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美人》秋枫暮雪

11、19岁

　　过年要穿新衣，年底是做衣服的旺季。小美和爸爸几乎每天都要花大半的时间在缝纫间里，主要是小孩和中老年的衣服。

　　此时的农村老年人衣服多以素色为主，男士的款式很多都是改良版中山装，颜色多为深蓝或者月灰。这种衣服很规整左右对称，没什么花色和造型。

　　秋冬季中老年女性比较时髦的有3~4粒单排扣传统小西装，农村条件不好。人又节俭，中老年做衣服的不多。

　　年轻的男女基本就不再扯布做衣服了，市集上各式成衣大量涌入，年轻人为赶潮流追逐新的款式。

　　小美只要一有空就和爸爸待在缝纫间里，爸爸耳后夹根粉笔，手握量衣尺，在桌前转来转去，以画图跟裁剪为主。小美主要是做车工。

　　在农村手艺一般都是传儿不传女的，无奈家里只有小美感兴趣，而且手最巧。哥哥和妹妹都不想动手。

　　小美的性子也是随爸爸的，总是笑意盈盈的没什么脾气。爸爸还喜欢开玩笑，谈起小美时满脸骄傲。

　　小美整日扎在布堆里，虽在小山村但也能了解到一些布料材质以及服装款式的发展。以前的衣物基本都是以棉布为主的，但棉的布料不够垂顺，穿起来易走样，而且不耐穿。

　　于浩洋就有件米白色的衬衫，样式不错，但穿在身上腰间总会隆起来。小美认为这衣服的质感远配不上于浩洋的身段。

　　后来有了一种棉涤混合织物叫做“的确良”的布料改变了这些缺点，垂顺耐磨，成为一时的追捧。但也很快就淘汰了，因为夏闷冬凉穿起来并不舒服。

　　小美接触的大部分布料都是比较硬的，不够贴身不易清洗。此时的农村的确良和灯芯绒还是比较少见的，依然被人们认为是上好的布料。

　　小孩的衣物会稍微软一些，颜色也比较丰富，纯红色和花色的居多。他们主要的订单就是小孩的衣服，还有婴童的帽子，围脖，口水巾什么的。

　　最近几乎整日都跟爸爸待在一起，小美发现爸爸不怎么跟自己谈心了，严肃了很多，甚至难得有个笑脸。而且爸爸给自己安排的活比往常多了很多。

　　妈妈亦然，一会没看到小美就开始到处叫喊，就连小慧围在自己身边的时间都多了，爸妈都不让她去邻村找小伙伴玩了。

　　家人什么都没说，但是小美明白这是要看着她了，不让她跟于浩洋待一起。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寒冬。腊月的一天早上，小美两姐妹还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爸爸在楼下说下雪了。

　　小慧唰地一下就起来了，外套都来不及穿好，就推开门去了阳台。

　　“姐姐，好大的雪呀，好美呀，快来看！”南方人下雪天就是兴奋。

　　小美穿好衣服走过来一看，哇，银装素裹，天地间浑然一色。

　　这场大雪定是下了一整夜吧，路上的积雪有上十厘米的厚度，看着就让人兴奋。

　　小慧穿好衣服两人就下楼了，柴房的屋檐下挂着几十厘米长的冰条。小慧伸手握住一条，想拔下来，瓦都松动了，就是拿不下来。

　　门前空地上松松软软的雪，还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小美忍不住就要去踩一踩，听着细细碎碎的声音，格外美好。

　　屋顶上，树上全被白雪覆盖住了，天地间仿佛沉寂了。唯有烟囱里的袭袭炊烟，以及厨房里飘出的热气，才显出些人气来，衬托得格外温暖。

　　人间真好！

　　早饭后，小慧拿着两个玻璃瓶拉着姐姐一起去收集雪水。传闻喝了可以退烧，事实上并没有科学依据。

　　小美和小慧穿上雨鞋，一路去往小溪边。那边的雪定无人破坏，最是纯净。

　　两人一路上这敲敲那摸摸，两个玻璃瓶一会就装满了。两人走过小山丘，穿过梨树林来到小溪边，水潭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竹林里的竹子都被雪压弯了，偶尔听见大片雪簇簇落下的声音。竹叶上的雪啪啪一落，竹子立马挺直了腰杆，叶子像是被洗涤过了，颜色更加青绿。

　　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悄悄然的，小美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美好的记忆。心里忽然升起某种期待，你会踏雪而来吗？

　　忽然就听到了细细碎碎的踏雪声，还有熟悉的对话声。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呢。

　　于浩洋和于浩东踩着高跷来了，每次下雪于浩洋几兄弟都要折腾这玩意儿，脚不用着地，鞋袜不会打湿，主要还是好玩罢了。

　　一开始是于浩海在杂志上发现高跷这玩意的，大哥爱做木工，所以给做了两副。于浩洋驾驭得最好，下雪天总要玩上大半天。

　　于浩洋跟弟弟也来到了小溪边，四个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会，于浩东觉得无聊便回去了。小慧清楚自己是个电灯泡，便也走了。

　　对于两人的状态，寨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了。小辈基本都赞成，长辈要么沉默要么反对。只是没人明说过。

　　小美找到几块小石子，一个一个地往冰面上扔，伴随着一阵阵冰碎裂的声音，玩得不亦乐乎。

　　小美今天穿得是一件大红色的棉袄，像是苍茫天地间唯一的一抹红。于浩洋从高跷上跳了下来，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一块大石头扔了过去，冰啪啦一声碎了一片。

　　小美抬起头看着于浩洋笑，于浩洋把她拉起来，给她戴上衣服帽子。帽子边沿有两个白色毛绒球，于浩洋捏着这俩个毛绒球在她脸上擦了下。

　　帽子里的脸蛋冻得通红，帽子一戴酒窝显得更深了，眼睛更大了。“你这两个大酒窝真能把我醉死。”

　　小美一脸笑意，没有说话。她搂住于浩洋的腰，靠在他胸前，把手伸到了他的黑色棉服里。

　　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这一刻什么都不想顾忌了。只想静静地感受这美好，心意相通，没有言语，一个眼神就明了。

　　过了许久，两人开始往回走，路上小美折下一片大树叶，小心翼翼地把叶子上的冰拿起来。哇，透明的叶子的形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小美把冰举起来给于浩洋看，咔嚓一声。叶子形的冰碎了，于浩洋笑出了声。

　　小美一路玩着这些天然冰雕，叶子形的，树枝形的，一整棵小草的。就像个小孩一样，于浩洋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无限美好。

　　经过菜园子的时候，小美在大白菜的梗子上取了一块冰下来，刚好是一个勺子的形状。

　　小美笑着：“这就是个冰勺呀，底好深，能盛汤了。”

　　于浩洋笑笑没说话，他抬起手在树上摘了两个小冰条。伸到嘴里咔嚓咬了一口，无色无味。

　　小美看着他舔了舔嘴：“我也要吃一口。”

　　于浩洋又咔嚓咬了一口，然后伸到小美嘴边：“太冰了，你只能吃一小口。”

　　快到小美家的时候，两人稍稍保持了一点距离。但还是感受到了屋檐下张家父母目光中的寒冷。

　　于浩洋看了小美一眼，就回家了。

　　年关越来越近了，于家一向冷清，母亲说过他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路搬到这来了，所以没什么亲戚。夏爷爷家也只有两个远嫁的女儿，偶尔会来那么一两天。

　　张家就比较热闹了，小美五个叔叔，四个舅舅，三个姨妈。春节前后特别忙碌。加上家里看得紧，小美几乎是没有独立空间了。

　　春节前后几天，于浩洋都不确定小美有没有在家。张家要么乌泱泱的一片人，要么大门紧闭，晚上才听到一点声音。

　　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很是郁闷。以前寨子里算是其乐融融，相互串门更是不在话下。自从他们恋爱了这情况便不复存在了。张家父母眼神都不想多给，于浩东都不想去小美家玩了。

　　对于于浩洋的的状况，于家人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过年的氛围都变冷了。只是他们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法子，不提也罢。

　　于浩洋实在闲得慌，房间的几本杂志也都翻烂了，他走向大哥的房里准备搬些书来看看。

　　于浩海住在餐厅旁边的一个杂物间里，里面很是阴暗。他自己做了一个木头书架，满满一书架的书。

　　什么乐谱，古诗词，杂志，故事会，还有一些通书，关于风水之类的。其实大哥小学都没读完，14岁就承担了家庭的重任。

　　但是大哥会吹笛子，会拉二胡，竹笛都是自己做的，都是自学的。而种地的知识主要是靠夏爷爷手把手教的。

　　于浩洋则比较喜欢一些科学理论类的书籍，他挑了几本打算走了，大哥走了进来。

　　“浩洋，等会。”大哥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于浩洋。

　　“什么事啊？”于浩洋十之八九猜到大哥要问什么。

　　“你跟小米在一起了？”

　　于浩洋实话实说：“我们只是谈恋爱，没睡在一起。”

　　大哥双手叉腰忧郁地眼神看了看窗外，半响又转过身看向于浩洋：“她父母的态度你已经知道了，你想过没有，万一你们以后根本走不到一起时怎么办？”

　　“他们能把我怎么着啊，还能把小米关起来不成，我怎么就不行了？我是人怂还是长得丑啊？”于浩洋嗓门大，心里却很空。

　　“你这么激动干嘛？我都三十了为什么还是单身？你心里真的没数吗？”

　　于浩洋心里当然有数，三十都被当成老光棍了，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穷”这个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