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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你我渊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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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言看向赵苏阳,见他脸上波澜不惊,心道,这人倒确实是好定力,便又继续道:“你我同宗,份属半个同门。我本来觉得,你若从此能不再回去你师父身边,这些门派恩怨,你便是永远都不知道才好,他永远是你的好师父,我永远是你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但看来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若你不能置身事外的理由有一些是因为顾念我,我心里倒是高兴的。”
赵苏阳早知道陈知言与自己师门渊源颇深,但似乎不是什么善缘,心里觉得陈知言若是信任自己,总有一天能够亲口告知一切,好过从他人之处道听途说,便道:“蒙君信任,自然洗耳恭听。”
陈知言缓声道:“我只是不想扰乱了你的安宁,这是一个可以讲得很长很长的故事。”他接着便问赵苏阳道,“你师父,给你讲述过门派是如何传承的吗?”
赵苏阳将赵长风与自己讲述的花虚谷的过往讲了一遍。陈知言听后,冷笑一声,道:“果然讲了个好故事。”而后,他向赵苏阳讲述了一段不一样的过往。
花虚谷的心法源自十一人不同门派的武功融合,是而精妙博纳,自从江湖上有人为花虚谷的武功心法,做出了灭六亲之事,花虚谷十一位创派先祖失察,事情愈演愈烈,有人推波助澜,使花虚谷成为了众矢之的,在花虚谷得少林、武当两派掌门暗中相助庇护之后,平息了这场门派劫难,终于逃过了灭门之灾,心法和传人都留了下来,这个留下来的传人名叫陈元空。
只是,陈元空并没有完全信守承诺,这十一位前辈的本意,是希望陈元空穷毕生之力,将花虚谷的心法武功做出调整,但他觉得这本来集合众人所长的心法,若是被自己改得不似当初,太可惜了,所以,他终于将花虚一派一分为二,一个支系按照约定,调整心法,使所习心法与本来的不再相通,称为新派,弟子众多;而另一个支系,仍是暗中修习那原本的心法武功,称为宗派,只有一名单传弟子。
这被选中修习原本心法武功的人,正是他的亲生孩子。这花虚的新、宗两派,宗派知道有新派的存在,新派却不知有宗派存在。
陈知言讲到这里,赵苏阳道:“也就是说,你所习的便是宗派的心法武功。”
陈知言点头道:“正是,这陈元空便是先祖。只是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到,当初他不信守承诺种下的因,最终便会报在他的孙女和曾孙身上。”说罢,他点起烟袋,抽起烟来,随口吐出个烟圈,表情悠闲平淡,就好像他所说之事,是道听途说的故事一般,与自己毫无相干。
陈知言继续平淡的讲述。
“后来,花虚谷的正宗心法依然传世一事,就被一个有心人知道了,这个人就是赵长风,我的亲生父亲。他得知宗派心法的唯一传人是我娘亲,费尽心思接近,设局坑骗,不惜害我娘失身于他,怀有身孕,那个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逆子,就是我。但他,费尽心思,所得来的,却只是我这个累赘,我那苦命的娘,在我还未出世的时候,一次偶然,偷听到他接近自己的图谋,只是为了花虚谷的正宗心法,甚至还有那十一位前辈研习的医学药理,紫薇星象,这个人人心不足,他都想要,但他最后依旧什么也没得着,我娘生产之前,他苦苦纠缠,娘为了让我平安降世,拿了一本苗蛊之术给他,其实医、蛊、毒三脉本不分家,他若是能好好钻研,如今当有不凡的成就,只是他觉得这蛊记远远不够,一心想要宗派的大成心法《花虚咒》,又觉得我娘敷衍欺骗他,却不记得是他坑骗在先,更不在乎有我这么个儿子。我娘生我之时,气滞血崩,没有多久,便走了,只留下她的一个贴身婆婆照顾我,后来黄婆婆也走了,接着便是我被那楚之敖找到,带回到他身边,当我听说自己还有个爹爹在世的时候,曾经是那么的高兴,曾以为这世上我还有个亲人,谁知道,他待我却如同地狱一般。”
赵苏阳不敢相信,陈知言口中的人竟是那个将自己养大的师父,那人对自己那样和善慈祥,怎会做下如此行径?他忍不住道:“这些事情,你又是听谁所述,中间是否有误会?”
陈知言道:“这是我亲身经历之事,能有什么误会?我依旧记得当初他那副可怕又可恶的嘴脸。我知道你难以相信,但这就是事实。我娘不希望我活在上辈子人们的恩怨纠葛里,至死也没告诉我我爹是谁,所以我才会在得知我还有个爹爹的时候那样开心,但我娘亲却没想到,他将对她的愤恨不甘,悉数都报在我身上。”
陈知言平静的说着每句话,每一个字,赵苏阳知道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曾在陈知言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身世坎坷,却万万想不到,伤害他至深的竟是他至亲的父亲,是自己敬重敬爱的师父。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他想不到陈知言若是以此事坑骗自己,有何初衷。如今他只是还幻想着这事是否另有隐情,但理智却告诉他,八成是没有的。
赵苏阳看向陈知言的眼睛,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大概是像他的娘亲,平日里那一双眸子不动声色时便好像能讲出故事来,而如今,他眼睛里的光芒低沉,看不出时伤怀还是恨。赵苏阳想要出言安慰他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坐在他身边,安静的听他讲,他也不知为何,不觉之间,伸出手来,握住了陈知言放在伤腿上的那只手。
那手入手微凉,在微微的颤抖。
陈知言由得他握着自己的手,能感受到他掌心脉搏的跳动,觉得由他手掌传来的那一点点微温的温度,就像是寒夜中的一息烛火,单薄却温暖,便张开自己的手掌,回握了回去,好像抓住他的手,便似抓住了寒夜中的暖。赵苏阳只微微一怔,并没甩脱。
陈知言继续道:“这故事还有后半程,你准备好要听了吗?”
赵苏阳听他这样问,便知这事情后续的发展,可能更为骇人,道:“你说便是了。”
陈知言道:“当时,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是赵长风口中的门派叛徒,你的师叔,也就是我的师父。当年赵长风的卑劣行径,师父都看在眼里,一开始,师父觉得这是他与娘亲之间的情感纠葛,只是他骗取感情的行径为人不齿,后来他逐渐原形毕露,娘亲当时身边除了黄婆婆可以诉说,再无他人可述,只是偶尔得师父开解几句,娘亲心中愤懑难挨,只得将这诸般事情,写成书信,以泄心中愤恨,后来娘亲离世,黄婆婆带着我艰难度日,他认为娘亲将花虚谷的诸多心法典籍的下落告诉于我知道,便开始四下追寻我的下落,却不知娘亲其实是将那典籍之事都告诉了师父,其实我娘开始并没有存什么好的初衷,她恨他,恨他身边所有的人,恨不能他们为了争夺这些典籍自相残杀,但她却没想到,师父为人与他那师兄判若两人,他正直善良,一直为娘保守着花虚谷宗派典籍的秘密。几年之后,师父发现赵长风带回来折磨逼问的孩子,是我。赵长风依照蛊记中的记录,在我身上试毒、试蛊,又故意给我寻药的机会,看我是否会解,来确定我到底是否知晓门派典籍的下落,几次三番之后,师父知道了这些事,他想要赵长风放过我,于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发生了。他竟以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要挟一个外人答应他的要求。”
陈知言说到这里,忍不住浑身都在颤抖,他握着赵苏阳的那只手在不经意间暗暗发力,赵苏阳的手被他握得隐隐作痛,抬起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陈知言这才稍微收了力气,道了句:“抱歉。”
他甩甩头,似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继续道:“赵长风于你所说的惹得太师父雷霆之怒的行径,其实全部是他自己所为,他当时投奔当今圣上的同时,又暗中联系危王,这等骑墙的行径,实属小人所为,他打着如意算盘,二人谁最终得权,他都能享受荣华富贵,只是他最后押错了宝,他本以为危王能登大寳,不惜坑害太师父的至交好友,事发之后,太师父震怒,当时他心里肯定也是害怕极了,但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师父为我向他求情,他便以我的性命作为要挟,要求师父向太师父承认,这些卑劣行径是他受人威逼所为,师父不忍看我殒命,竟然答应了他的要求,却不想太师父震怒,一怒之下将师父的手脚打断,武功废去,逐出了师门。师父一念之间,为了我,断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陈知言顿了一顿,继续道:“你可还记得那当时明月,和彩云归?”
赵苏阳点头道:“自然记得,是开启地库机关的那两套武功。”
陈知言道:“这当时明月暗指的便是我师父的名字,赵明渊,而那彩云归,便是你的师娘,程衡芸。你师娘的这两位师兄,赵长风与赵明渊,都钟情于自己的师妹,但最初,你师娘是更心仪师父的,只是师父被冤事发,一切变故都万分突然,你师娘相信师父,不会做这种背义之事,师父重伤之时,她还一路护送我与师父,到安全之地。但师父怕他若说出真相,必定会连累你师娘,一口咬定一切都是自己所为,后又做了诸多让她伤心之事,将她气走了。这便是我当日与你讲的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往事。”
赵苏阳记得小的时候,师父师娘的关系有一阵子极为不好,即便是多年后有所缓和,也不似最初之时,想来就是师娘得知了当年的全部或者部分真相,心中气恼。
陈知言又道:“师父信守了承诺,被太师父打伤之后,还撑着力气来寻赵长风,也要他守诺,放了当时的我,当时他正又在逼问我心法秘籍的所在,正极为恼火,他见师父那时无力与他相争,竟夺下他的佩剑,想要一剑结束我的性命,师父当时拼尽全力,撞偏了剑锋,那十三夜,就刺穿了我的腿骨,可能是我腿骨生来于常人有异,又或是十三夜剑身上那处瑕疵所致,十三夜竟卡在我腿上,他两次运力,都没能将剑拔出来,剧痛之下,我昏了过去。后来听师父说,是因为你师娘及时赶到,他在心上人面前不愿暴露狰狞本性,才让你师娘带了我们离去。此一去便是一年多,一年多之后,你师娘回到了门派故地,身边还带着你。”
陈知言讲了这些事情,似是废了极大的精力一般,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师父武功虽然废了,但却依照娘亲留下来的花虚谷宗派的心法教授于我,又研习了堰术机关,还教导我制了这条代步的假肢,让我看上去像是个正常人。这便是我的故事。”
赵苏阳听他讲完,胸中似是压着一块巨石,难受至极,他心念一动,才发觉自己日前心脉所受的损伤,竟还没好全,平日里虽然早已无碍,如今情绪激荡,又有憋闷的感觉,但此时他自知,陈知言定然更加难受,正想着如何出言安慰几句,却听陈知言继续道:“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的却还没有。”
他看了赵苏阳一眼,继续道,“即便你是孤儿,也是有生身父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