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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谣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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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夜,江远未曾在来过。
萧玉稍微休息了两个时辰,天色未亮,他便已经起床,而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刘安在卯时三刻回来。
萧玉问:“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昨儿淋了半晌雨,今早一醒他头疼欲裂,八成伤风了。
听他鼻音颇重,刘安贴心地奉上姜茶,道:“看着还算平静。”
萧玉自知此刻他绝不能生病倒下,他一口干下姜茶。应该是刘安给特意准备的,这份姜茶中放了超出寻常几倍的姜片。
茶水入喉,又辣又呛,萧玉强忍住喉头火烧般的触感,道:“什么叫看着还算平静?”
“今早雨停后,上京城内走街串巷的小贩出摊,我听他们都在议论二王爷和陈大人的事,觉着还算平静。”陈安自作聪明,道。
商贩是城内消息流传开来的重要载体,萧玉好奇他们的说法,问:“商贩中如何讲昨夜之事”
陈方沉吟片刻,道:“他们大致在讲陈大人被杖毙后,满朝文武皆惊惧,在无敢吱声的人,唯有二王爷铁骨铮,有胆子怒斥当今陛下昏庸无道,残害忠良,乃尧舜在世。”
王城内夜里刚发生的事,一夜间隔没到就传入大街小巷商贩口中有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萧珩堪比尧舜的说法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出去。
至于放出这条流言的是江远那边还是萧珩自己,萧玉都不甚在意,但相较于一个简单的堪比尧舜,他准备了更好的说辞。
萧玉淡笑,道:“刘安,你私下找几个算命的,在城内散布天出二日的谣言。”
刘安眼睛腾的一下睁大,自古以来能自比太阳的只有人间君主,当今陛下自为一日,天出二日不就是在说另有一人具备王命,不日或许就取代了当今陛下。
“王爷,这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岂不是也无法明哲保身。”刘安惊惧道。
“你做的干净点,别让人轻易发现这个消息是从我们这里传出去的就行。”萧玉不以为意,再道:“另外,二日凌空说法一出,朝野内外目光必定都投于萧珩,届时他们没过多精力关注到我们。”
刘安点头应是,但就在他退出房间之际,萧玉突然改变主意,起身道:“算了,这事还是我亲自去处理。”
刘安止下脚步,忧心道:“您亲自去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
萧玉一意孤行,下令:“你去找身方士衣服来。”
萧玉打定主意,刘安也不好拒绝,应下命令下去准备,不多时,方士衣物、罗盘、幡旗等物一应俱全。
萧玉翻着检查了下,道:“你把它们包起来,然后带上和我出门去。”
刘安不懂萧玉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是还是一一照做。
适时,天光大亮,昨儿下了一整夜的雨也停了,室外空气清冽,出了门后,萧玉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跟着萧玉赶路的刘安走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王爷,我们这是去哪?”
“自然是集市上。”萧玉不曾隐瞒,直言道。
燕沿袭了旧律,每日从太阳升空到太阳落山这段时间内是容易百姓开市,买卖和交易的。
而上京是大燕都城,往来商贾众多,人流量极大,走南闯北的人基本全部聚集在集市上交易,信息交换频繁。
而所谓集市则是以都城主道玄武大街为界的整个西城,而西城最大的商圈安阳坊则集中在神乐、富乐两条街道上,萧玉带着陈安赶至安阳坊时,太阳以快到头当中。
富乐街上人来人往,走南闯北的商贾中有从西域远道而来牵着骆驼的,有从南海而至一开口叽里呱啦不知所言的。
吵吵嚷嚷的环境中,陈安机敏地和萧玉保持一定的距离,装作谁也不认识谁。
萧玉回首,见他已经距自己有十步远,正装模作样地站在一处自崖州远道而来贩卖贻贝的商贾摊贩前和周围人一样看热闹。
萧玉颇感满意,隔着人群给了他个眼神,站在贻贝摊前的陈安本来就时不时侧目看萧玉。
萧玉这一眼神被他捕捉到后,他不着痕迹地挪出人群,但也没挨近萧玉,而是站在他五步远的地方又假模假样欣赏着面前的书摊。
萧玉侧身走进深巷,陈安看见后,微微昂首,但他并没有急着跟上去,直至萧玉在巷子内等了将近一刻钟,陈安才磨磨蹭蹭出现在了巷子口。
这条巷子远来商贾暂时储存货物的,巷中一排排整整齐齐地码着麻袋包,借助这些麻袋包的掩护,萧玉能暂时阻隔和外界的接触。
陈安装作不经意地走进巷子来到萧玉身边。
“你将自己装扮成疯疯癫癫的方士,离开巷子后你立即高呼你看见了二日凌空。”萧玉部署道。
“小人明白。”刘安应下后,又疑惑道:“王爷,这点小事你交代给我,我一个人就能做,你又何必跟来”
“我自有我的打算。”萧玉秘而不宣道。
刘安不在多问,取出准备好的衣物和幡旗,萧玉嘱咐他藏好自己衣物,便先一步离开了。
摸出巷子,萧玉挑了处人流密集的茶棚,往来商贾、城内百姓,三教九流的人应有尽有。
这茶棚开在安阳坊黄金位置,外观破破烂烂,就是四根柱子顶起个棚子,茶棚里也不逞多让,乌漆嘛黑,积满灰尘,可能擦都擦不出来的方桌配上简陋的木凳,单看是个寻常到不能在寻常的茶棚子。
但问题出就出在茶棚东南角,最靠里应该摆桌子的地方用纱帐围了起来,那纱帐又细又白,一看就是高档货,格格不入。
萧玉朝纱帐位置走去,茶博士提着茶壶拦住,道:“客官,那个位置你可去不得。”
萧玉知道纱帐后那张桌子的主人是他五弟萧玙。
这萧玙喜欢斗兽,每逢十五,他都会来安阳坊寻找各地新运来大燕的野兽,而兽场恰好在这个茶棚后面,每次进入兽场前他都有个习惯,会在这个茶棚喝一盅茶暂缓一下激动的心情。
这纱帐后面的桌子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萧玉来此正是来见他的。
被茶官一拦,萧玉装作恼怒,拔高音量,道:“我倒要看看这是谁的位置,而我又为何去不得!”
萧玉往昔不怎么露面,朝野内外知道朝中有个三皇子,但谁也没见过他,所以茶棚内见识颇广的商贾们竟无一人认识他。
众所周知,萧玙性格暴虐,动辄伤人,大家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萧玉人头落地。
纱帐后,萧玙凉薄道:“让他过来,本王倒要看看是谁和本王一起喝茶。”
说话同时,他让手下侍从掀起纱帐。
纱帐掀开,萧玉装作惊讶道:“老五。”
看清萧玉,萧玙震惊一瞬,道:“三哥,你不在家闭门读书,怎么跑这安阳坊来了”
“我是过来买书的。”萧玉随口胡诌道。
听他是三皇子,全场愕然。
萧玉视若无睹,走到老五萧玙身侧坐下,道:“老五,你是不是又来这淘奇珍异兽的。”
萧玙道:“三哥,我就这点爱好了。”
“老五。”萧玉口吻关切,道:“你最近还是断断你这爱好吧。”
“我这爱好又碍不着别人什么,为何要断”萧玙不解。
萧玙平日沉溺在他的兽园里,除了斗兽就是买兽,王城内的消息他往往最后才能得知,可想而知昨夜的消息还不曾传进他耳中。
萧玉道:“我想你还不知道吧,昨夜父皇杖毙了陈方。”
萧玙外祖是旧唐的宠臣,唐灭加入燕后,他们的势力已大不如从前,为了稳固地位,萧玙外祖将两女分别嫁于陈方当续弦和送进宫为嫔妃。
所以该说不说,陈方即便在清高孤傲,在势力划分上他也被归入萧玙阵营。
昨夜,萧玙一直在城外兽园,陈方被杖毙后,他外祖其实有派人去通知他,但派过去的人找了半天没找着他,只好留下口信,但今早天一亮,他又驱马赶来安阳坊买兽,根本没回家,所以至今一无所知。
被萧玉一提醒,他腾的站了起来,急匆匆要走。
萧玉又一把拉住他,耳语道:“老五,我还听说昨日陈方被杖毙后,老二他悲痛不已,痛斥父皇无道,现在陈方的门生故吏皆对他大加赞赏。”
萧玙外祖曾几何时的确可以权倾朝野,但那是在旧唐时的光景了,自从唐灭,他们并入燕后,节节走低,已经给不了萧玙太多帮助,但好就好在,他外祖看人很准,陈方刚入京,他就将自己幼女嫁给陈方做续弦,所以该说不说,陈方的势力才是萧玙最大的依仗。
而今,陈方身死,自己姨母又无出,萧玙全无凭仗,眼看自己要失势,又听闻陈方那部分势力要被萧珩接盘,他气的牙根发痒,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老二,老二。”
萧玉见目的达成,微微一笑,正欲在火上浇油,茶棚外的喧嚣打破了他的计划。
他冷冷笑了笑,明知故问道:“茶官,外面怎么了”
茶官一路小跑着过来,擦了把汗,道:“三王爷,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外面来了个疯子嚷嚷着什么二日凌空,引得一帮人凑了过去看热闹。”
“二日凌空可真是个好说法,老五,咱俩也过去看看。”萧玉做局,有意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