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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撒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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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夜正好吹东南风,原本是西北角小厨房走水,然而那里少有人往来,故而没能及时发现……”侍从战战兢兢答道。
“如今烧到哪了?”段睿抓紧紫藤木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已经……已经烧到合安阁中,火势控制不住,恐怕合安阁……”侍从有些支吾。
“保不住也得保!齐臻,你派人手过去,务必保住合安阁!听到没有?”
“是,殿下。”齐臻匆匆应了,随着那侍从去了。
段睿神色阴郁。
若说这京中有一块是他最为宝贝的地方,那便是永和坊了。
永和坊看着虽只是个乐坊,可其中养着的尽是他在全京的线人,他令那些女子以瘦马身份去接近达官贵人,以便套取他们府上不为人知的把柄。
而这些消息则尽然藏在永和坊的合安阁之中,内里的名录和证据,几乎全是他用来控制京中朝臣的手段。
可如今竟然一朝毁了!
此地鲜为人知,后阁小厨房的入口更是只有他身边的亲信方能知晓。
若非天灾,恐怕便是他府上出了奸细。
那旁的温老爷并不知晓永和坊具体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个听曲的雅地儿,瞧着段睿的脸色,他斟酌着开口:“殿下,那永和坊也并不是个顶出名的,京中这样的地方也不少,之后再寻一个雅地儿便是,殿下还请息怒……”
他这样一开口,段睿才发觉自己脚下还跪着个人。
看他那带着些谨慎的眉眼便知,他这是在试探自己,估计心中还惦念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段睿冷笑一声,问:“你有何高见?”
“老臣二子便是个愿去这些雅地儿的,京中都访了个遍,殿下若是喜欢,不妨召他前来。”温老爷忙不迭道。
段睿眉眼挂上冷霜。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只想着为自己儿子出一口气,真是愚不可及。
“趁本王还没发火,滚。”
他神色不耐,一句极冷的话落在温老爷头顶。
温老爷神色有些惊慌,待瞧见他沉如深潭的脸色,再不敢多言,灰败着脸色退了出去。
段睿起身站到窗旁,看着成安那边微红的天色,攥紧了手。
……
晚上这阵东南风刮得不小。
那合安阁之中尽是书卷竹简,纵使恒王府上派了再多的人,都救不回来。
长风在她身侧心有余悸。
“哥儿,咱们、咱们就这么把永和坊烧了?”他此刻已经无暇思考自家哥儿为何会知晓永和坊后院的小路,满眼只能瞧见这泛着火光的天,一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火虽顺风而起,但却是自小厨房一路纵来,会让人警觉,伤不到人的,你怕什么?”
长风回首望了一眼。
是伤不到人,但也……扑不灭。
自家哥儿选的那条路又是柴火又是园林的,径直便能通向内院,估计再加上这风,要明早上燃尽了才能熄。
“这便是哥儿说的先发制人么?”长风勉力平静下来,干笑了半天才僵硬道,“也太凶了些……”
自家寂哥儿这魄力,无论是在商行、赌场还是现实中的每一刻,都在挑战他的承受能力……
沈寂垂眸不语。
她是想借此来暂时移走段睿对自己的注意,但烧这合安阁却是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人无完人。因为这合安阁之中的肮脏消息,多少良善之臣要为他所用。她上一世被迫拜入他府中,亦知有无数同她一样的人,或因身世或因把柄,皆要替他行事。
再者,若段睿真是卖行背后的人,那这合安阁中恐怕还藏着对沈家的调查。
沈家于她有大恩,这一世她既能重活一遭,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沈家一世周全。
面前有一阵微风拂过,沈寂骤然顿下脚步。
长风本就心中不安,瞧她这副神色,心口抖了抖,忙问:“怎么了,哥儿?”
前方是一往无前的甬道,哪来的风。
沈寂停在原地,微侧头。
一抬眼,瞧见了墙上被月光映下的半个影子。
那人坐在墙头上,手中拿着酒,一双桃花眼勾敛着半分笑,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寂,敢烧永和坊,你胆子是真的不小。”
月影下他身形轮廓悠长,神色较平日那冷冽模样随意些,他腰上玉坠随着他的动作碰到墙上,在这甬道间声音清脆。
长风愣在原地。
也不知是哪来的缘分,竟走在哪都能瞧见这怀王殿下,明明语气像是审问,可从这殿下唇边噙着的那丝笑意里,他竟然看出了欣赏。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长风忙敛目低头,不敢多看。
“本王倒是好奇,你还能干出什么事来。”他这双眸子里的神色幽长,很深,很沉。
像是透过她瞧见了什么旁的人。
沈寂张了张口,半晌才道:“见过殿下。”
拿着酒的手一挥,免了她这些虚礼。
“段睿没你想的那么蠢,他在知晓消息的一刻便派人暗中封锁了成安。你若从这出去,便会遇见他的人。”他自墙上下来,身周裹起一阵幽淡的酒意。
沈寂刚要开口,却被他微凉的手指封住了唇。
段渊凝着她,淡道:“别说他没有证据。他的疑心,就是你纵火的证据。”
沈寂看着他,下意识想答是。
只是她刚要开口,却察觉到自己唇瓣轻擦过他指尖,这个字滞在喉间,动也不是停也不是。
段渊轻笑一声放下手。
他无视气氛的局促靠近沈寂须臾,薄唇微动。
沈寂没听清,“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附身靠在她耳畔,混合着酒气和檀香意的温热吐息扑在她面侧,薄唇若有似无地触到她的耳际。
沈寂身子微僵。
“我说,我很好奇,”他顿了顿,声音伴着酒后的沙哑,像是带了毒的诱哄,“沈考生见了我,为何总是这般紧张?”
呼吸一顿,沈寂下意识便想后退避开,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有人来了,走。”
一直领着她越过后墙钻入一个空巷中,他那手方松开来。
段渊没骗她,那旁传来脚步声,确实是有人来了。
长风在巷外张望着,瞧见这空巷没人发现才放心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连眼睛都瞪圆了。
空巷狭窄,只能容一人,可偏偏那怀王殿下屈腿半支着墙,将自家寂哥儿困在他视线里,颇有不让人走的意思。
“殿下,天色不早了,您还是应该早些回府。”沈寂垂眸不看他,只盯着他手里那个半空的酒瓶。
心里有些没由来的紧张。
这人酒量不行,她知道。
又不行又爱喝。
“你管本王?”
“……沈某不敢。”
见他又要提起那酒瓶,沈寂深吸了口气,伸手按住他的手。
“殿下,饮酒伤身,我是为了您好。”
谁知那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双桃花眼掀起来,反问:“你碰我?”
“我……”沈寂神色一滞,良久后才道,“不知殿下不喜让人触碰。”
“喜欢。”他轻嗤一声,一只手拉着沈寂的手,一只手抬起将酒灌了个干净,喉结滚动,看向沈寂的目光很淡。
“来,再碰碰。”拉着她的手一直碰到脸上,他那眸色里清明沉寂,语气平静异常。
“……”
长风看呆了。
他觉得自己今晚上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怀王殿下早已到婚配年纪,可这些年却一直未婚娶,难不成是因为……有着断袖之癖?!
沈寂的手被他抓着抬到他脸侧,一时间不知晓如何是好,只能将指尖朝后撤了些许。
“殿下,你喝醉了。”
“你刚才碰我,我也得碰你,”段渊根本不理会她,只顾着自说自话,神色倒是正经,“这才公平。”
说罢一把掐上她的脸,力道不小。
“ ……”
长风整个人如同石化,看得内心万分震惊。
眼前这到底是怀王殿下还是公主殿下?
“沈考生,”段渊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脸很软?”
长风又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他觉着,应该没人敢这么碰她。
“殿下,来人应该已经走了,我送您回府。”沈寂缓了缓语气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段渊无视她的话,垂眸看她,眼睛里神色幽淡如水。
他乍然这般正经,实在让人难适应。
他离她这样近,两世的记忆犹如深潭,拖拽她进入这诡异又平和的气氛里。
沈寂心微悬,半晌才道:“殿下请讲。”
“你为何想成为我府中人?”这一刻,他身上的酒意像是消失了个干净,那一贯的危险意又攀上他的眼底,他盯着沈寂,一瞬不瞬。
沈寂垂眸答道:“沈某能入庙堂全靠殿下赏识,自然感念。”
听者不满意,问:“还有呢?”
“……钦佩殿下为人及处事作风,愿意追随。”
“这是实话,”段渊满意了些,又看向她问道,“那你的诚意呢?”
沈寂抬眼望他,神色确为真诚不假: “殿下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什么样的都肯么?”
“只要殿下开口,沈某自会全力证明。”
她上一世为了接近他,什么样的诚意没拿出来过。所以无论他要什么,她都会竭尽全力地为他争取。
“好。”
段渊将酒瓶抛在地上,肩靠在墙上,眼眸微垂,懒懒看她。
“来,撒个娇给本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