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谜》厌门

4、第3章

　　事后每每回想当时的反应，姜夏都不禁为自己在危险中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而感叹。虽然当时的危险可能是自己眼花或者判断草率了，但她并不为此后悔。
　　此刻，姜夏站在学院西侧楼的大门前，平复过度受惊的心情。保卫室里的平头年轻看门小哥，时不时从他面前的手机上抬眼向她瞟过来。在学院楼前开放式庭院中参天古柏下乘凉的几个游客，也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看来自己刚才断片的几秒钟里，一定闹出了些不太寻常的动静。
　　她理智地思考刚发生的一切：这个世界是科学的，鬼是不存在的。逻辑上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的东西，只能是玄学，是忽悠人的。而且迄今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鬼真实存在。所以鬼是不存在的。
　　她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点点头，看吧，鬼真的不存在，刚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接着，她镇定自若地，向门卫室迈出了脚步。
　　不一会儿，在客客气气附赠了甜美笑容后，她成功邀请到热心的门卫陈姓小哥帮忙，向她杜撰中肆虐一号库房的老鼠发起斗争。小哥带着恍然大悟的关照眼神，和门卫室里一把高粱杆扎的苕帚，在她指引中，下楼来到房门前。
　　姜夏深吸口气，低下头眯着眼，率先推开半合的房门。
　　有一个人作为后援，心里还是踏实不少。她挪进一步，决绝地抬头向里看去，出乎意料而又情理之中的，房间里风平浪静，并无异样。
　　小哥跟她进入，仔细低头转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可疑身影，疑惑询问她之前目击老鼠的细节。
　　姜夏手撑在工作台边定了定神，内心大石终于落地，怀着不能言说的感恩之情，借口老鼠动作敏捷估计早已找好藏身之处，把小哥送出了门。他临出门前还好心提供帮助，一旦再次出现什么不明啮齿动物，如果赶上他值班，都可以过来找他帮忙，毕竟有害动物出没，对学院形象不好。
　　重新落座，姜夏一看手机，已经四点半多了。时间不等人，把奇奇怪怪的念头都排除出去，她全情投入，终于在天擦黑之前赶完了全部进度。
　　头顶大灯的光线已经成为了房间里照明的主力，姜夏掏出手机，把整齐码好且贴好标签放置在指定位置的所有匣子拍了张认证照，给师姐发了过去，附加一条言简意赅饱含雀跃之情的信息，“完成！”
　　这次对面很快回了个鼓掌的表情包。
　　姜夏回想到自己之前的各种推测，想给她打个电话，刚点开最近通话，又犹豫了，心说事情复杂，还是当面讲的好。
　　走出楼前大门，她还特地向门卫室窗口张望了一下，里面坐着的已经换成了个面相不善的大叔，看来小哥已经交班了。
　　傍晚时分，附近还有游客闲逛，有几人回头看她的样子让她有点不适，看来从考古学院楼里走出的学生老师，在他们眼里可能都像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动物一样。
　　她加快脚步向东南方学校最大的玉园食堂走去。毕竟辛勤劳动了这么长时间，还经历了不明缘由的惊吓，十分需要犒劳一下自己空虚的胃。
　　考古学院在整个学校的西北角，到生活区需要往南穿过两片野生风格人迹罕至的园林，和中间夹的一个面积不小的荷塘。荷塘是小情侣、健身达人和退休教职工活动的偏爱场所，因此无论冬夏，人流可观。但两片面积更大的园林则荒凉许多，尤其夜晚大树参天，暗夜中形态各异更显古怪，加上路灯稀疏，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久老化，照度很低，能照亮的范围也很有限。
　　姜夏有点怕黑，自从大一刚进学校，去学院开了第一次班会，就有意识地避免一个人天黑后到学院来办事。这次过来事出突然，但也终究在借着天光还能看清前路的时候离开了。
　　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控制自己思维不要拐到任何奇怪的事情上去。但一路走来，隐隐不适的感觉都挥之不去，像是被什么猎食者锁定。忽然，耳中敏锐捕捉到了身后几米处的小土坡上，有枯枝被踩动的折断声。她蓦地意识到，身后果真有人，且那人正注视着自己。
　　毫无铺垫地，姜夏立即发足向前奔去，可破空之声依旧从她脑后袭来。
　　姜夏偏头回身，右臂向前格挡，一根飞速掷来的木楔被挡掉。此地恰在两个相距甚远的路灯中间，来不及看清来人形貌，一脚已踢至她面门。姜夏冷汗刷地下来，连撤两步，她意识到，对方动作太快，没办法直接跑掉，只能打败他，或者被他打败。只不知对方是为什么而来，手里有没有凶器。
　　姜夏边打边撤，又连续交手两个回合，越打越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及至来到下一个路灯照明范围内，姜夏一看之下，顿时气乐了：这熟悉的眉眼，茂盛潦草的头毛，不是她两个月没见的亲哥洛冬还是谁！
　　情绪波动下，一个防守没防住，直接被对方按头压在地上。
　　洛冬起身拍拍手，斜了干脆赖在地上的姜夏一眼，“都快三个月了吧？感觉你这身手也没什么长进，这可不行。”
　　姜夏侧身躺着不想说话，心中悲愤：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洛冬看她耍赖，有点无奈，伸手强拉她起来，又象征性给她拍了拍一边衣服上沾染的枯枝尘土，“也别怪我偷袭，这种情况更能试验出你现在的真实能力嘛。”
　　姜夏不服：“可这黑灯瞎火的，我要是伤到你怎么办？”看对面眼色，顿了顿又补充，“或者你要伤到我又怎么办？”
　　她做作地揉揉脖子，“最后你那一下，我感觉我脖子扭了，”一手向前伸出，“医药费拿来。”
　　洛冬无奈，牵住她这只理直气壮的手往前走，“西门火锅，补偿你精神损失。”
　　两人一路笑闹，出了西门。
　　正值周末，学校门口的大小饭店生意都很红火。洛冬领她往附近一条人少的巷子深处走，找到家只有寥寥两桌食客的店坐了进去。
　　借着店里暖黄的灯光，姜夏终于可以清楚地打量很久不见的洛冬。
　　他黑瘦了些，应该是因了整天都要在山里来回奔走、安置调试科研器材。发量依旧很多，前面的部分已经快遮住眉毛，或许都能在头顶扎起个小辫了。低头看着菜单的眉眼，还是熟悉的微微下垂的弧度，给人以温和的错觉。但之前一年的复杂经历，让姜夏知道，他内心固执的坚持是不容反驳的。
　　他穿了迷彩色冲锋衣和深灰色裤子，上衣袖口挽起，脚上是双登山鞋，一身在山里活动的装备。
　　山里活动……
　　姜夏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刚从山里回来吧？之前发信息的时候，我以为你还在山上苦哈哈地工作呢。”
　　洛冬对她笑，“下山之后一路小巴大巴火车，这是刚到，就来看你了。怎么样？惊喜吗？”
　　他回头把标记好的菜单递给服务员，又转回来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她，眼带笑意指指她鬓边，“那里还有一片土。”
　　姜夏接过纸，没好气揩了揩，抱怨道，“出手不可以温柔一点吗？我可是忙了一整天，累了。”
　　洛冬想到最近了解到的一些信息，收了笑意，“安全只有自己能够保证，不要招惹是非。但万一是非找上你，比如落单的时候遇到流氓混混，或者像你小时候被打的那次，你的身手才是最后的安全保障，”他喝口水，补充道，“不过任何危险情况下，……”
　　姜夏熟练接话道，“逃跑是第一位的选择。”
　　洛冬点头。姜夏无语：“你是我哥，不是我妈。”
　　火锅上来，沸腾的汤底里放入毛肚滚了几滚，姜夏就迫不及待享用起来。饥肠辘辘的消化系统被抚慰，她重又想起自己刚看到他时的疑惑，“你这次回来是山上的工作结束了吗？还回去吗？”
　　洛冬把捞出的几片羊肉，在酱碟里搅了搅，抬眼看她，“项目大概年末才结束。这次临时回来，主要是因为我导前天摔伤了。”
　　姜夏原本正嚼着一大片豆皮，闻言动作停下，鼓着一边的腮帮子，疑惑道：“谢海成老师？我记得他年纪不大啊。严重吗？”
　　“没大事，但需要回来休养一段时间。不过我短则一两天，长不过十天半月，就要回山里去，器材数据都要有人看着才行。”
　　姜夏若有所思，“他受伤不会和屠版帖子里的血案有关吧？那件事你听说没？是不是离你们很近？”
　　洛冬点头，刷到那帖子的时候他还觉得纳闷，看最后标注的地点，就在附近，可他所在的村却风平浪静，一点风声也没听说，他皱皱眉，“老师当时怎么受的伤我也不清楚，但应该和那起凶案无关。那条穿越线，大概在我们驻地那个村南边十来公里。”
　　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巧合。姜夏心念一动，突地联想到本已被她扫到角落里的下午的某个记忆，“我觉得我好像对血腥场景过敏，从看到那帖子开始就不对劲，下午在学院似乎还撞鬼了。”
　　洛冬顿住，像没听清一样确认一遍，“你说什么？”
　　姜夏把筷子一放，手肘支在桌上揉揉额角，“就下午我趴桌上睡醒之后，有点晕，就看到一团灰蒙蒙的东西，和那帖子里的尸体一个造型。那滋味，简直太酸爽了，”她摇头，“不过我只看了那鬼一眼就跑掉了，后来又回来就再没看到。或许我昨晚睡眠质量不好，今天出现幻觉了也未可知。”
　　洛冬联想到什么，搅着自己空无一物的酱碟，“之前撞到过‘鬼’吗？”
　　姜夏一呛：“怎么可能？鬼又不是烂大街，哪哪都有。”
　　洛冬神秘一笑，抄起一筷子五花肉片，放进碟子，“学校里的校园怪谈听过没？”
　　见她摇头，洛冬从容吃掉一片肉，开始讲述。

　　燕西大学校址，在太行山余脉西山的延伸地带，是传说中龙脉的起点区域。抗战时期，侵华日军烧杀抢掠，在北京城内制造了不少惨案。为了丢弃尸体，挖了很多“万人坑”，有些万人坑附近，常会出现灵异现象。
　　而燕西大学这里，是当年这附近最大的一个万人坑。至于为什么选择这地方，是因为当时有个怪异老道自荐为皇军查看风水，指明此地的龙脉属性。将万人坑设立在此，一可借龙脉之气镇压贫弱□□人的冤魂，二可借死人鬼气破坏龙脉，用心歹毒。
　　后来解放后，燕西大学选址在此地新建，青年学生的阳气极好镇压了万人坑的煞气，但总有一二冤鬼从原是万人坑的地底逃逸出来，栖身在学校里。
　　有可能，在最早建成的厚德楼走廊尽头的教室，每周末晚没课的时间，坐在最后一排自习的白衣学姐，就是百年前枉死而成的恶鬼；或者是，在校园哪个荒僻的角落，游走的影子，也是个近百年前的游魂……
　　传说中，这就是为什么，学校年年都有工程开工，不是新建一幢大楼，就是挖开一条道路翻修。因为需要在校园的各个特定位点，做隐秘的法事，以镇压当年万人坑里不计其数的枉死之魂。

　　姜夏听得呆住，手中筷子不知何时早就停下，戳在碟边。她猛一哆嗦，回过神来，“所以，学校里真有闹鬼的教室吗？”
　　洛冬面色高深地看着她，终于还是没崩住，笑起来，“这是我从大一到现在听过的学校流传的各种版本校园怪谈的综合版，怎么样？精彩吗？”
　　姜夏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给对面飞了个白眼。
　　洛冬继续笑，但末了还是把笑意收了收，“不过说真的，看到‘鬼’这件事，可能是你眼花了，也可能其中确有蹊跷。但还是少去招惹其中是非，免得惹祸上身。”
　　姜夏一边愤愤吃东西，一边敷衍点头，“那是，鬼之类的，我怕都来不及，哪会招惹。而且你都教育我多少次了，也不嫌累。”
　　她眉目低垂，眼中忽然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连爸爸的事情，我不都不再招惹了吗。”
　　这句话说完，两人间一直维持的某种表象，顷刻打破。
　　洛冬沉默一会，开口道：“我只是希望无论结果什么时候查出，你都能正常地、快快乐乐地生活。”
　　姜夏想说什么，攥了攥筷子，又忍住了。
　　两人食不知味吃完后半程，各自返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