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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黄雀在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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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脸上的表情仿佛是画笔画出来的一般,还是那样一副雍容祥和的神情:“既是如此,皇上还是细细查验一番为好。”
赵苏阳此时已经头皮发毛,按这个势头细查下来,势必要查验他随身之物,他怀中的信件便要藏不住了,他后悔刚才忙乱之下没有看那信上到底是何内容,若是因此牵连师父,可如何是好。索性,伸手入怀,运起内力,将那叠信,搓了个粉碎。
“你做什么,快拦住他!”太后话音刚落,两名殿前御守武士冲上前来要按住赵苏阳,但赵苏阳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手伸到赵苏阳身前,却又迟疑了,抱拳道:“指挥使大人,请莫让卑职为难。”
赵苏阳将手伸出来,抓出一把纸沫洒在地上,道:“太后,微臣毁掉的是一些家信。”
太后终于变了脸色,怒道:“家信有何不能看,你分明是心中有鬼。”
“这信乃是微臣与心仪姑娘的儿女情话,让太后皇上过目,恐会污了天家威严。”
太后那怒气似乎转瞬而逝,也不知这等修养是怎么修炼出来的,缓声道:“小赵大人,你仰仗皇上信任,恃宠而骄,编这等谎话来诓骗哀家,你觉得哀家会相信你吗?”转而又向皇上道:“皇上,你看,小赵大人这等言语如何能教人相信?”
皇上向赵苏阳道:“苏阳,朕信任你,但你此举意欲何为?”
赵苏阳已经想好了,此事为了师父,抵死也不能说明真相,正想领罚。
突然,煊王身后一人朗声道:“回禀皇上,此事与草民有关。”众人都寻声望去,这人正是陈知言,他今日并没穿他时常穿的黑色锦衣,而是着了一袭青衫,披着藏蓝色的锦缎大敞,化作一个士人的装扮,看着甚是文雅,他之前一直默不吭声的站在煊王身侧,加之今日饮宴,一直乱糟糟的,赵苏阳并没注意他。
皇上上下打量了陈知言一番,向煊王道:“五弟,这是你的门人吗?”
煊王也没想到陈知言会突然发声,但此时却不得不起身见礼,道:“正是,这位是陈知言先生,陈先生文武皆能,是臣弟请来的世外高人,逸王之事,便是陈先生同赵大人协力才办妥的。”
皇上“哦?”了一声,道:“如此人才,该好好珍惜才对。”他目光一转,看向陈知言道:“陈先生,你刚才所言,是何用意?”
陈知言上前跪下道:“回皇上,苏阳毁去的,乃是与草民所通的书信。”
他话一出口,赵苏阳便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本来就够乱了,你又出来裹什么乱的意思。陈知言看向赵苏阳,见他斜眼看着自己,直接无视了他眼神中的质疑之色,微微一笑,冲他点点头。
皇上道:“既是如此,你二人的书信,有何看不得?”
陈知言道:“那书信实在乃是草民与苏阳互诉心意的情信。苏阳毁去了,是为了保全自己与草民的名声,但草民想,事到如今,这清明盛世,即使皇上与诸位知道了苏阳与草民的心意,也不会过于苛待我二人,所以才将真相说出来,免得皇上太后误会苏阳,而且这等事情,又怎好教他独自承担。”
在场的人听他如此说,无不瞠目。
赵苏阳听了,更是脸都要绿了,而后他倒是很快又冷静下来,相较于把师父牵扯进来,或是被扣上个杀头抄家的罪名,此等污名倒是也算不得什么了,顶多是落得各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陈知言这一番话下来,皇上被噎住了,他显然没想到事情竟然往这么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太后的修养终究是维持不下去了,急道:“一派胡言,宣儿,你这所谓的高人分明就是个……就是个……”就是什么她显然是没想好怎么措辞。
煊王还没开口,陈知言先叩了个头,道:“太后圣明,草民此等情怀确实登不得厅堂,所以,苏阳才会损毁信笺,免得污了皇上和太后的圣听。”
“陈先生,不必多言了。”煊王说罢,走到赵苏阳身侧,道:“赵大人,本王赠予你的玉佩可在?”
赵苏阳伸手入怀,摸出煊王赠予的玉佩,便是那枚上面刻着“宣威”二字的鲤鱼玉佩,交予煊王。煊王道:“皇兄,此事再演化下去恐成闹剧,臣弟愿保赵大人与行刺之事无关。”说着,他将玉佩转呈给皇上。
太后此刻也向那玉佩看过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皇上接过玉佩,凝视着煊王,道:“五弟,此玉佩乃是皇娘生前嘱托,若是你拿着玉佩来求朕,只要不是动摇社稷的头等大事,朕都要允你,如今你就只为了给他求情作保?”
煊王道:“之前皇兄所托之事,臣弟便以此为保证,换赵大人性命相托,臣弟信赵大人生性坦荡,与刚刚那名刺客绝无半点关系。”
煊王如今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暗里提到皇上授意赵苏阳指控逸王谋反一事,一来是来暗暗提点皇上,赵苏阳不可逼得太急;二来是相处以来,觉得他性子确实坦荡又有些淡薄,不会是做行刺之事的人。但太后大概是不知赵苏阳经常受皇上密诏做事,担心社稷安危,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将矛头直直指向赵苏阳,若煊王不拿出生母所给的玉佩,用约定来做交换,此事还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收场。
皇上看似舒了一口气,道:“罢了,既是皇娘生前嘱托,朕便依着五弟,此事就此作罢。至于苏阳和这位陈先生的……私交,乃是私事,你们自行料理便是。”
随后又转向赵苏阳道:“苏阳啊,你乃侍卫亲军指挥使,如今出了这等行刺之事,你确实难辞其咎,好在朕并无大碍,便罚你半年俸禄,限你十日期限,查清此事。”
赵苏阳叩头道:“微臣领罚,定将此事查清。”心里想,好在煊王给了个台阶,这煊王从前逼自己就范时手段卑劣,如今却又成了自己解围的助理,当真世事无常。他抬头瞥向师父赵长风,见他满脸愠色的看向自己,心里知道他是在怪自己闹出这一番落人口舌的闹剧,师父两朝为臣,虽然不重名利却极为持重,如今却要因为徒弟和另一个男人被同僚当做笑谈,心里定然不爽快。
这一切的起因还是刚刚那个便宜师弟,可此事该如何去查证?难道真的要把替皇上办事的那套密探手段用在师父身上,还是直接去问?若那人所言不虚,师父不透露给自己,却是为何。
赵苏阳心里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听见传事官上前行礼道:“皇上,殿门口一人称是煊王殿下的护卫,于行刺之事有事要奏。”
皇上看一眼煊王,笑道:“怎么今日来凑热闹的,都是你的人?”随即向那传事官道:“宣吧。”
那人上殿,赵苏阳瞧见他面容,刚放下的心,又刷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人气质儒雅,穿了王府侍卫的衣服,大约四十岁的年纪,不是他那便宜师弟,却又是谁?
这人上殿面圣,叩头道:“草民乃王爷的家臣,王府一等侍卫,钱重迎。今日冒昧求见圣驾,实在是有事不得不报。”
皇上此刻脸上挂上一丝不快:“何事?若要报也该先报予你主子。这点规矩都没有吗?”
钱重迎语调沉缓:“草民不能报予王爷是因为事关王爷,但草民首先是陛下的子民,而后才是王爷的家臣,得知此事,要先重大义,再全忠诚。”说罢他向煊王磕了个头,又转向皇上,呈上了几封书信,道,“草民刚才在殿外听闻,这位赵苏阳大人毁了一些书信,草民这里还有几封,草民料想,赵大人毁去的书信,正是与王爷所通的密信,事关谋逆!”
赵苏阳刚刚见钱重迎上殿面圣,便生一种不祥之感,如今听他这样参奏,心里瞬间便如明镜一般,料知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这圈套与师父赵长风无关,而是冲着煊王与自己的。
若是料想的不错,刚刚他在御案库从钱重迎手中得到的那叠书信,根本就不是什么与师父赵长风相关的书信,估计也是伪造的自己与煊王互通的书信。对方把时机算得极为精细,想来钱重迎让自己跟上就是故意的,随后行刺皇上,也是一个幌子,皇上遇刺虽然受了极轻的伤,却闹出了极大的混乱,对方的目的就是为了使自己趁乱来不及详差那叠书信,更给钱重迎脱身的机会。这是先手。
而后,对方算定自己会揣着那叠书信回来查看皇上遇刺的情况。皇上遇刺之时,恰巧自己不在现场,一定会被细细盘查,若是从自己身上搜到了所谓与煊王私传密信,又事关谋逆,那真是跳进黄河长江在大好河山中游个遍也洗不清了。这才由钱重迎上殿举报,此乃后招。
这样的心思,不可不称为算无遗漏的陷害。
若说是有,只是对方只是没能料到自己为了保全师父,宁可永远也不知书信内容,都要将那些信函毁去。赵苏阳此刻明白已是麻烦上身,但他心里的惊惧不多,反而觉得极为厌恶,有那么一刻他竟想大声质问,若要杀伐,为何不明刀明抢的比划个痛快,随即便立刻觉得自己好笑,当下摇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