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谜》厌门

2、第1章

　　海淀区西北，燕西大学考古学院。
　　时值夏末，二层仿古建筑的学院主楼，白墙红窗，庑殿顶的青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强光，越发显得气势迫人。
　　学院西侧楼地下一层，一号库房。林筝点开最近通话列表，拨出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起，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还没睡醒，“喂，师姐。”
　　“昨天晚上又熬夜了？”她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显示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不早了，“有点事儿，到学院来一下吧，西楼地下一号库房。能快点儿不？”
　　对方嘟哝着答应了。
　　林筝放下电话，稍稍安心。
　　不多时，门被敲响。她起身打开门，来人潦草的发型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是cosplay金毛狮王还是白发魔女呢？”
　　对面的女生挠挠头，“昨晚刷夜看了点东西，要睡的时候早过十二点断电了，没忍住摸黑洗了个澡，没法吹干，就直接睡了，”她带了点婴儿肥的脸上漾出一抹笑意，“你不是让我快点来嘛。师姐吩咐，必须遵命呀，所以我起床把头发一拢，扎上就过来了。”
　　这女生名叫姜夏，圆圆脸，看着就让人感觉亲切。瘦高个，穿普普通通的白t牛仔裤，虽然马尾因为不可抗力而有些凌乱，但整体看起来清清爽爽。她今年大二，和大四的林筝，一年前在学院花样百出搞的新老生帮带项目里，配对成为一组队员。这个被戏称为绑定项目的活动，迄今的确促成了几对恋情，不过更多人收获的是在课本文献考试题里磨合出的跨年级战友情。
　　两人进屋，姜夏好奇地向屋里打量过去。整个房间很大，层高有四五米。进门处靠墙是书桌电脑，中间摆了一个巨大的很有年代感的红木色工作台，目前上面凌乱地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匣子。房间后面整整齐齐气势恢宏地陈列着很多排文物柜，压迫感十足。
　　她不禁惊叹：“这库房真大啊！像图书馆，我还是第一次来，”说着就上前细看。
　　林筝笑说：“这里面可不是书。前几排开架上的，基本都是文物复制品。后面上锁的柜子里，有些是各门课的教学标本，不过不常用，或许是备用品，还有一些是院博物馆从其他地方借展的文物，暂存在这儿。所以除了每个老师自己的办公室，就属这里是最常用的一个库房了，”她边说边走到工作台旁，手搭上那堆匣子，话锋一转，“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吧，能不能帮我搞定这些东西的入库登记？”
　　姜夏一下子从震撼中被拉回现实，回头故作不满地嘟囔，“让我一起床就来当你的廉价劳动力吗？为什么呀？有什么报酬吗？”
　　林筝一听这话有门儿，立即应道，“西门火锅，你说哪天就哪天。”
　　姜夏眯眼，装腔作势斜眼看她。
　　林筝瞬间意会，无奈投降，“等下次我们级有桌游局或者密室局，如果那几个人也去，我就带上你，一起去。”
　　姜夏笑着鼓掌，“师姐你看你天天沉迷学术，都不出去和同学们玩，同学感情太淡薄了，这样不好。而且，那几个人都长那么好看，每次看到不都会觉得春风拂面，非常开心吗？你们都要毕业了，不抓紧最后机会就要各奔东西，看一眼少一眼呀。”
　　“可有几个都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看他们多无趣。”
　　“哎，看美人就像赏花，无论是无主的野花还是别人精心培育的园艺花朵，只要没人拦着咱看，这花的美丽本身是不会变质的。关键还是让自己的眼睛享用盛宴来的实在。”
　　林筝无语，“可我一点都不觉得他们长得好看。比如那个陈其嘉，去年田野考古实习之后，还是面色惨白，又瘦得像营养不良。对了，眼睛还大得像牛一样，”她翻了个弧度优雅的白眼，“你的审美观没救了。”
　　姜夏爆笑着拍桌子，好一阵儿才压住笑意吐槽道：“怪不得你以前拒绝人家拒得那么果断。哈哈哈牛眼……可师姐你自己眼睛也很大呀。再说，我为什么选你组队，就是觉得那一众人里你最好看啊。如果我审美观不行，那……”她停顿一下，抛了个“大家都懂”的眼神过去。
　　接收到对面持续无语凝噎的表情，姜夏又兀自笑了一阵，才把笑意收起，态度正经了些，清清嗓子，“不过说真的，是出了什么事吗？到底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我来干活呀？”
　　提到这事，林筝顿时找回跑偏的重点，“就以前跟你讲过的那个大佬Tonggo教授，我之前不是发邮件跟他套瓷了一个多月，都像死人一样没有回应嘛。结果刚刚我去吃早饭的时候，碰到了庄青老师，她知道我情况，跟我八卦说大佬本人今天到国内了，晚上要去苏州参加一个什么聚会。刚好，她手里还有个邀请函，就给了我。所以我今晚一定要去当面觐见，争取给他留下印象，”说到这里，林筝低咳一声，“但是呢，我手里还有个活儿。下周不是校园文化节嘛，传统文化协会有个项目，复原先秦祭礼，指导老师把整理复制品礼器的活交给我来负责了。说是负责，其实就是苦力，入库、出库、清点、整理等等一系列的活都是我的。也是阴差阳错，本来两天前我都搞定了，结果今天一大早又送来了一批东西。我过来一看就知道自己干不完，所以……这就尴尬了。”
　　姜夏听得有点懵，“大概明白。可问题是，我从没干过这活，怎么办？”
　　林筝一拍工作台，“这好办，我来给你演示。虽然你现在选的是考古学专业，但万一以后转到博物馆学，这可是基础技能。你应该是上学期已经上过博物馆学概论课了吧，今天正好练练手。我们的工作对象都是复制品，可以放心大胆地操作。”
　　她挑了个比较小的匣子，连同工作台边一个有点厚度的黑白册页，一起放到电脑桌上，打开电脑操作一番，把页面定格在学院藏品电子管理系统的登录界面，接着把下层抽屉里一个厚厚的牛皮纸面的册子拿出，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标签机。
　　接下来，姜夏看她演示了根据黑白册页里罗列的这批复原礼器详细信息包括线描图对照实物、按编号打标签贴标签、在书面和电子系统里登记展品详细信息等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
　　在手把手又进行了不到十分钟教学之后，林筝欣慰地宣布，姜夏出师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离出发时间还剩大约一小时，于是两人开始一起干活。
　　林筝打开一个比较大的匣子，拿出来看了看，是个做旧得很逼真的饕餮雷纹鼎，原物规格应该很高，她感叹道：“虽然我不喜欢什么乱七八糟的所谓‘古董收藏家’，但不得不说，有些藏古玩的还是有点觉悟。”
　　姜夏边对照手边册页边录入信息，随口问道：“这是怎么说？”
　　“一般这种手里有成批这样高品质复制品的人，都是把原件‘上交国家’了。因为有些博物馆或者研究院，接收捐赠以后过段时间，会返还一件工艺精细的一比一复制品给捐赠人，作为纪念。”
　　“正因为是复制品，所以他们才舍得借到我们这里来参加活动。也不知道他们家里藏了多少真正的文物，喂饱了多少个盗墓贼，毁了多少古遗址。”姜夏不以为然。
　　“话也不能这么说，就比如早晨这批东西，是一车过来的，应该是一个人的收藏。按照复制品的惯例推理，这人应该是大手笔捐赠了一大批东西。我看里面有不少青铜器，从器型看横跨商周，量这么大，有从海外买回流失文物的可能，又或许有极小概率是家族宗庙传承下来的也说不定。”
　　姜夏撇撇嘴，翻了翻册子后面。突然，她注意到一个有趣的信息，有点兴奋地把那一页展开，递到林筝面前。
　　“你看这批器物来源的地址，狼峪疗养院，不会是精神病院吧？”
　　林筝觉得好笑，“疗养院哎，应该是那种绿树环抱景色优美的休闲场所，类似高端休养度假村吧。想想‘收藏家’的住处，怎么可能是精神病院呐，”她停顿一下，撇撇嘴，“我倒觉得我需要去疗养院住两天，舒缓一下身心，清醒一下脑子。”
　　姜夏转头看她，“怎么了？”
　　林筝苦笑，“要去见大佬，我还是有点忐忑。今晚那个聚会也不知道是什么形式的，据说还有些富商大贾会去，应该是‘高端局’。我从没参加过这种东西，压力大。”
　　“你就是经常把自己的弦绷得太紧，”姜夏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到时候真紧张的话，就用精神胜利大法嘛，把除了大佬以外所有人，都看成地里的一棵棵白菜，实在不行，把大佬也看成白菜，内心就平静了。”
　　林筝哭笑不得，拉开工作台下的一张圆凳坐下，“我有时候就在想，我喜欢的是和能触摸的历史打交道，而不是和人，为什么我要干这种自己不喜欢的事。”
　　“因为你热爱考古学呀，所以接触大佬，就是争取更好的学习机会。”
　　林筝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之前了解了一下理想中的某考古研究院，最近连续三年的招聘，只招了一个女生。而我们级五十多人，四十个都是女生。”
　　姜夏默然。
　　林筝叹口气，“外部环境挤压生存空间，女生内卷严重啊。只有做到最优秀，才可能拿到那里的offer。所以，为了梦中情院，我必须争取投身大佬门下，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她斜了眼对面，“而像你喜欢的陈其嘉这样的男同学，只要正常毕业，就可以和我们这种在专业里厮杀出来的女生平起平坐了。”
　　“不公平，”姜夏下定论。
　　林筝做出不忿的表情，点头，看着姜夏皱眉沉吟的样子，又笑起来，忍不住拍拍她炸毛的头发，“不过，和专业知识厮杀，吃透各种器物的历史沿革、特征演化，还是很爽的。只是这就要付出更多精力了，比如熬夜刷书，像你昨晚的操作。”
　　姜夏心里吐槽，昨晚自己刷夜并不是在搞学术，刚想否认，又联想到考试周前几天熬夜背完七八门专业课知识点的酸爽经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感慨，或许这就是学习状态的参差吧。
　　林筝突然又想起什么，表情变得奇怪起来，“说到熬夜，昨晚有个帖子血洗了bbs，你看到没？”
　　姜夏莫名，“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新闻吗？”
　　“不是在学校里发生的，不过这事儿和你男神陈其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