震撼于书写此书之人的才学。
　　而整个上京能有如此骨气和如此才学之人非这面前的韩芝仙莫属。

　　萧玉曾听闻韩芝仙十五时便做得一手好文章，引得上京文人雅士每每读到都自愧不如，曾有说法天下文章一石，当年的韩芝仙独占八斗，焚书断稿后不在做文章的韩芝仙在占一斗，而南地余下学子共分剩下一斗，而萧玉虽然没读过韩芝仙当年所做的文章，但是透过附在小册子开头的檄文，他便已经窥得一二。
　　韩芝仙此人若他所写的文章，那么便是个凌冽之辈。

　　果不其然，借助诏狱跳动的烛光看清萧玉掷过来的书册，韩芝仙怔忡一瞬后，抬首道：“三王爷，你若真如你所言这般有决心去除士族顽疾，摒弃门地之见，那么我韩芝仙的这颗脑袋要不要都成。”
　　“我能来自然而然是有决心的。”萧玉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好。”
　　韩芝仙昂首，“既然如此，我这颗人头就赌给三王爷口中的盛世。”
　　萧玉作揖，道：“韩太仓深明大义，萧玉敬佩。”

　　韩芝仙不傻，甚至以他十五岁就能名动上京来看，他聪慧异常，在萧玉说出以大义换他人头之际，他就料到他这颗脑袋绝不仅仅是为了大义而牺牲，还为了此时朝中风起云涌的局势，身为当年朝堂争斗失败而落魄的韩氏一族，韩芝仙对权利更替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在他入狱之前，他就察觉到了诸位皇子之间的龙争虎斗。
　　预感到了些欲来的风雨，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以前小看你了，三王爷。”
　　萧玉正蹲身捡回他掷给韩芝仙的书册，闻言他动作未停，道：“整个上京有人高看过我吗？”
　　“三王爷放心，今后会有越来越多人不得不高看你了。”韩芝仙嘲讽。

　　明白他已经看出来自己是准备借着他这起案子做文章压垮老二萧珩，面对他冷嘲热讽萧玉不以为意，他将书册重新收入怀着，道：“世事若想光明，那么总要有人满身污秽负重前行，不凑巧，我正好想当这个负重前行之人。”
　　“那三王爷一路小心。”韩芝仙咬牙道。
　　“一样，韩先生，一路珍重。”萧玉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