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南京（1937年12月1日—1937年12月14日）》周泽平

113、98.要建制不要士兵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十二点的钟声响起，12月13日（农历十一月十一）在嘈杂的声响中悄然来临。
　　风在吼，月如钩。
　　岳翔、沈雅云和潘正宇来到了蛇山，蛇山和龙蟠山位于挹江门两边，中间有条通往挹江门的路，这两座山活像挹江门的两扇门，只要把这两扇门关紧了，日军就绝对过不去。岳翔看了看地势，寻思道：“日军到此，首先会不管蛇山和龙蟠山的防御，全力向前突击，因此必须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埋伏一支人马，而且不能让日军发现；突击受阻之后，日军必会猛攻蛇山和龙蟠山……”
　　山上刮起微风，岳翔正在寻思着如何守卫蛇山和龙蟠山，突然江澄和军统的特工们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们也不走吗？”
　　“我们倒是想走来着，可是走不了啊！”江澄笑道。
　　岳翔对江澄道：“你可以过江的”
　　江澄笑了笑，看着沈雅云说：“我的特工的任务完成了，我现在是保镖，我得履行保镖的职责，保护小姐的安全。”
　　岳翔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三个人赶来了，他们是吴毅、陈勇和方天麒。吴毅道：“你咋个回事？要打鬼子只喊潘正宇，不叫我们。”
　　“我还以为你们过江了！怎么就你们三个人？曹洪辉呢？”岳翔道。
　　“亏你还能记得我！”曹洪辉走过来，“你可是答应过我要让我炸坦克的，现在倒好，一辆坦克都没炸。”
　　“我原本以为日军见识了光华门的口袋阵后，会出动坦克的，谁料到他们不敢出动坦克了？”岳翔道。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是你答应我的事没办到。”曹洪辉来到岳翔身边。
　　岳翔道：“那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了……”
　　“你不用跟我抱歉，虽然你没让我炸坦克，但是我也炸死了一个大佐，我很高兴的。”曹洪辉笑道。
　　岳翔点了点头。
　　这时，沈雅云打了个哈欠。岳翔对罗友胜和温开泰道：“留下两个人站岗，其他人去休息，鬼子大部队应该会在天亮后到达这里。”
　　罗友胜和温开泰点了点头，就去安排站岗人员了。
　　岳翔把沈雅云拉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心口，柔声道：“还有六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快睡吧，我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沈雅云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睡觉。她刚闭上眼睛，一个站岗的警察就来了，“有情况！”
　　所有人立刻警觉起来，听到一队人马迈着步子向这里靠近，岳翔贴着地面听了听，又让沈雅云躺在自己怀里，“是我们的部队来了。云儿，继续睡。”
　　沈雅云疑惑地看着岳翔，然而不仅沈雅云疑惑，温开泰也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部队？”
　　岳翔道：“日军士兵都是经过训练的，不论什么情况都是整齐划一，而这步伐声紊乱，这样的走路声表明行军的人急着离开这里，如果是日军，会着急离开吗？”
　　罗友胜道：“既然是我们的部队，那就放他们过去吧！”
　　岳翔一个翻身将沈雅云压在身下，旋即就要离开。沈雅云的两只手却抱着岳翔的肩膀，岳翔道：“云儿，我想去劝说他们留下来，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我们就可以多抵抗一些时间。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沈雅云听岳翔这么说，只好松开手。岳翔没有丝毫的表示，离开了沈雅云，来到了那条通路上等着。
　　此时，沈雅云才惊觉岳翔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岳翔遇上这种情况，会笑，甚至于会以亲吻自己作为奖励。可是现在别说亲吻了，连笑都没有了。沈雅云看着岳翔的身影，心中暗道：“谢承瑞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不过也是，一个给了他方向，如师如友的人死了，要让岳翔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
　　此时的沈雅云还在担心岳翔的心境，可是罗友胜的一番话却让她开始担心岳翔的处境，“这小子还真大胆，凭脚步声就敢断定是我们的人。万一来的是日寇，他连跑都跑不了。”
　　沈雅云看了看罗友胜，又看着岳翔，心道：“虽说之前他的判断都很准确，但是现在是在心神巨震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那么这判断还准确吗？”沈雅云越想越不踏实，最终起身朝着岳翔走过来。
　　罗友胜道：“你干什么去？”
　　“还不是你多嘴！”回答罗友胜问题的是江澄，江澄起身跟在沈雅云身后。
　　罗友胜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说出自己的担心也有错吗？”
　　没有人回答罗友胜的问题，方天麒道：“大家把枪口对准下面，万一来的是日寇，我们就立刻开枪，兴许能把他们掩护上来。”
　　罗友胜和温开泰点了点头，于是守在山上的人都把枪口对准了通道。
　　沈雅云和江澄来到了岳翔身边，岳翔看着沈雅云，“不是让你去山上等我吗？你怎么还下来了？”
　　“我……”沈雅云扑进岳翔怀里，“你不在我身边，我不安稳。”沈雅云不能告诉岳翔自己怀疑他的判断，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她只希望岳翔的判断没错，万一岳翔判断失误，那么自己就和岳翔一起死。
　　江澄见沈雅云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自己也把要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三人就这样等待着脚步声靠近。
　　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不仅不是日军，而且还是自己的老熟人。在如此情况下，还能有如此准确的判断，沈雅云和江澄的心中都对岳翔有几分佩服。
　　沈雅云知道岳翔要谈事情，所以主动离开了岳翔的怀抱。
　　岳翔看着面前的熟人，直入主题地道：“你们也要从这里撤走吗？”
　　“接到的命令是如此。”王耀武道：“你跟我一起走吧，来我的军中干，我让你做51师的副师长。”
　　岳翔摇了摇头，“我刚从挹江门来，那里已经聚集了六七万人。再加上你们这些人，一个晚上的时间，根本运不走。”
　　王耀武有些迟疑，看了看身后的部队。
　　岳翔道：“现在想突围已经来不及了，留下来阻击日军，掩护更多的人转移。”
　　王耀武道：“就算不能全部转移，只要51师的建制转移过去了，51师还能重建。如果51师在这里与日军拼得全军覆没了，那51师就会从国民革命军序列中消失。”
　　岳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要把51师的长官们都转移走。”
　　王耀武不否认地点了点头。
　　“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你们这些头走了，他们这些兵怎么办？”岳翔道。
　　王耀武无语了，沉默半晌，才道：“对不起，我不能把51师留下。”说完带着部队赶往挹江门。紧跟在王耀武身后的是两个抬担架的士兵，担架上躺着昏迷着的邱维达。
　　“等等！”岳翔叫住王耀武，待王耀武转身看着自己时，便看着邱维达问：“他怎么了？”
　　王耀武道：“我给他打电话时，他还没有撤退，后来我便亲自带兵去接他。当时，他、程智正和几个营、连长在商量如何突围。他们犯了兵家大忌，在夜间开着手电筒商量事情，而那手电筒的光亮就成了日本人攻击的指引。日本兵端着轻机枪，对着那光亮一通扫射，三个营长、两个连长中弹身亡，他也受了重伤。”
　　“他受伤了，那程智呢？”岳翔看着人群，希望程智能从人群中出来，然而并没有。
　　“邱维达受伤，中华门情况大变。日军也趁此机会攻击中华门，我们只能向后撤。程智为了掩护大部队，带着302团伪装成主力往赛虹桥方向转移，成功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王耀武道。
　　然而王耀武不知道的是，程智带着302团在赛虹桥与日寇激战，最后全团官兵阵亡，程智也身中九弹而亡。
　　岳翔点了点头，将王耀武等人放过去了。就在几人要上山的时候，又有一伙人来了，很快一束手电筒的光就照在岳翔等三人身上，随即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岳翔！”
　　岳翔道：“你是李江师长？”
　　李江大笑着走近，“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跟我走吧，我让你做副师长。”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你是不是会拒绝？”岳翔看着李江。在战场上，李江的表现很平常，岳翔心里已经猜到李江不会留下来。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想问一下，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想去争取。
　　李江一愣，笑道：“大家都在后撤，我留下来干什么？留下来被日寇全歼吗？”
　　岳翔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要告诉你，挹江门已经聚集了七八万人，你们这些人去也走不了。”
　　“多谢提醒，我知道了。”李江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转身问：“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跟我去做副师长吗？”
　　岳翔摇了摇头，看了看身边的沈雅云，又对李江道：“要不……”
　　“噗！”沈雅云气呼呼地捶了岳翔一拳，然后怒视着岳翔。
　　李江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岳翔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了，你去吧！”
　　李江点了点头，率部离开了。由于岳翔的提醒，李江没有去挹江门，而是命令身边的卫兵解下绑腿布，扎成了一根非常结实的绳索，然后利用这根绳索拴在挹江门上方门楼的柱子上，从城门东侧的城墙上滑溜了下去。登上长官部事先准备好的小火轮，渡江安全北去。
　　岳翔、沈雅云和江澄又回到了山上。
　　“他们都不愿意留下来吗？”罗友胜问岳翔道。
　　岳翔点了点头。
　　“都是军人，为何如此贪生怕死？”罗友胜问。
　　“他们只是不愿意部队被全歼。”岳翔道。
　　罗友胜点了点头，只能发出一声感慨：“都想保留自己的势力，都不愿意和日寇拼死一战，如此抗日，何时能胜？”
　　岳翔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罗友胜道：“麻烦你给我个手电筒，我想看一下时间。”
　　“手电筒。”罗友胜喊了一声，一个手电筒传到了岳翔的手上。岳翔打开手电筒，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看了一眼时间——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