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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飞鸽传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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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言上前见布包里是十三日和素舒,轻声道:“还你了便拿着,不回去就是了。箫是好箫,闲时还能吹曲儿呢。”
赵苏阳心道,这人倒是明白自己的心思,心中一暖。
四人既然决定离去,未免夜长梦多,连夜就出发了。一路上,玖月对张柠檀颇为上心,但张柠檀的眼神却只是围着赵苏阳转,他心里便想着,须得找个机会,让这小姑娘明白才好。
这日阳光晴好,天气已有春意,四人如今已入长宁道地界儿,来到一个叫紫荆镇的地方,镇上种满了紫荆花,那花如今正值花期,放眼望去殷红一片,美极了。
张柠檀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致,不禁看呆了,赵苏阳见状,道:“阿月,你陪着张姑娘去观观美景,春光旖旎,不可辜负。晚上客栈见。”说罢,转身向陈知言一偏头,道:“喝一杯去。”不等张柠檀说什么,催马便走。陈知言知道他的用意,追在后面笑道:“你别走那么急呀,等等我。”
二人说是喝酒,也没找什么酒肆茶馆,只是在酒铺里打了些酒,便找个山坡高地,席地而坐,半个镇子的景色尽收眼底,喝酒观景,惬意得紧,镇上车马繁华,阳光斜洒,赵苏阳兴致来了,吹起一曲小调,曲调平柔和缓,陈知言闭目听着,只觉得阳光洒在身上,身子暖了,心里也暖了。
他年少凄苦,除了在师父身边的几年,少有心无防备,惬意闲暇的时光,与赵苏阳相识以来,觉得这人虽然身在朝堂,心思缜密,行事圆滑,心中却留了一片清明。自己一心想让赵苏阳远离权势纷争,好似让他远离了纷争,就保护了自己内心的一片仅存的清澈一样。他在那个雪夜的心愿,此时好似是已经达成了,赵苏阳如今真的离开了朝堂,陈知言甚至想将自己的恩怨深藏心底,永远也不告诉他。
他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些后悔,年关夜宴上,他对赵长风说得那几句话,赵苏阳定然听到了。
赵苏阳一曲吹罢,见陈知言正在闭目养神,也不吵他,咂着酒,看山下镇上的街景。他二人就这样在半山坡消磨时光。
再说玖月和那张柠檀,别看玖月年岁不大,但他一直以来跟着赵苏阳混在人情世故的尖子堆儿里,知道这事不能强求,需得先顺着张柠檀的性子,不要让她生了反感。二人相处之时,索性就先只是陪着她,觉得哪里好看了就指给她看,看见什么好吃了便买给她吃。两人在镇上东溜西逛,看看胭脂花钿,尝尝点心清茶,倒也是和谐。张柠檀此时手中撵着一枝紫荆,顺着一条穿镇而过的溪流沿途向上,她骑在马上,任由马儿缓步前行,道:“阿月,你能说说苏阳哥哥的事情给我听吗?他喜欢些什么?”
玖月皱眉想了想,道:“他呀……他之前做官的时候,总是忙得很,我若是跟他出去,也是帮些小忙,那些真正凶险的事情,从不让我参与。有几次他受伤回来,最严重的一次,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张柠檀听到这里,惊呼出声,道:“为何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玖月道:“后来我问他,他也没有全告诉我,只是说帮皇上办事的时候,遇到了个厉害的对手,至于喜欢什么……我一直觉得,平时他安静的像个老头子,你看他为官近十年,朝堂上过得去的朋友比比皆是,但能交心的,我看是一个都没有。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吹吹小曲,打坐练剑。”
张柠檀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原来他这么安静。”
玖月忽然策马到张柠檀近前,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喜欢他,不如你说给我听听,你喜欢他什么?”
张柠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玖月本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没想到她沉吟了半晌,轻声道:“若说什么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看着他,心里就很……就很……”她想了半天似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哎呀”了一声,道,“我也不会说啦。”
玖月柔声道:“是不是就觉得很踏实,就想一直那样看着他,哪怕他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和你说话,你若是能一直看到他,也是开心的。”
张柠檀秀眉一挑,叹道:“就是!你为什么这么明白?”
玖月向她一笑,道:“因为我也心仪一个人。”
张柠檀咯咯笑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这么明白。”
傍晚时分,玖月和张柠檀回到客栈时,见赵苏阳与陈知言早就回来了,晚饭时,张柠檀不住的向赵苏阳问长问短,一会儿让他讲曾经遇到过什么厉害的敌手,受了重伤要躺一个月,一会儿又问他最喜欢什么曲子。赵苏阳本来不太愿意回答,没想到陈知言在一边儿帮腔,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嘴脸,张柠檀询问他受伤之事时,赵苏阳答道:“你别听阿月瞎说,哪里有如此严重。”玖月立刻向张柠檀摆出了一副我没骗你的神色,陈知言接话道:“是啊,以你的身手和轻功,能把你伤的躺上一个月,单打独斗恐怕没几个人吧,我猜是你以一敌众,对不对?”
赵苏阳横了陈知言一眼,道:“行了吧你,就别跟着添油加醋了。”
入夜,赵苏阳还没有困意,便打开窗来。客栈的位置极佳,能看到街景一片,再往远看去,便是一户户的人家,夜不是太深,有些人家还亮着烛火,这星星点点的烛火映在紫荆花簇之间,美的有些不真实。
赵苏阳看着这平和美丽的小镇,再想从前在朝堂上的诸般变故,恍如隔世。
他正赏着这夜色美景,心驰神往,忽的看到天上一袭白影掠过,那白影是一只信鸽,只是寻常百姓家,怎会用信鸽传讯?多年的谨慎瞬间又将他拽回现实。
他翻身一跃,从窗户翻出去,见那信鸽的目的地,正是这间客栈,鸽子在天空盘旋了几圈,似是在寻找目标在何处。赵苏阳半伏在屋顶,见那信鸽就停在自己房间隔壁的窗前,正咕咕的在窗前等着。他仔细看那鸽子,翅膀尖处被打上了一只纯金小环,不禁心中一惊——这是宫中的一等传信鸽。
这种鸽子的特别之处,是可以识人,一旦它认得需要传讯送信的人,便可以往来于两方之间,外出传信,即使双方的位置移动,也可以准确的将信送到那人手上。
“呀”一声轻响,窗子被推开半扇,一双白嫩的小手,将鸽子接进屋里,正是张柠檀。只听张柠檀柔声道:“小可爱,你可没被发现吧?”
赵苏阳再怎样心思缜密,这也出乎了他的预料,张柠檀怎会与宫中之人有书信往来,这书信的内容是与自己相关吗?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听张柠檀又道:“好啦,你回去的路上要当心。”接着,手轻轻一送,那鸽子便顺着她的力道,腾空飞起。赵苏阳想将那鸽子打下来,却见张柠檀窗子还未完全关上,只得提起轻功,追着鸽子而去。
那只鸽子飞翔的方向,确实是回京的方向,赵苏阳便顺手折了一枝紫荆花,他的暗器功夫已极高,拈叶飞花皆可为利器,右手一扬,那枝殷红的花朵便如离弦一般,向那鸽子的翅膀打去,一击而中。
赵苏阳几步上前,将鸽子接在手中,查看了它翅膀的伤势,不甚严重。便将它脚上绑着的信函从那小竹筒里拿出来。见那信上娟秀小字,写了几行“已到紫荆镇,苏阳哥哥伤已大好,陈大哥一直照顾在侧,未见不妥。”赵苏阳心道,如此看来,这信倒似是传给师父的。怕是师父在年关宴会上,听了陈知言的话,担心他于我不利,嘱咐张姑娘暗中通信。师父倒是多虑了。
赵苏阳看过信的内容,将心放下一半,便又将信卷好塞了回去。揉揉那只信鸽的翅膀,给它涂了一点祛瘀的伤药,道:“害你受苦,对不住啦。”又一扬手,鸽子在天上盘旋了几圈,飞走了。
赵苏阳转身正欲往回走,见陈知言从远处的一颗树后转出来,向他招招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赵苏阳走到近前叹道:“你的功夫委实厉害,数次我竟不知你跟在身后。”
陈知言摇摇头,笑道:“倒也不是。我一直跟得很远,我发现事情有异之时,你已经追出好远了,我才赶快跟上来的,若是我跟得紧些,你定然能发现的。”
赵苏阳将事情的原委与陈知言说了,道:“你是不是和家师有什么误会,年关那天,你说的话……他担心也是正常的,你别怪他。”
陈知言道:“但愿如此吧。”
赵苏阳待人的脾气算得上和缓,却也不喜欢有人总是把话说一半,心里有些起急,但他还是保有了从前谨慎的处事风格,不知道充足信息的问题不多做置喙。
陈知言见他脸色不善,又接着道:“我心里确实是这样希望的,只是我与你师父的纠葛,我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说起,又作何了断。”
赵苏阳心道:若是你与师父的误会难解,我该如何自处。他突然觉得自己多年以来这样的行事作风其实和那些明哲保身的文官没什么大不同,心中生出一股憎恶之感,便向陈直言道:“如今我反正闲来无事,一直以来,你纠缠到朝廷权贵之间到底所为何事,若是信得过,你告诉我,我陪你分担一二。”他难得这样直接问出来,心里竟然觉得痛快至极。心道,原来有话直说是这等的快乐。
陈知言听他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突然笑了,道:“咱们先依照计划,去邙山派看看情况,之后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分担一二,我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他揣度赵长风的性格,自己若是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暗中让张柠檀传信决计不会是担心赵苏阳安危这样简单。赵苏阳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他师父对他曾下过重手,这个事实可能也是当初他在皇上面前萌生出轻生念头的一个导火索,只是他还算豁达,如今跳出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不愿再去想那些让人头疼的真相,他若能一直如此逍遥快乐下去,自己又何必再拉他回去呢?干脆让这事情发酵些日子,暗中看看赵长风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能有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