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谜》厌门

3、第2章

　　原来，昨晚十二点，一个题目为“自然社活动途中遇到杀人事件”的帖子在bbs社团区悄悄发布，几分钟就被顶上了全站十大热门话题之首。
　　和朴素的标题一样，这个帖子的风格也十分简单粗暴，点开就是多张远近各角度拍摄的现场照片。更让人生理不适的是，照片是在夜晚拍摄的，环境看起来像个废弃的房间，犯罪现场没有灯光，只有人用手电照明，在四周黑暗的凸显下，墙壁和地面满是鲜血，像是被害人的主动脉破裂，全身血液都喷涌出来造成的惊悚效果。而血泊正中，坐着一具无头尸体，满身狼藉。
　　帖子最后，匿名发帖人只写了一句话，“9月5日午夜，南太行神农谷-独雀湖路线。”
　　姜夏看完帖子，顿时感觉整个空间都逼仄下来，她摸摸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这也太恐怖了吧，为什么头都……这样。当时看到的人该做很长时间噩梦了。”
　　林筝摇头，“后面的跟帖都在猜测究竟是什么造成的。看……断面的不规则形态还有身体伤痕，应该不是刀斧之类的利器所伤，更像是遇见了发狂的野兽，但也说不好。毕竟现场这么多血，可能是活生生把头……这需要的力不是一般的大。至于目击了现场的，据我所知，应该是自然爱好者协会这次活动的所有参与者，包括陈其嘉和他女朋友，还有生科院的秦追玉。据说当时还有人吓到直接晕倒了，是被抬下山的，可怜。”
　　两人又唏嘘一番，深觉人世险恶残酷，危险可能不知何时就降临了。
　　不多时，林筝接到个电话，是她之前预约的车快到了。她又最后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留下钥匙就出发了。
　　姜夏独自忙碌一阵，微信提示音突兀响起。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收到了林筝发来的一段视频，随手打开，没有心理准备的她立即看到了那个帖子的现场视频版，满目血腥，冲击力更强。
　　接着才收到对方的提醒，“慎点，犯罪现场视频版”。
　　她咬牙切齿，回了一串省略号，然后决绝地删除了这条视频。
　　平复了一下第二次受到惊吓的心情，姜夏看看手边一个刚打开的匣子里的青铜俎，忽然联想到这东西原件上，或许处理过刚宰杀切割下来的血腥生肉，她发觉其中有一种微妙而冰冷的隐喻意味，顿时感到室内更加冷飕飕的。
　　她环顾四周，心跳得莫名有点快。
　　其实当初建设学院楼时，应该是专门选择了地下一层的房间，作为存放器物的仓库。为了避光，靠外墙一侧，只在最上面开了一条狭窄的小窗，即使现在外面是夏末的烈阳，天光照进来也失去了力道，整个室内晦暗不明。
　　姜夏控制住自己想要伸出去开灯的手，转而摁亮手机看了一眼。很好，十点多，时间正好，可以去吃午饭了。
　　她走去最近的食堂，在人流稀疏的就餐环境和脸熟的打饭大姐分量慷慨的宫保鸡丁里，体会到了人间的生气，内心逐渐淡定下来。步行回到学院，恰逢周末时间，往常冷清的学院门前，也徘徊着三五游客样的青年。近午的阳光下，学院灯笼锦窗棂的朱红色调显得生气勃勃，姜夏确定自己把之前帖子带来的阴冷感觉抛到了脑后。
　　回到一号库房，她镇定自若地打开电脑，重新登陆电子管理系统，又开始积极有序地工作。

　　做完了四五件器物的整理，姜夏打开下一个中等大小的匣子，是一件青铜菱纹乳钉簋。她仔细观察了一番，正想对照册页信息，簋的内壁忽然闪过一线微弱的亮光。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想看个究竟，于是把它拿出来摩挲细看。
　　虽然有厚厚的铜锈遮掩，不易分辨，但姜夏还是摸出那个位置是一个铭文。这很正常，她想。
　　青铜簋，上学期古代青铜器这门课里讲过它的特点，姜夏努力回忆，商周时期多用以盛黍稷稻粱的常见食器、重要礼器。内壁有铭文是很正常的，或许刚才只是自己飞蚊症发作。
　　但在要把它放回去的一瞬间，姜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有一线微弱的亮，沿着铭文的轮廓，游走了一周。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震惊，或者有可能把手里的东西扔掉。但她并没这么做。
　　姜夏立在原地思考了一番，突然觉得这铭文看着有点眼熟。又一想，之前刚整理的某个青铜簋上，她看到过一模一样的铭文，是一个矮胖的象形山字，中间山峰的山腹里，有一鸟形纹。此外，铭文周围的铜锈颜色，深绿中夹杂几团土黄，还有近似晶体的闪光，也完全相同。
　　可现实中，铭文都是随器一起范铸或者錾刻的，范不能重复使用，錾刻也不可能每一笔刻画都完全一致，因此没有完全一样铭文，更别提一样的铜锈色泽。
　　所以，姜夏肯定地在心里下结论，我是在做梦。
　　有了这个明悟，她开始反省自己的状态，或许是太散漫了些，不然怎么能在工作中睡着呢？
　　姜夏于是努力想让自己的意识回笼，振作一点，赶快醒来。可现实偏偏和她对着干，咬牙凭空努力了一会儿，她依旧没有脱离梦境，终于放弃。
　　梦境里景象开始变化，暧昧不明的光线也完全暗了下来。姜夏心说这倒也好，直接脱离梦境在黑暗里睡死过去也不错。估计这样结结实实睡一觉，会弥补自己缺失的睡眠，重新振作精神。
　　但四周并没有平静太久，黑暗底色中突然飘来丝丝缕缕的烟气，姜夏觉得自己甚至能闻到呛人的气味。
　　她循着烟来的方向走过去，前面忽有熊熊烈火，火中好像还有人在挣扎痛呼。
　　听呼救声，是一个女人。
　　姜夏停步，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不觉眼泪也流了下来。
　　接着，那声音又变低，成了个男声，是姜夏极熟悉的声音。
　　她一下顾不得任何事，直接扑了上去。
　　还没扑到近前，那人身上的火熄了。姜夏倒在地上，触到他衣角，抬头怔怔看他。
　　是那个熟悉的青年的脸，身上一片狼藉，交错各种野兽的抓咬痕迹，脖子上开了个血洞，正汩汩向外冒着鲜血。整个人和bbs杀人帖里的遇难者委顿在地的坐姿一样，已经没了生息。
　　姜夏突然感到撕心裂肺的强烈痛楚，醒了过来。
　　她怔了两秒钟，环顾四周，冰冷的黑暗已经渺然无踪，视线定在桌上，和梦里一样的那件青铜簋就在手边。她抬手抹了下湿了的眼角，意识到自己从看到那帖子开始，就一直隐隐不安的原因：她哥洛冬，近几个月一直在晋南地区的太行山里工作。
　　她掏出手机，在最近通话里往前翻了几页，找到这个名字打了出去。等待的铃音响了很长时间，但始终没有接通，电话自然挂断。
　　她心里更加不安，想出门上楼找信号好的地方再试一次。正待起身，微信提示音响起，她一把拿起手机，是清淡的几个字：有事？我在忙。
　　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测终于淡去，姜夏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她刚想回些什么，对面又发过来几句话，语气有人味儿了些：刚开学课多吗？怎么给我打电话了？现在在干什么呢？
　　姜夏在心里翻个白眼，想自己都开学了两周，对面还在问开学的事。他作为研究生院的学长，虽然是生科院的，但也是体会过学校大二的课程风格的，忙碌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状态。不过他近半年一直漂泊在不知道具体哪个山沟里，远离人世，对此无知也算情有可原。
　　于是她仔仔细细讲述了自己近几天满满的课程，尤其是今天被赶鸭子上架来学院干活的经历，昨晚的刷夜自然被她略去不提。
　　对面似乎被她发过去的一大串话震住了，停顿一会儿，问她什么时间才能结束。
　　姜夏顿时泄气，没了聊天的兴致，敷衍了对面一句就草草结束对话。一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好家伙，她这一觉睡得真充分。手机揣回口袋，她的视线重新移回桌面。
　　桌面上那个青铜簋上的晶体锈依旧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姜夏看着它，心中一动，拿在手里摩挲它的表面，渐渐觉出不太对劲来。
　　她之前过手了的几件东西里有两个铜器，它们虽然色泽青绿，也有厚重的美感，但表面平整，颜色均匀单调。而这个簋的铜锈坚固致密，用手也抠不下来什么，关键的是，它的铜锈色泽层次丰富，而且光泽接近晶体。姜夏脑海中闪出个荒谬的念头：这不会不是个复制品，而是个原件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小心翼翼把它放到工作台上，三百六十度给它拍了照片，才放回匣子。
　　接下来，尚未整理的匣子也都一一打开检视一番，玉器骨器角器，千头万绪的特征搅合在一起，姜夏又感到了面对专业课期末考卷时熟悉的迷茫，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凭直觉拍了照。
　　她退出相机模式，立即给师姐拨了个电话，可对面无人接听，估计正忙着准备晚上的“高端聚会”。
　　她又想了想，打开手机搜索页面，输入“狼峪疗养院收藏家”，相关搜索结果显示为零。姜夏皱皱眉，又删除几个字，继续查找“狼峪疗养院”，这次倒弹出寥寥几条信息。
　　点进第一个页面，网页弹出的速度很卡。完全加载后，一个排版拙劣黑底白字的官网页面映入眼帘。姜夏浏览了一下，还没平复的心情又掀起波澜。原来，这个疗养院，确实像她之前调侃的那样，是一所私立精神病院。不过现在事有蹊跷，又加上黑色页面的视觉冲击，她已经完全无法像开始玩笑时那样心情放松了。
　　页面显示，疗养院位于京西狼峪，成立于十五年前。软硬件设备高端，且配备专属私人护工。对于罹患各类精神疾病，包括躁郁症、精神分裂等的病人，都能提供悉心呵护，让其静心休养，宾至如归。
　　此外，页面中所有其他的链接，包括历史沿革、护工介绍、院区活动等等，点进去都是404 not found。

　　熟悉的阴冷感觉又从四周袭来。姜夏搓搓手臂，当机立断起身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天花板上的大灯亮起，光线惨白，但照度并不高，室内光线还是偏暗。
　　姜夏坐回去，思维抑制不住地搅成了一团浆糊：狼峪疗养院是个没什么太多信息的精神病院，看起来有很多秘密。而学院仓促搞到的这一批礼器，就是从这样一个和文物本应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来的。接下来校园文化节的复原祭礼项目，想也知道会用这些所谓的复制品来进行现场操作。可其中却有疑似原件的东西。各种信息纷繁复杂，纠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不过，她知道的是，这里面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许还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就更可怕了，姜夏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好像配合她内心的吐槽一样，头顶的大灯闪了两下。
　　因为她正面朝电脑，也就是面朝墙壁坐着，所以背后空间很大。意识到这点，姜夏顿觉背后凉飕飕的。
　　这时，灯又应景闪了两下。她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一般灯闪是因为电压不稳、接触不良，可这一般是在盛夏用电高峰期才会有的事吧。而且自己刚刚多方面了解完世界的恶意，不排除现在祸不单行，可能……会发生什么闹鬼之类的灵异现象……
　　确实灵异。
　　她僵硬回头，看到了很长时间难以忘却的景象：
　　一团灰蒙蒙的人形，从她身后那两排文物架中间的过道，晃晃悠悠，向着这边飘来。第一眼瞟到它，所有人都会立即意识到那东西有个鲜明的特征——没有头……
　　等意识再次回笼，姜夏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学院西楼的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