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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洞房 ...

  •   宋长明坐在花轿里磨搓着平安扣,远处传来骚乱声,正想细听时,花轿一个急刹,她险些栽出去。

      轿帘被掀开,宋长明还未看清来人,颈上一痛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宋长明全身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周围嘈杂喧闹,她居然是在顾府,两个人架着她在礼官的吆喝下拜了三拜。

      之后又被人架着往前走,身边的人都在给她道“恭喜”,混合着觥筹交错的嘈杂,吵得她耳朵嗡鸣不止,头都要炸了,混乱中有人朝她手中塞了个温烫的物什。

      待宋长明终于清醒些时,身边已无人声,草丛里的虫声传来。她隔着帕子看不清外面光景,手中拽着红绸慢慢往回收,冷不丁地直接收到底,她惊出一声冷汗。

      她揭开红盖头,低头看看,是一盏灯。她一个人站在漆黑的门前,脆桃不见了,红妈妈也不见了,那些同她一块来的宋府的人都不见了。连顾府的人也不见了。

      心底的紧张让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支棱起来,她抬眼看了看上方,漆黑木门紧闭,上方挂着一方牌匾,她举灯照照,溪风院。笔迹苍劲有力,一笔而下,铁画银钩,张扬跋扈,肆意横生。

      写字之人那时正当年少,是长安城里最朝气蓬勃灿烂生辉的亮色,彼时,他雄心壮志,满怀希望,坚信必能一往无前。

      宋长明盯着紧闭的黑沉大门。她记得,有人往她手里塞灯台的时候说了一句,“进去吧。”

      她试探性地推了推门,门应声而开,露出里头黑漆漆的屋宇。

      顾景行在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终于反应过来,院子门口的恭喜声不是对他说的。

      他摸到枕边的白绸戴上,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脚步很轻,很慢,带着探寻,也带着忐忑,穿过院子,走到廊下,脚步声转了几圈,似在打量周遭,最后停在一处,隔了半晌,又动起来,朝他这间屋子走过来。

      “吱呀呀——啊——”一声女子的惊呼声响起。

      也惊得顾景倏然睁开了眼,惊得他不由自主握紧拳。

      他这院子多年未修葺,这扇门有些老旧,推开的时候身音低沉割裂,在寂静的深夜里听来有些刺耳,他听多了倒未觉得有什么。今日连带着那一声娇呼再一听,觉得真心有点恐怖。

      吓得他都紧张了。

      明日得找人来修修才是。

      顾景行有一瞬间的愕然,继而摇摇头,修什么?反正明日就给送回去了。

      从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在想,宋长明为什么要嫁过来,想到现在,他也没能想明白。他不知道宋府、宋大人,甚至……宋长明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的溪风院,不需要住进第二个人。

      “啊——”

      又是一声娇呼,惊得顾景行差一点从床上弹起来。

      “……灯怎么熄了?”软软糯糯的嗓音,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颤抖,还合着几丝哭腔,像风雨飘摇里的娇花。

      原来是灯灭了。

      顾景行松一口气,轻轻躺回去,尽量不发出声音。他将呼吸放轻,假装不是活物。

      屋子里除了床,还有一张小榻,就在门口正对着的窗边。宋长明不出意外能摸到那去,小榻上有现成的被子,睡一晚不成问题。待明日一早,他再把人送回去。

      但门口的脚步声却不知道怎么想的,没有径直朝屋子里面走,倒径直朝左手边走来。

      小猫边走,边摸索,撞了小几,绊了几次脚,方向也不改,直剌剌朝左手边斜来,也直剌剌地朝他的床铺而来。

      渐次逼近的脚步声像鼓锤,一声声敲击到顾景行心上,紧张感从心底窜起,随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眼睛看不见,听觉、嗅觉、触觉变得更加敏锐。轻小的步伐踏上脚榻,温热的呼吸似清风拂过面颊,携着少女独有的馨香,黑暗中,一只柔软的小手猝不及防地抚上他的眼睛。

      “啊——叮叮——砰砰——”尖叫声伴随着接连撞翻东西的声音惊雷般炸响。

      真是个胆小鬼。

      顾景行再也无法装睡,坐了起来,吞咽几下,尽量让声音不那么生硬:“别叫,我是活人。”

      宋长明着实被吓到了,听闻人声,她才反应过来,方才指下皮肤温热,是个大活人,心下稍安,不再尖叫。可屋子里黑漆漆的,她什么也看不见,仍觉害怕,瑟缩在床脚哭个不停。

      哭得顾景行皱紧了眉,“别哭了。”

      宋长明不敢哭,可情绪来得猛,哭得急了,她咬住嘴唇也控制不住一声声哭声从唇间逸出:“……对…………对不起……”

      顾景行茫然坐在黑暗中,手指揪着被子:“……你……可以再哭会。”

      宋长明闻言放声大哭。直到终于哭够了,才颤抖道:“你……你是谁?”

      顾景行:“……”大晚上摸进我的房间,不知道我是谁?

      顾景行有些无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宋长明揉了两把眼睛,又抽噎两声,“知道,这里是溪风院,顾......”

      宋长明皱皱眉,是叫什么来着,她想了半响没想出来,只好道:我今晚是要进来的。”

      这话说得顾景行呼吸一滞,抓着被子的手不由自主收紧,“那......那你是进来做什么的?”

      宋明想了想方才外面的人跟她说的话,吸吸鼻子才道:“我是进来洞房的。”

      顾景行冷不丁被她豪迈的语言呛到,咳了好久才停下来。

      可拽着被子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闷沉的心脏狂烈跳动如雷响。

      他曾期待过的,期待过宋长明会嫁给他,即便是在圣旨的压迫下。

      圣旨送来时,他想着,他眼睛瞎了,一身武艺尽失,整日被困在溪风院里,甚至院门都不敢出,后半辈子可能就这样了,终其一生不过是成为一个懦弱失败的瞎子,这样的自己,确实是委屈宋长明了。

      但人的情绪总是不受控制,他想起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当年那个得知他受伤后死死抱着他说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小姑娘,心里泛起了期待。

      那该死的期待从荒芜的心底窜出来,在他的血液骨骼里肆意疯长。

      所以他不发一言地接过赐婚圣旨。

      他这般不顾她的意愿强娶了他,是他的错,今后他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会一直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她,爱她。

      他在大婚当日穿上了火红的喜袍,坚持着让自己出了溪风院,去宋府接亲。

      得知宋长明逃婚时,他不晓得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心脏漏了一拍,手中红绸仓皇落地,他像在漫无边际的风雪里一脚踩空,沉了下去。

      他终于知道,她是不愿的,赔上整个宋府也是不愿的。

      感情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愿,她既不愿,他也不能去强迫。重活一世,他没有换上嫁衣,没有去接亲。

      在得知宋长明坐上花轿的时候他是有一瞬间愕然的。但他立即就想明白了,也许只是因为逃婚之事出了变故,也许是因为皇上施加了更多压力,不管因为什么,宋长明都是被逼的。

      就像现在一样,她不过是因为害怕才说要洞房。

      他岂能真的当真?

      大概因为他的心里早已没了期待,所以现在他真没觉得有太多感觉,他甚至轻笑了一声,这个小姑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傻。

      顾景行站起身来,“溪风院只有这一张床,你今晚便先在这住下吧。”说完见宋长明不动,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屋子里还有一方小榻。”说罢,自己朝小榻走去。

      小榻短小,顾景行躺上去,腿都要落到地上,他叹一口气,等明日把人送回去就好了。然后闭上眼睛想睡觉,耳边却全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最后甚至还有压抑的声音,像小猫在呜咽。

      顾景行听了一瞬,确实是哭声,“你怎么了?”

      “这个……这些发冠好重,我解不下来……”

      溪风院距离主院远,眼睛瞎后,顾景行喜静,溪风院周边的院子都是空的。而溪风院素日里只住着两人,他和青木,今晚宋长明能够安安稳稳走进他的房间,就说明青木肯定是不在的,除此之外只剩一个他了。

      顾景行无奈地揉揉额角:“我帮你试试吧。”
      -

      夜愈发深了,弯月斜悬在高楼檐角,冷白的月光攀过窗台,在顾景行的脸上铺上一层清辉,静谧又安详。

      屋子里的雕花大床上躺着个人,她双眉紧紧蹙起,眼泪湿了满脸,似被梦魇着了。

      一声尖叫声划破苍穹:“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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