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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病院413(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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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梨,和香蕉。”
“为了打败梨,苹果找了香蕉联手。香蕉提前和梨打通了关系,梨压制了苹果后,香蕉拿到了苹果准备的物证,完成了对梨的陷害。”
楚长璀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但苹果成了唯一清白的。”
“不要玩食物。”晏不溯说,他把梨从地上捡起来,放在离楚长璀远一点的桌角上,“脏了,别吃。”
“只要一封似是而非的邮件,和一名从苹果跳槽到香蕉的A9员工。”楚长璀说。
“中心让你之前在做这个?”
楚长璀点了点头。
“对方是……苹果?”
晏不溯迅速对应上了印象里的几家科技巨头,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只是一道模拟优化算法题。”楚长璀说,“所有人都会做的测试,就好比找到毛线打结的点,然后,咔嚓。”
晏不溯挑眉。
两个月后,楚长璀被告知上次测试结果作废。作废,既不是成功,也不是失败,他第一次见到作废这个结果。
前往审讯室的道路上,楚长璀正好能从上至下审视中心的基地。
他记忆里的大部分人在痛苦中死去了,说不过是大部分,应该也就十多个。脑内的病变是每秒都在跳动的定.时.炸.弹,没有人会在顾虑死亡上浪费时间,但当死亡真正到临时,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不过,基地里并不空,因为新的编号总是不断往后增长,是更多年轻的脸庞,他们像是蚁群,源源不断地从实验室里输送出来,连模样都懒得作出太大区分。
“他们会取代我们的。”
离开的时候,剩下的那个编号对楚长璀说,他和楚长璀一个年龄,连身形都差不太多,头发带着天然卷。如果曾经、以及现在不是竞争对手的话,他们之间或许存在那种勉为其难可以称之为共患难的友情。
“他们比我们更聪明,他们的基因上的调整更趋近于完美,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也能意识到。”
“我们是被淘汰的产物,我们永远不会成为特殊的那个。”
那个编号很快就死了。
被发现的告密行为比他柔弱肿胀的大脑先一步杀死了他。空下来的床铺上有一个新的编号,黑色的头发和浅颜色的眼睛,要不是他的眼神嫌恶地仿佛在看上一世代的化石,楚长璀恍然间会觉得在面对一个年幼版本的自己。
楚长璀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这件事就如同一个气泡,破掉之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平静是正常的,正常是好的。
所以楚长璀又坐回了晏不溯面前,他如往常一样,挂着一副楚长璀看不懂的表情。
楚长璀不相信巧合,巧合只是精巧计算后的结果,‘苹果’事件,这次严密的审查,甚至是编号的死亡,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当楚长璀开口的时候,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我是特殊的吗?”
*
他从睡梦中醒来。
浑身仿佛被卡车碾过,就像被海浪冲刷上岸的鱼,嘴里有一片沙漠,磨得人发疼。
在嘈杂的背景音之中,有人在练习发声。
“你好。”
对方的舌头似乎在口腔里无所适从。
“你……好?”
对方的语调兼具着高亢和低沉,以一种拨弄琴弦的方式调整着声带。
他睁开眼睛,不知名的机器环绕在身边,发出不和谐的协奏曲。床有些斜,不过摩擦力让他不会滑下去,灰白的帘子将他的视线限制在床的范围之内,但阻挡不了声音。
他的舌尖舔过牙齿,像是高低不平的树桩,揣摩着发出声音。
“你……”
这好像是语言的一种,语言,是用来沟通的声音,他再度张开了嘴,随即感受到绞痛般的干渴。
帘子被拉开,对方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那是一个青年男性,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条纹服装,是在这里的人都要穿的条纹服装吗?
青年抓起他的手,那些白色的带子有些脏,甚至泛黄,这也是他的衣服吗?这些碎布衬托出放在他手心的那粒白色的圆片是一种人造的无机制的白。
“该吃药了。”
对方又换了一种更加尖锐的语气,像是切换了一种语言,他流利起来。
药这个字眼拨开了他脑内的开关,药,y-a-o,他努力地把一地的玻璃碎片拼凑到一起,甚至在理解这个音节的含义之前,一种深层次的担忧已经促使他咬住下唇,他还尚不明白这种担忧意味着恐惧还是悲伤,害怕失去还是害怕得到,但他知道拒绝。
“我们从头开始……你还知道你叫什么吗?你的名字?”
名字?我知道的。他想这样回答,但是那个独属于他的小词从舌尖溜走到思维的背面,他再次试图回想的时候只余下一片空虚。
在他发出第一个音节之前,对方打断了他。
“杰安,杨—杰—安——”
对方一字一句地念,把声音拖得很长,生怕他无法掌握。
“你叫杨杰安。”
“杰安……?”
他生涩地发出这个读音,就好像念叨这个名字成千上百遍,太多熟悉以至于有些陌生。我的名字叫杰安?
“杰安。”
对方重复道,揣摩着他的语调。
“杰安。”
对方的发音更像他的了,尾音重叠在一起。
“那你呢?”他问。
对方握在手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对方移开了目光,一下又一下重复按下按键,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越发狰狞,薄薄的嘴唇透着青灰,杰安不由自主地感觉这张脸上不应该出现这种表情,他的大拇指抽动起来。
“我住在414的2号床,叫我……”对方停顿了一下,拍了拍脑袋,似乎想把什么东西晃出来,无功而返之后,他哼了一声,“十四,叫我十四就行。”
“十四?那么,这是哪里?”
十四盯着他的嘴唇,跟着他的话做着口型,杰安有一种对着镜子说话的感觉,可当镜子中的人紧紧盯着自己,这种熟悉反倒变成了一种怪异。
“这-是-哪-里?”十四重复道,“这是医院,你生病了。”
他扯开杰安指尖的绷带,一圈圈往上拆,长久附着在皮肤上的布料几乎和皮肤溶在了一起,强行剥离开来的疼痛不亚于撕开强力胶的胶带,杰安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四把他的手举到面前,展示上面坑坑洼洼的新旧伤痕:“你生病了,要吃药。”
他重新拿起那片药,举起水杯,敦促杰安吃下去。
杰安摇着头往后退,很快就陷进了枕头里,十四俯身逼近过来,墨色的头发如同细细编制的密网,将杰安困死在其中,他金色的眸子折射出异人的光彩:“吃了药,我们才可以做朋友。”
朋友。
这个词深深击中了杰安。心脏深处的酸涩感折断了他的帆,击倒了他的船,他在一无所知的洋流里沉沉浮浮,无助的恐慌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需要一个朋友,现在就需要。
而大脑固执得像是被瀑布冲刷的顽石,一遍又一遍发出无法忽视的警告声,他正立于万丈深渊的边缘,碎石从脚边滚落到深不见底的缝隙里,他张开了双手,只需要一次失去平衡的机会,他也会跌落到无穷无尽的沉浮之中。
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抉择。
药片没什么味道,淡得像一张白纸,有些大的碎块抵着喉咙,让人难以吞咽,留下像混杂着石块的沙子般粗粝的触感,杰安喝了一口水,把喉管里残留的泛着苦的干燥驱散干净。
“好了,我们走吧。”十四拿开他的杯子,拍掉手上不存在的药渣,“医院探险,和朋友一起。”
杰安刚想点头,晕眩感已经袭来,几乎掩盖掉一直折磨着他的痛觉神经,让他天翻地覆,他扶住床沿,稳固住头部。
“走吧,走吧。”十四催促着,他把杰安从床沿的扶手上扒拉下来,“时不等人。”
“等会儿……”
十四停下动作,给他看自己手上的纸环:“看到了吗,24点前我就要出院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杰安喃喃。
“对了,你还要和我多说说话,”十四说,“我喜欢听朋友说话。”
杰安茫然地点了点头。
十四突然想到了什么:“值班室,对了,值班室,我们去值班室找医生玩。”
他的手心里,杰安的手抖了一下。
杰安不知道是不是头晕带来的错觉,他看到有人开门进来,下一秒,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十四两个人。走廊上也是如此,打着石膏的中年人抓着墙上的扶手,慢慢地走回病房,护士催促探病的夫妻赶紧离开,已经过了探望时间,叹气声往他的耳朵里钻,就好像连他都感染上了这种小小的悲伤。
但是一眨眼,只剩下十四使劲抓着他的手,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值班室……”
杰安重复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