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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桃花(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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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场面不合适,楚长璀都快要被她逗笑了。
他没有意外,毕竟在他看来,桃花更像是在无理取闹,虽然楚长璀不知道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实在是不足以构成威胁。
倒是灰鹰皱着眉头厉声道:“你在说什么!”
她向前踏了一步,双手微抬,颇有下一秒就要把桃花按回地上的气势。
羊见行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不知如何是好:“对啊,你为什么说这个,总,总要拿出证据来。”
桃花心里已有底气:“今天早上,我在后庙遇到了他。”
“妈跟我说了,你们确实去了后庙,但是我爹,”桃花顿了一顿,竖起她的手指,“我爹是外乡人,他的墓和别人不在一块,可是你却准确找到了。”
“这肯定是村长告诉你的,或许为的是去确认我的尸骨。”
“而我当时,只是有了一点疑心,所以是中午的时候,”她竖起第二根手指,“我想要确认我的猜想,而妈妈管我管得严,我只能请两个姐姐给我帮忙,把你叫进了屋子,大家应该都看到了。”
众人点点头。
“具体说了什么……我觉得没必要细说,”桃花语焉不详地略过这个话题,“但当我提出我的想法的时候,你生气了,砸门而去。”
“……确实,我遇到了…楚当时很生气。”羊见行抓了抓下巴,“呃,我只是说他生气,并没有说——”
“我猜你被气坏了,所以去找村长报告,村长于是决定,把这个仪式提前,省的出现意外。”
“村长说什么,我妈自然很言听计从的。就算他让人在戏台前摆上贡品,早早地带着大家来看戏,其他村民们也不会有异议。”桃花说,“而我妈吩咐大家做的事又多又杂,就算其中有人消失了几分钟或者几小时也不会奇怪。”
她说的话条理清晰,而且确实一条条和楚长璀神出鬼没的行踪对上了。
“要说这些都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吧?”
这样看来,桃花应该早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接受了她的接近,那么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如果没有,那么她也已经铺设好了一条将自己摆脱得干干净净的退路。
“……没错,这么说来,他行踪不明的时间,确实长了点。”女生说。
“而且当时,李嫂给的任务指向这么明显,应该不会出现额外探索的情况。”另个男生也补充道。
灰鹰又看了一眼楚长璀,她不知道他为何现在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也一句都不开口为自己辩解。她只知道,要是在这样下去,这场戏里最先出局的,就会是楚长璀了。
但非要她选一边,她还是得站他。
灰鹰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道:“什么没错,下午的时候,楚他一直跟我呆在一块。”
羊见行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真的吗?我可是看到你和羊见行是两个人去借的桌子。”
“最后集合的时候,他也是单独到场的吧。”
其他人立即反驳道。这村实在太小,他们人又多,分散在四处,灰鹰先前又没想刻意隐瞒,自然一下就被戳破了。
灰鹰又道:“可是……”
矮个道:“我想起来了,最开始你们俩就说过话,指不定是认识的。”
灰鹰开始后悔自己嘴贱了。
小甘皱着眉头,似乎看出楚长璀遇了困难,懵懵懂懂地解释道:“下午我见到哥哥了啊,他就在祠堂——”
羊见行总觉得还是打断她的话为好:“楚老弟,你……赶紧说两句?”
楚长璀问:“她不知道就算了,你们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刻意破坏任务?”
众人一愣。
刀疤脸下意识道:“……暴行队。”
他又闭上嘴巴,但音量已经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楚长璀疑惑地歪头,灰鹰赶紧比划着让他闭嘴。
楚长璀还是问她:“暴行队?那是什么?”
灰鹰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道:“是一个类似于恐/怖/分/子的小队,他们的目的不是通关,而是把浑水搅得越乱越好,总之,因此,是那种有自/杀倾向的,怎么说,神经病?宗/教组织?”
此言一出,其他人不由得退后两步,就好像楚长璀立刻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一想不开就大开杀戒。
楚长璀点点头:“那还有点意思。”
“这不是有意思的时候……”羊见行掩面,快要无语了。
他从最开始就想到了,在这种氛围下,确实很容易让人冲动,而从桃花的视角来看,她的逻辑也没有问题。
但从玩家的角度,只要稍微退一步,动动脑子就知道,没有玩家会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选择增加通关的难度,尤其楚长璀其实一直在积极解决问题——虽然有时候是羊见行难以理解的方式。
但楚长璀现在,可以说是随手就把这张底牌扔了出去,就更加显得心虚了。羊见行甚至有点想自己上去替他发挥一下辩论才能——当然只是想想。
楚长璀:“那且不说这个,桃花姑娘的故事确实编得不错,有一个足够真实的细节,就可以让人忽视其他虚假的地方。”
“你说什么?”桃花问,“我是那种会拿我自己的痛苦来骗人的吗?我也不想说,我又害怕,又觉得丢人,可是不说的话,你们不会有人相信我的。”
她越说越哽咽起来。对比起她,楚长璀显得分外冷血。
“要证明这个故事,只要去把她爸的坟挖开来看看,就一目了然了。”
“你,你有什么毛病吧?”桃花难以置信地提高了语调,“这可是——”
“或者说,”楚长璀把手放在小甘肩上,“由着她唱完,戏演完了,你到底会不会‘魂飞魄散’,不就都知道了?”
小甘看了看被人架住的老头,又抬头看了看楚长璀。
“唱吧。”楚长璀对她说。
“不要轻举妄动!”矮个子赶紧勒了一把小老头,“老头,叫你孙女不要唱!”
老头浑浊的眸子缓缓地扫了一圈,定在小甘身上:“甘伢子,唱啊!”
小甘浑身一个激灵,用力点了点头,开口就是一句。
这还是那首山谣。
昨晚深夜大雨,唱起来显得凄厉,今天山边还映着夕阳的余光,台下还满满当当的村民,衬托着这山谣更显得蓬勃中夹杂着细腻。
台下一动不动的村民猛然间被按下了播放键。
钱村长是第一个开始打拍子的。
他将手蜷成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另一只手上,指缝里的烟灰飞溅出来。被打翻的茶水溅了他一裤子,烫得冒烟,他置若罔闻。
村民们也跟着开始打拍子。
有的人在拍手,有的人在敲肚皮,还有人砸着自己的脑袋,发出各式各样的声响和嗡鸣。
这种动作乍一看来很癫狂,甚至有些滑稽的,但楚长璀觉得他们逐渐融合在一起,融合成一个更大的整体,他们以相同的频率击打着,跟着小甘的声音唱着,甚至连胸口的起伏、连呼吸,都逐渐趋于同一,如山脉般绵长。
原来这首山谣是这样的,它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根本就不是一两个人能唱得出来的。
这场景开始得太突然,太震撼,一下子没有人反应过来,得去阻止楚长璀这种谈到一半直接掀桌子的行为。连矮个子都被吓得一松手,任由小老头摔在了地上。
“我说了不许唱——”
桃花一个猛冲,看来是早早看好了方向,抄起供奉用的水盘,就往小甘砸去。
楚长璀侧身挡在小甘前面,任由水溅了一身,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我看他确实是个疯子!”
另几人纷纷拿起手边最近的东西充作武器,向楚长璀袭来。
“别动,别过来!”灰鹰一掰手腕,冷哼一声,“道理我是讲不懂,但打架嘛……”
她顺手就抄起那锈铜的香炉,往地上一砸,硬生生砸出个坑来,烟灰四溅,将楚长璀和小甘隔在后方。
“其实,这种时候,有人告诉我,应该讲讲道理的。”楚长璀垂下了眼睛。
“比方说,桃花姑娘,要说你父亲是勾结村长,才打开了祠堂的门把你扔进去送死,你是怎么又进去把你的尸骨捡回去的?”
“你说你干不了重活,是如何搬运尸体的?如果等它变成了骨头……里面可是有不少猴子骨头的呢。”
楚长璀没给桃花回答的机会,继续道:“而且,羊见行,他们不知道,但我们三个知道,这首曲子是用来请山神的。”
羊见行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没错。”
“桃花姑娘,你在村里土生土长,应该不会不知道这点吧?”
“既然觉得自己很特别,是被选中的存在,那你是在怕面对真正的山神……吗?”
楚长璀笑了一下。
“没有啊!我只是说——”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觉得你是个‘鬼’,那,不怕神敲门也行吧。”
“不要打断我的话!”桃花扯着袖子,“因为我……”
“还有,谢谢你早上的提醒。”楚长璀说,“因为我真的去挖了坟。”
桃花咬住了下嘴唇。
“只可惜,你们还未普及火葬,不然还真难为我区分一堆灰和两堆灰之间的区别。”
话音刚落,众人头顶一黑。
是头顶挂的布帘子松了下来,红色的布在没有光线的环境里显得越发暗沉,它将舞台分割成前后两个部分,
小甘这次顺利唱完了最后一句,她松了口气,往小老头身边一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半天没放开。
楚长璀把从衣角滴下来的水拧干,慢悠悠地转换了话题:“我好像忘记说了,他们唱《乌盆记》,应该是为了请这山神,来当戏里的包公。”
小老头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