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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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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秒雷鸣电闪,下一秒便雨过天晴。
岑远见雨停了,还出了太阳,便着人将收起来的软塌又搬进院中,准备好酒与闲食,顺便将书房中的书册都搬出来晒晒。等一切都指使完,他才慵懒地一伸懒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换到院子里又接着躺下,读起手中的闲书。
院中的小厮全部被岑远遣退了,他翻过书页,时不时捞过一颗干果,正看得起劲,这时娄元白匆匆从院外进来,快步走到他一旁:“殿下。”
岑远挥了挥手:“往旁边去点儿,挡着我光了。”
娄元白闻言便从善如流往旁边挪了一步,将廷尉查出来的关于鄂鲜族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同岑远说了一遍。
岑远听完,从话本上抬起视线:“那衣物是他们自己的?”
“殿下问到点子上了。”娄元白道,“那还真不是他们自己的衣物,据说是邻乡一位熟识的妇人所赠。只是等廷尉去邻乡问的时候,那个妇人却已经在前几日失足落水,没了。”
真是似曾相识的手段。
岑远若有所思,又问道:“那许鹏人呢?”
“被关入诏狱了。”娄元白道,“方才陛下下令,命廷尉全权处理此事。”
诏狱啊……
岑远仰头看了眼天,却冷不防被刺了下眼,一瞬间双目刺痛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赶紧闭上眼隔断这日光,低头缓了缓。
“许鹏呢。”半晌后岑远又道,“认了吗?”
“他自然不肯承认。”娄元白道,“属下回来前听说人已经在诏狱里晕过去了,等晚上了还要接着审。”
“那地方……”岑远吐出口长气,看着平静地道,“普通人光是受一次罪,就不一定能留下条命了,就算是受过训练的将士,也保不齐能在那魔鬼般的地方度过几日。”
娄元白应声:“普通人也进不去那地方。”
岑远久久没有吱声,不知是在心里唏嘘,还是回忆起了什么。娄元白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试探性问道:“殿下认为,许鹏是无辜的?”
岑远觑了他一眼,从榻上起身,为自己斟了杯酒。
“我对鄂鲜族人了解不多,也不懂他们的想法。如果他们是因为不相信这信上所说,为了给自己留有后手而把书信缝回衣物,倒不是不可能。”岑远道,“但如果我是这写信之人,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丁点儿可能,我就一定不会容忍他们留下把柄。轻则一把火把他们的屋子烧了,重则……”
岑远喝完了酒,拿着酒盏的手指轻轻一松,下一秒酒盏砸在地上,“哗啦”一声裂成一地碎片。
“斩草除根。”
娄元白低下头不敢说话。
天变得太快,露了不久的阳光不知何时又没了踪影,这会儿竟又隐约出现要下雨的架势。
岑远擦干净自己的手,下一刻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情,喊人来清理完这一地碎片,又让人拿了两个新酒杯来。
“现在既然还能让人找到这封书信,说明这就是用来让我们看的。”他边斟酒边道。
娄元白这才感受到那把无形的重锤有了被收回的趋势,旋即暗松口气,斟酌着出口:“那殿下还是怀疑,是段相派人所为?”
“他又何须亲力亲为。”岑远嗤笑一声,“他可是有个百依百顺的好女婿。”
娄元白闻言点头表示了然,又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吃吃酒,看看话本。”岑远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对方,而后一手按在书卷上,“逍遥自在,不问世事。”
“啊?”
娄元白原本还一脸肃穆,竖着耳朵,准备听候岑远的调遣,没想对方竟然给了这样的回答。他整个人都愣怔住,只条件反射地接过岑远递给他的酒杯,端着没喝。
“不然呢。”岑远道,“如果要查,那也不是没有办法,去查那些经商之人,去查半生花的去路,去查许府上上下下所有人。运气好点,还能让你挖出来一个和段家毫无瓜葛的人,运气不好,等着你的就是一具没了舌头的死尸。”
娄元白沉默不语。
“尔虞我诈,你来我往。”岑远拿着书卷躺回软塌上,“今日有一个许鹏,明日就能再来一个李鹏。今日我能救一人,未来还有千千万万人矗立在我面前。反过来,又会有多少个许鹏会被我用来铺路?”
“殿下……”
“哪怕今日被当作棋子的是我,也只能认命。”岑远将书卷盖在自己脸上,“京城的天太暗了。我啊,现在就希望等来年加冠之后,请父皇把我分去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想这想那,真的是累。”
或许那日晏暄说的才是正解,他根本不用逼迫自己去管朝中其他的破事。
至始至终,他的目标都只有一人。
娄元白未置可否,只道:“殿下,您太理想化了。”
岑远被盖在书卷下的唇角微微扯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好久,娄元白将没用过的酒盏放回矮桌上,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才道:“最近殿下让属下查这么多事,属下还以为是因为殿下改了想法了。”
岑远依旧不可见地笑笑,不过他因此想到什么,便问:“对了,之前让你查那宫女碧灵,查得怎么样了?”
“有结果了。”娄元白道,“那宫女姓杨,蜀阳县安泽镇人。八年前,同样位于蜀阳县的柳木镇鼠疫爆发,附近好几个乡镇的人为了躲避就纷纷出逃,一路来了京师。当年陛下体恤这些人无家可归,就建立了京郊的避难所,还派官员帮忙派活。其中一些孤儿,如若身世干净,就被带进宫了,这杨碧灵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事其实是岑远上一世就查出来的情报,本还以为这一世换过锦安宫里的人便不会用上。然而现在碧灵出现在行宫一事绝非偶然,因此还是遣派娄元白去“重新”调查了一遍。
他懒懒地嗯了一声:“夏苗那天负责安排行宫宫女的是谁?”
“是金尚宫。”
岑远道:“果然。”
这回换娄元白有些意外:“殿下知道?”
岑远没应声。
上一世的他早已得知,这金尚宫早年曾与宫外一名已有家室的书生有过一段私情,甚至诞下一私生女,而那私生女正在段府做事。
此时面对娄元白的疑问,他在静了一会儿后便道:“没什么,就是感叹一声果然是宫里的尚宫。”
娄元白了然地“哦”了一声,觑了眼岑远,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吩咐属下去查这宫女和尚宫,究竟是为何?如若每个生面孔都要一一调查,会不会有些太草木皆兵了。”
岑远摘下脸上的书册,扫了对方一眼:“以防万一罢了。”
“殿下。”娄元白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属下不知道的?”
闻言,岑远心里顿时一阵咯噔。他原本已经闭上了眼,此时陡然睁开,逼视对方。
“为什么这么问?”
娄元白刚开始似有些犹豫,但见着岑远的眼神,才复又开口:“属下在查那叫碧灵的宫女时,撞上了另一个人。”
岑远这会儿是彻底清醒了,他坐起身问道:“谁?”
娄元白:“付建新。”
付建新?
岑远在心里咂摸起这名字。
身为一个侍卫,付建新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去调查一个临时出现在行宫的宫女,而能指使他的只有一人。
——晏暄为什么会去查碧灵?
恍惚间,有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从岑远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眨眼间就因为可能性太低被他丢了出去。
他摩挲着书册,思忖半晌后心道:难道晏暄在之前就认识碧灵?
但这假设显然不成立,这一世碧灵从未出现在锦安宫,而夏苗那日,在回到偏殿之后,晏暄不过只与碧灵打了个照面。
除非……
岑远问道:“你之前往锦安宫安排人手时,也是被付建新拦下来了是吧。”
“是。”娄元白道,“当时付建新说已经安排了人手,殿下您也说不用再管这事,我就将这些人安排去了段府附近。”
岑远想,既然如此的话,如果段家不知锦安宫上上下下的人已经被晏暄先一步换了,照样把碧灵往里送,就同样会撞上晏暄的人,那么晏暄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也不足为奇。
虽然还有地方存疑,但已经是当下最合理的解释。
岑远心稍定下,追问一声:“既然撞上了,那付建新也知道你是在查碧灵了?”
“是。”娄元白低下头,“属下办事不力……”
岑远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既然对方是晏暄,那就不算什么大事。
空中沉闷已久的乌云终于向四周散去,阳光再次为院子铺上一层暖黄。
娄元白没其他事要禀报了,岑远便伸了个懒腰,挥手让他退下。
而就在这时,有一名小厮匆匆忙忙从院门外冲了进来。
“殿下!”小厮喊道,“殿下,宫里来人了,说是有旨让您去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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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之内,岑远跪伏于地,静静听着荣公公一如既往的尖细嗓音:
“宁桓二十三年夏甲申月庚子日,昭曰:
二皇子岑远,系蒋氏所出,自幼聪慧,文武并重,磊落豁达,孝悌忠信,朕甚疼爱之。今将及弱冠,适逢婚娶之时,当择贤配。车骑将军常平侯晏暄,大将军太尉晏鹤轩之后,任卫尉一职,战功赫赫,赤诚秉正,仪表堂堂,璞玉浑金,朕甚以为重。另与二皇子幼时相识,感情深厚,朕亦悦之,以为天造地设,良缘佳人。是以今特为二人赐婚,建千秋之福。一切礼仪与寻常无异,择吉日完婚。”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圣旨部分结构有参考百度搜索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