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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如愿的女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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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中途,赫普兹芭忽然“啊”了一声:“梅林啊,汤米!我居然食言了!”
汤姆捧场地询问:“发生了什么,夫人?”
“我差点忘了——”看着少年在纯黑色水貂皮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白皙的脸庞,赫普兹芭轻声解释,“我曾说过,不让你穿着这一身在公开场合跳舞,刚刚我竟然没阻止你。”
“我可以换掉,时间来得及,不过,夫人,你那里还有供我换洗的衣服吗?”
“还真没有。旧衣服都丢掉了,给你订制的五月的新装还没做好送来,哎,都怪我身上这件长裙插了队。”
“那怎么办呢,夫人?”
赫普兹芭眉头一凝,很快又松开,不愿自己显得斤斤计较:“算了,就这样吧!”说着她忽而一笑,“汤米,今晚如果你跳破了鞋子可别怪我!”
“你才更该担心这个!”汤米双眉一扬,同样笑着回答,轻描淡写地把同一个玩笑变成赞美。
人群在篝火旁集结,乐队为开场演奏的是一首古老的苏格兰乐曲,旋律悠扬,节奏缓慢,适合盛装打扮的两人翩跹起舞。曲未过半,他们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被其他男男女女围拢在中央。汤姆的视线四下一扫,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掩饰得滴水不漏。
一曲徐徐终了,全场爆发一阵掌声,从观众到舞者。赫普兹芭从众地鼓掌,笑着和身边人颔首致意,从容不迫地接受各式各样的目光的洗礼。
“这位女士——”第二首舞曲的前奏刚响起,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短发青年挤到她近旁,“这一支舞,你可以和我跳吗?”
“感谢你的邀请,然而——”赫普兹芭正要拒绝,汤姆开口打断了她。
“夫人,请原谅我。”汤姆点了点自己的帽檐,“这一曲风格欢快,一定会让我把帽子甩掉,所以——”
赫普兹芭理解他的未尽之意,宽容地点点头,把手伸给另一侧等候的青年:“我的荣幸,年轻的先生!”
“愿你享受其中,史密斯夫人!”汤姆彬彬有礼地略一欠身,“以及,先生?”
“我姓奥特雷德!”青年迅速作答,“叫我奥斯卡也行!”
汤姆称呼了一声“奥特雷德先生”便转身离开,尽管中途不止一次被大胆的女巫拦下,但无不坚定地一一拒绝。
目送他远去的赫普兹芭满意地笑了笑,把手搭在奥特雷德的肩上,既保持距离又不显得疏远:“跟上节拍吧,奥斯卡!做我的舞伴可不轻松!”
奥特雷德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美丽的夫人!”
第二支舞活动量略大,赫普兹芭出了层薄汗。找地方挂斗篷时,她顺道来回张望,却没有看见汤姆,不晓得他去了哪里;之后接二连三的邀请中,她很快忘记了这个疑问。
夜色越深,火光越亮,舞会的气氛也越浓烈,赫普兹芭跳到连戴帽子都觉憋闷才下场休息。她站到树林边缘,刚拆掉盘发散汗,汤姆又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刚好停在她侧后方的阴影里。
“玩得开心吗,夫人?”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得体,又透着几分惑人的亲昵。
“当然了,只可惜……”赫普兹芭下意识地要感慨,到底岁数渐长,体力不如当年,她不能再像二十岁时那样尽情尽兴肆无忌惮;可顾及两人的年龄差,这显然是个敏感话题,她顿时有些说不下去。
“可惜什么?”汤姆追问。
“没什么。”赫普兹芭含糊应了一句,立即转移他的关注点,“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看见你?”
“我基本都在附近,不过给自己了一个忽略咒。”
“那难怪了!你怕是今晚唯一一个乐意被忽略的人!”
“夫人,我有一个问题。”汤姆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把手在她面前摊开,“我走动时咒语弱化,因此有人给我发了这个。它是玫瑰花瓣,对吗?似乎比寻常的要大上两倍。”
“是花瓣。它被刻意放大了,不然怎么方便在上面写名字?”
“写名字?为什么?”
“投票啊!”赫普兹芭捏起手掌大小的粉色花瓣,在鼻尖小幅扇动,玫瑰独有的带着轻微苦涩的清香让她头脑一清,“从舞会开始,到凌晨截止,一人投一票,得票最多的女性,就是本年度霍格莫德村的五月女王。”
“夫人你必然曾多次中选甚至连任吧?”汤姆理所当然地猜测。
赫普兹芭哼了一声:“恰恰相反!我一次也没有!”
在汤姆怀疑的眼神中,她把花瓣塞回他手里:“我可没开玩笑,更不是谦虚。早些年我申请复查过几次,结果全没问题,因为我几乎没有从同性那里拿到过支持票。至于异性——”她自嘲地耸耸肩,“我再怎么讨人喜欢,也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更何况,很多男性投票的出发点,不是挑出合适的人选,而是借此讨一名女性的欢心,比如他的母亲,姐妹,或他的妻子,而我的生命中,已经不存在这样可以为我投出人情票的人了。”
这么一分析,竟显得颇为伤感。未免太自怨自艾,赫普兹芭准备说点别的,便打起精神提问:“汤米,你对霍格莫德村了解有多少?”
汤姆十分规范地回答:“它由伍德克罗夫特的汉吉斯创建,是英国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居民全是巫师的村落。”
“对,这儿住的都是巫师。和巫师有关的东西,怎么可以等闲视之?比如有些看上去寻常的建筑,其实另有不寻常之处。你们学生只偶尔周末来一次,还都奔着商店酒吧,未必有机会了解到。其中正好有一处,和这五月女王有关,也不必等明天,今晚我就带你开开眼界。”
“请夫人指点!”
“往那儿看!”赫普兹芭扬起下巴示意广场的另一端,“你最先注意到什么?”
“钟楼——毫无疑问。”
“对,钟楼。我指的就是它。”
霍格莫德村的钟楼其实不高,一共才七层,但和大多两三层的民居一比,它已经足够出挑。赫普兹芭拿起斗篷和帽子:“跟我来吧,汤米!”
走上主街,篝火旁的欢声笑语与他们暂别,赫普兹芭的高跟鞋击打在石砖上的声音逐渐清晰。路边人家的烛火明亮稳定,将两人映照出许多条影子,有的靠近乃至重叠,有的分离乃至隔断。赫普兹芭瞧着有趣,笑了几声,不过汤姆问时,她没有作解释。
钟楼在主街中央,霍格莫德村毕竟不大,走着也没几步路。他们停在楼下,赫普兹芭顺着石墙朝上望了几眼,扭头向汤姆伸手:“借你的魔杖用用。”
汤姆没有立即同意,反而很不认可地提醒:“夫人,不随身携带魔杖可不是个好习惯。”
“今晚跳舞,是例外嘛。”赫普兹芭嗔了一句,干脆自己去摸他的长袍口袋。
“给你。”汤姆抢先一步把魔杖交到她手里。
汤姆的魔杖整体呈淡黄色,赫普兹芭对木材研究有限,光线不足的条件下,很难认出它是什么。她没有多在意,不是所有人都信奉奥利凡德那套所谓的“巫师魔杖关系论”,她也无需借助外界了解她身边的少年。
赫普兹芭提着裙摆举起魔杖,围绕钟楼走了一整圈,在砖上忽上忽下地敲了七次。最后一声落下,基底陡然浮起一道光圈,接着分出一条条光带,像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有的锲而不舍地朝上攀爬,有的则止于某一层,开始含苞吐蕾,转瞬间开成一朵玫瑰。
“这是——”汤姆拿回魔杖,试探地往距他最近的花上一点。
于是便不用赫普兹芭回答了——受到触碰的花朵继续盛开,直至开到极致,显露出花心里的名字和年份。
赫普兹芭适时地补充:“所有支持率在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五月女王都会在这里留名,比率越高,花的位置就越靠上。”
汤姆眉眼上扬:“最高一层有人吗?”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支持率可不容易实现。不过呢,”赫普兹芭话锋一转,“近千年过去了,什么事情没有可能?”她上前推了推钟楼入口的木门,发现它只是虚掩,便招呼汤姆跟上,“我之前在舞会上看到汤姆了——哦,敲钟人汤姆。既然他人不在,我们不必再打招呼,直接上去看看!”
钟楼内部没有留烛火,窗外月光也格外稀薄,汤姆主动使出照明咒走在前面,一只手高举魔杖,一只手拉着赫普兹芭,按她的步速慢慢攀登。
顶层不是闭合空间,四根石柱撑起悬挂大钟的横梁,尚未熄灭的光带已缠上三根,汤姆一一点开查看,赫普兹芭表示只认得其中一个名字。
“伍德克罗夫特的爱勒贝拉,是汉吉斯的妻子,我一直猜测,这钟楼玫瑰,说不得最初就是汉吉斯为纪念他的妻子而设。”
她抬手抚摸花朵,除了石头的冰凉,并无其他切实的触感,浅红色的光团聚拢在她的掌心,外形依然栩栩如生:“可真是浪漫啊!尽管那时的罗曼蒂克还不是我们现在用的意思,但有些感觉,总是贯穿古今的。”
汤姆走到她身旁,同她轻声耳语道:“你很羡慕在钟楼留名的人,对吗,夫人?”
“当然。”赫普兹芭俯身,宛若细嗅花香,淡淡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照出她的一丝怅惘之色。这一刻,她似乎在怜花,又似乎在自怜,“我终有一天会老死,一死万事皆空。可如果能在这个世 界上留下长久的印迹,至少可以证明,我曾经存在过。”
“想必不止留下,你还想你的名字出现在顶层。”
“扎根泥土的植物尚且朝上生长,试问哪个女性不想做一朵开得高高在上、享受众人仰望的玫瑰?”
“石柱被占去四分之三,应该只剩下一个空位了。”
“也不知谁是命运女神最后的宠儿。”
“这或许和命运无关,夫人。我只问你,这个位子,你想要吗?”
“想。”赫普兹芭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
“那么,你将如愿以偿。”汤姆微笑着承诺。
“怎么,汤米?你听说了什么吗?”
“不是。总之,夫人只管放心,交给我就行了。”
无论赫普兹芭怎么探究,汤姆都不再多言,仿佛接受了凡人许愿的神灵,不能开口泄露天机,让她不得不自己放弃。
钟楼外缠绕的光带并不算明亮,远看甚至比不得百家烛光显眼,但仍引起了精力旺盛四处游荡的学生的注意。汤姆及时用全停咒终止魔法,两人顶着忽略咒悄悄返回广场。
舞会依旧如火如荼,赫普兹芭继续跳舞,汤姆又是不见踪影,直到结束才露面同她告辞。她顺道领了一片花瓣,睡前泡澡时想了想,最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早先她不好意思自荐,后来又觉得于事无补,现在有了明确目标,票数自然多多益善。
次日五朔节当天,一系列活动的第一项正是由现任村长宣布五月女王的当选者,就在钟楼旁进行。哪怕早有汤姆的预告,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赫普兹芭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毫不耽搁地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村长亲手把一顶用各种五月花卉编织而成的巨大花冠戴在她的头顶。
伴随着短暂的灼热感,一枚红色花形纹章逐渐在她掌心显现,她把手贴上钟楼外墙,一条远比昨夜所见更璀璨的光带被她从底层唤醒,然后扶摇直上,冲破清晨尚未完全消散的雾气,攀上顶层石柱,迎着数百双眼睛的注视,开出一朵独属于赫普兹芭·史密斯的玫瑰。
掌声和欢呼中,赫普兹芭收回目光,转而投向台下,轻易与汤姆的目光相遇。后者与有荣焉地一笑,并按胸向她稍稍鞠躬,露出“我的女王”的口型。这样自然而然的恭维,将她此刻难以言表的喜悦推至巅峰。
换上白色长裙,履行完作为五月女王在树立花柱、绕柱歌舞、领队游街等项目的义务,赫普兹芭才顾得上汤姆,却遍寻不着,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和同院同学提前离开了。她顿时有种满心激动无处发泄的郁闷,暗暗发誓下次一见到他,必要给他个感谢的热吻。
一周多后,赫普兹芭按照通知,进入霍格沃茨城堡,参加例行的校董事会议。她在楼梯口碰到了刚下课的斯莱特林五年级一行人。汤姆走在他们最前方,她很清楚,这不仅由于他是级长。
毕竟数日相隔,成为今年五月女王的好心情趋于平缓,赫普兹芭想亲他的决心固然未变,倒不至于现在立即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学生们纷纷向她问候,连斯莱特林身后与他们同堂的拉文克劳也不例外。
汤姆同身边一名男生交流几句,然后走向赫普兹芭,表示要护送她上到三楼的会议室。赫普兹芭欣然应允,挽住他的手臂与他并肩而行。
移动楼梯拖慢了他们的行程,赫普兹芭便半真半假地抱怨:“汤米,五朔节那天你怎么走得那么早?我都没来得及和你分享我的夙愿得偿的快乐!我还想选你当男伴,做我的五月君王呢!你的长袍恰好是绿色的,都不必另换。”
“我提前离开,是为了成全你最圆满的快乐。”汤姆朝她低头,同时放轻声音。
“为什么这么讲?”
“如果那一天你再见到我,你一定会问我一个问题。我若据实回答,将或多或少地破坏你的好心情;若是说谎——你希望我对你说谎吗?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不希望,但我的问题……啊,是了,我很难不问你,你是如何预见这个结果的。”
“我会回答,事在人为。说起来,这是我的骑士团正式成立后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帮助对象是你,可谓意义重大。”
他解释得很含蓄,赫普兹芭却已领会,也不由放低了音量:“我的票数上,你们帮我弄虚作假了?”
“不,票数没有问题,我们只是在投票者身上花了一点工夫。刚好这次学生居多,他们可比霍格莫德的村民好处理得多。”
“你们都做了什么?”
汤姆眉毛一挑,表情颇为高深,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她道:“夫人,你知道为什么原本越高的支持率越难实现吗?”
“因为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吧。”赫普兹芭给出一个宽泛的原因。
“按个人喜好吗?难道五月女王没有什么挑选标准?”
“真善美?无外乎是这些,不过大家对它们进一步的理解可能又不尽相同。”
“不错。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获得统一结果,要么因人而异地调整标准,要么施加相同的理解方式。”
“这些很难实现吧?”
“如果力量足够强大,做到它们十分简单。”
“力量?”赫普兹芭忽然不懂他们的话题怎么在朝这个方向发展。
“夫人,其实我已经不完全是在回答你的问题。”看出她的迷惑,汤姆特意解释,“只是经由此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说说看。”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真实与虚假,善良与邪恶,美丽与丑陋,只有绝对的力量,谁拥有了它,就有足够的资格重新定义一切标准,让那些缺乏力量的无能之辈顺从,甚至屈从。”
“这可真是个冰冷的道理。”
“但无往不胜。夫人,你觉得,那个伍德克罗夫特的爱勒贝拉能成为他们那个时代的五月女王,并在钟楼顶层留下名字,靠的是她自己的魅力吗?难道关键之处不在于她的丈夫是霍格莫德村的创始人,在当时当地拥有最大的影响力与话语权?”
“汤米,你的分析,让我无法否认她身份的作用。”赫普兹芭用复杂的目光凝望着他,“我只想说,你是对是,如果这段对话发生在五朔节那天,我的快乐确实会受打击。你促使我明白,这个五月女王的称号,是你用你的力量为我谋求的礼物,并非我本身与这个称号相得益彰。”
“这样不好吗,夫人?”汤姆露出一抹切实的疑惑,“我几乎身无长物,无以回报你的慷慨,难得遇上这个机会,我能在我力所能及之处投你所好。”
“不,很好。”赫普兹芭摇摇头,不再较真。或许也是她吹毛求疵,假如没有汤姆的帮助,她这辈子恐怕都与这个称号无缘。
最后一座楼梯把他们送上三楼,看到留在会议室外谈话的几人,赫普兹芭当即结束同汤姆的讨论,和他直接道别,方便他赶在楼梯移走前下楼离开。
倚着石台目送汤姆逐渐远去,赫普兹芭心想,难怪他不在乎“五月君王”这个名号,因为它和她的“五月女王”一样,都不过徒有其表。他的野心直指的,当是成为拥有强大力量和无上权力的真正的王者。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预报错了,桃金娘没死在这一章,不过下章就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