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敬亭山Kirk

3、故乡的云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尽量照顾你的时间。”
　　“周六吧。”
　　“好。我去老宅接你，到时再联系。”

　　简单交代几句，顾魏把手机扣在桌上，继续埋头吃饭。

　　“又要去扫墓？”
　　“嗯。”
　　丁泽楷着实佩服顾魏这一点。
　　医者仁心，但世情如霜。他见识过生离死别依依难舍，也见识过“老爹还没合眼，几个孩子在手术室外争财产”。不幸的是，后者居多。
　　他不是没见过长情之人，但是像顾魏这么长情的，世间少有。
　　这货在墓地的时间，可能比在家的时间还多。如果举办个“中国好鳏夫”的评选，他绝对一举夺魁。

　　“你不是前段时间才去过？”
　　“嗯，”顾魏说，“这次得去。季如风回来了，要去看他。”
　　“就是那个神隐的弟弟？”

　　对于季家的成员结构，丁泽楷是知情人。他和季骁云也是认识的，点头之交。
　　当初顾魏和季向空的婚礼，俩人一个伴郎一个伴娘，算是深度合作了吧？

　　“准新郎”家的情况，这位“丁伴郎”也有所耳闻。

　　季向空十四岁那年，父母离异。弟弟跟着母亲去了异国他乡，他和姐姐跟随父亲。一年之后父亲再婚，搬了出去，留下老宅子，姐弟俩相依为命多年。

　　但是丁泽楷对这个“弟弟”的观感非常不好。
　　季向空的葬礼，只有美国老妈飞回来了，这个传说中的弟弟，并没有现身。
　　逝者为大，这过分了吧？
　　当然了，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没有话语权。他只是觉得，所谓兄弟姐妹，也不过如此吧。距离一拉远，就寡淡至此。

　　“当初干嘛去了？人都走了三年了，现在知道来看了？”
　　“丁师兄，”顾魏抬起头看着他，表情严肃，“食不言。”
　　“哎我就随便说说，，”别说顾魏这个严肃的表情还怪吓人的，“好好好，我不说了。”
　　这就是个护妻狂魔！
　　季向空好，和他有关的一切啥啥啥都好！别说谈论他亲弟弟了，谈论他家周边的狗都不行。。。

　　厉行带着季家姐弟去了一家火锅店。
　　美国的汉堡可乐吃多了，回了家乡，当然要来点儿大□□style。
　　这家店虽然店面不大，但在这个城市小有名气。正宗蒙古锅，海拉尔羔羊肉，再来只烤羊腿，美得很~

　　“小风，这周六，行么？”
　　“为什么要到周六？”如风有点不解。依着他的脾气，吃完饭就走。
　　“顾魏，”季骁云顿了一下，
　　“我知道，”如风说，“他一起去？”
　　“嗯。”

　　如风对于顾魏的印象，，，情况有点儿复杂。
　　见过照片，还不止一张。见过一双大长腿，听过声音。
　　这算认识么？

　　其实这十年间，他和季向空季骁云并没有断了联系。相反，联系地贼勤。
　　最开始发短信，偶尔打电话。后来顺应时代，改发微信，那姐弟俩还为了他特意注册了FACEBOOK，就只拿来纯聊天。。。
　　不过如风不喜欢视频。用他的话讲，在去酒店的路上咱先视频个“前戏”倒是挺好的，提升约炮效率。但是视频了半天，看不见摸不着，他就有点儿不爽了。
　　所以他和季向空一共只视频过三次。
　　第一次是他拿了有生以来第一个街舞冠军，去找他哥显摆；第二次是季向空在婚礼之前，给他发了个化妆室直播；第三次是季向空莫名其妙发了个视频，跟他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他当时觉得不着边际的话，是在交代后事。。。
　　他俩第一次视频的时候，他正沉浸在夺冠的喜悦之中，笑地见牙不见眼的，他哥就在屏幕的那一头陪着他傻乐。
　　乐够了，季向空调整了一下语气和表情，故作淡定地跟他说，“我也有一件大事，就，，，趁这个机会告诉你吧。”
　　哎哟他老好奇了，什么样的大事，把他从小冷静沉稳的“小空哥哥”整这么不淡定，接下来他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小风，我，，那个，交了个男朋友。”

　　然后“男朋友”适时出现缓解了略尴尬的气氛。
　　他听到屏幕外边有人喊了一句，“小空，备用的捣蒜器你放哪儿了？这个用不了了”，然后一双大长腿朝这边走过来，季向空摘下耳机起身，接下来就黑屏了。。。
　　这信息量有点儿大啊！！！！！！
　　小空，，，捣蒜器，，，还用坏了一个。。。
　　秀一脸啊！！！
　　季向空这波操作，隔着一整个太平洋喂了他一肚子狗粮。。。

　　彼时如风对“男朋友”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
　　腿挺长，个儿挺高，电脑屏幕都卡不上腰。。。

　　后来他知道了这个“男朋友”名叫顾魏，是他哥大几届的学长。对于顾魏的外貌，也有了深刻的了解——
　　季向空晒老公的热情比季骁云还高涨呢！
　　正面照，侧面照，全身照，半身照，工作照，，，就差证件照和裸照了。
　　果然，咱们季家人挑男人的眼光都是——棒棒哒！

　　“顾魏工作忙，周六才有空。”
　　“姐夫你可太上道了！我上次吃火锅是在唐人街，贼不正宗，忽悠老外的玩意儿，”如风夹了一筷子涮肉，边吃边说，“顾魏经常去看我哥？”
　　“嗯。我每次去，都能看见他，”季骁云说，“后来就一直约好一起了。估计他自己单独的，也没少去。”
　　如风对于这位“男朋友”的观感有了一丢丢提升，“倒是个重情的人。”

　　“倒是重情，可未必是好事。”厉行说，“过去的就过去了，放不开是自苦。”
　　如风点点头，他和姐夫的观点很一致。
　　“骁云也劝过，不听。只能由他去了。”

　　“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季骁云问，“还回去么？”
　　“不回。”
　　“妈妈那边怎么说？”
　　“她管不了我。”
　　果然。季骁云叹了口气。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已经19岁了，尽管家庭生活并不圆满，但至少完整地陪伴她过渡到成年。可向空和如风只有14岁，青春期本就叛逆，加上家人离散，父母先后重组家庭，她这两个弟弟，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太亲厚也情有可原。

　　“大概率不回吧，”如风挑了挑眉，“她老想给我铺路，指手画脚的，我做的事情又不顺她的意，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我要先见一个人，”如风说，“前段时间参加了一个达人秀比赛，名次还不错。后来，国内一家经济公司联系我，说要谈谈。”
　　“哪家？”
　　“月华娱乐。”
　　“哦，，，她呀。”季骁云点了点头。
　　“姐，”如风一脸好奇地探了半个脑袋过来，“怎么，你认识啊？”
　　“算是吧，有过交集，但不多”季骁云说，“老板叫杨月华，挺厉害一人。你姐夫跟她，应该比我跟她熟。”

　　季骁云大学学的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做过一段时间造型师。那会儿也跟一些剧组和明星的经纪团队打过交道，算是半个娱乐圈打工仔吧，但涉水不深。后来她跳出圈子，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主要做珠宝首饰设计，慢慢离所谓的“娱乐圈”也就越来越远了。
　　直到前两年，一个大型都市情感剧的造型团队来找她接洽，团队负责人是她早年的一个朋友，她也就顺水人情地接了整部剧饰品造型的部分。主角是四个都市女性，大概就是围绕当代职场女性在爱情、事业和家庭之间寻求平衡而徐徐展开的一部众生相，所以，饰品设计占的比重比较大。不想后来这部剧成了爆款，她也就墙外开花，推出了一系列姐妹款，赚足了口碑和钞票。后来渐渐地和一些剧组、造型团队又建立起了联系。不过国剧这一块儿，高知女性为主角的相对偏少，饰品造型并不占翘，所以这部分只是她公司发展方向的分支之一，并不是重点。
　　厉行和她不同。如果她属于娱乐圈的编外人士，那厉行是绝对的内部知情人士。
　　特种兵退役之后，大抵两个方向，留任教官，或者做上流人士的私人保镖。他选择了后者，也算学以致用吧。后来年纪大了，成立了自己的保全公司，转型做老板，员工也大多是和他经历相同的人。这个行业，特种兵的优势很大，彪悍、全能、应急反应出色，重点是军旅出身忠诚度高，换言之，保密性强。所以，公司的市场竞争力几乎是碾压级的。加之中国的娱乐行业畸形膨胀，大小明星遍地开花，明星已然超过了富商政要，成为公司最大的客户群体。
　　可以这么说，厉行应该是对整个娱乐圈各路爱豆儿的即时行程最了如指掌的人。

　　“所以啊，你如果有什么偶像之类的，可以跟他说”，季骁云朝他男人努努嘴，“要个签名啊，或者见个面啥的，问题都不大。”
　　“姐夫，”如风冲他笑了笑，“这么牛×啊！”
　　厉行回了个笑，没说话。

　　“杨月华那儿，”季骁云说，“用不用帮你探探路？”
　　“不了，”这感觉就像小孩儿自己约架让老爹出面去打，犯不上，也不好看。
　　“我都多大了，”如风看了眼季骁云，还真有股子长姐如母的感觉，虽然他这些年确实活得挺缺母爱的，但是，“姐，你当我还是张大嘴等你喂饭的年纪呢？”
　　“没个正形”，季骁云伸过筷子来敲了敲他的碗，“吃饭。”

　　来之前季骁云跟他讲，准备接他去家里住，如风没同意。
　　他吃了大洋彼岸这姐弟俩这么多年的跨洋狗粮了，可不想再去实地考察一下，怕影响视力。
　　“你们这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我去干嘛，当摄像师么？”
　　“你这张嘴，真该好好修理修理。”

　　当天下午，姐姐带他去了提前给他租好的公寓。花园小区，封闭式管理，24小时管家服务。算是看出来多疼他了。
　　房间里还简单布置了一下，床头甚至摆着他以前经常抱着睡觉的“大沙皮”。如风记得挺清楚，这是他和季向空小学毕业那年父母送的生日礼物，两个大号沙皮狗抱枕。俩人还因为谁要那只丑的争抢了半天，最后季向空把丑的抱走了，好看的那只让给了他。
　　这应该是季骁云从老宅特意拿过来的。

　　他有一点儿恍惚，挺开心的，却又笑不出来。

　　他很庆幸自己回来了，回到了属于他的那片云朵之下，这里才是他的家。
　　同时他更希望，
　　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

---

作者有话要说：　　BGM：陈粒、好妹妹—故乡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