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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重在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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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赵苏阳去看问了张柠檀的伤势,见她下地行走已经自如,脸色也红润许多,便道:“张姑娘,你若是跟着我,只能随我回京去,倒是确实好过你独自一人飘泊江湖再遇危险,我派人去追查你父亲母亲的下落,若能与他们取得联系,确认了安全,再送你回家。”
张柠檀听了自然是乐意的,赵苏阳又道:“你舅舅之事,后来你父母说请了没有?”张柠檀点点头,道:“说清楚了,我娘说从前的事情她误会爹爹了,她以为爹爹利欲熏心,为了掌门之位,勾结朝廷,害死了舅舅,后来娘亲得知爹爹也是被冤枉算计的。”
赵苏阳点点头,心道果然还是长宁道那七派之乱牵出的祸端,如今既然张克己夫妻二人化解了误会,想来邙山派与无际港就不会有太多麻烦。他向张柠檀道:“如今你伤势好得差不多,咱们也就该启程回京去了。今天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晚饭前,陈知言敲了赵苏阳房门,进屋就道:“刚才我与郡主亮明了身份,果然是有人给郡主留书的。”
原来午饭过后,陈知言借着帮郡主指点功夫之际,向她说明了身份,但郡主毫不诧异,道:“我前几日便知道如此了,”随后,她笑了笑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那苏南根本就不是什么书生,分明就是我皇帝伯伯派来找逸王叔……”说到这里她突然说不下去了,顿了顿,才道,“来料理逸王后事的。”想来这姑娘醉心武学,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却也不愿见王室操戈,那些本来还称作叔叔伯伯的长辈,突然之间便反目相向,她心里不自在。
说着,她自嘲似的笑了笑,道:“若是能如寻常家的叔叔伯伯一般相处,该有多好,我这辈子大概是不能奢望这些了。”本来爽朗无忧的面庞上,笼上了一层伤怀之气。
陈知言见她这幅神情,心里有些动容,向她行了个礼,道:“还未向郡主见礼。”
安宁郡主摆摆手,道:“我还是喜欢之前相处的样子,就像从前那样行吗?”
陈知言笑道:“自然可以。”他转个念想,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苏阳身份的?看出来的吗?”
安宁郡主摇头道:“我自然没那么大本事,我真的以为苏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后来那夜见他穿了夜行衣,便以为你们是什么江湖侠客,前几天,有人在我房间里留书一封,说你们是爹爹和皇帝伯伯的人,我才知道的。”她眼睛忽闪忽闪的转了转,又道:“我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有一天我在房间,看到一封信,那信上说明了逸王的行踪,我既不想爹爹天天圈着我,又不太信逸王……逸王真的会谋逆,定是其中有什么恶人,造谣生事。我就想着先找到他,问个清楚,若是误会,回去说清楚,再将那恶人揪出来,谁知现在没机会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好像这些话憋了很久似的:“我自然不会怪苏南,你们都是奉命行事而已,其实我心里也早就隐约觉得,即便有天大的误会,皇帝伯伯可能也不想去解开了。逸王……他也喜欢练武……他说他不爱做什么王孙贵胄……”说罢,她脸上露出了一种不似在这个年纪该有的惆怅之色。
陈知言看她如今这样子,心里觉得即便是养尊处优的郡主,看多了这名利场的角逐,可能还没有一个活在广阔天地间的山野丫头快乐。
次日一早,五人收拾齐整,上路回京。
赵苏阳提议说要当地地方官员准备车轿护送安宁郡主,被她拒绝了,她说自己不想被人郡主长郡主短的簇拥着,还要守一堆破规矩,想着便要烦死了,如今回去爹爹身边,又要去做那个注重仪态的侯门小姐,在路上的日子还是要过得逍遥自在一些才好。
赵苏阳和陈知言也不拘泥,便都随着她的意思。
玖月自小跟着赵苏阳照顾琐事,打理出行事宜都妥妥帖帖,张柠檀和安宁郡主两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多,也乐得有小姐妹作伴,只是郡主得知了赵苏阳的身份之后,对他的态度有种说不出来的小别扭,不知是不是虽然嘴上说不介意,但心里还是在意他杀了自己的逸王叔。
赵苏阳从天京大都赶来江南之时,只带了玖月,一路上快马加鞭,到了驿馆就更换马匹,只三日便到目的所在了。如今回去,带着郡主与张柠檀,自是不能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每日捡官道大路去走,日头暖和了,便行一程,眼见太阳落山,天气寒了,就找地方吃饭休息。
这日午后,天上又飘起雪花,赵苏阳差了玖月先行去安排住的地方。
不料结果却是天暗下来了,几个人窝在一间破庙里烤火看雪,好在吃喝一应俱全。
饭后,夜色浓了,破庙的弊端开始凸显出来——四处漏风。
两个姑娘找了避风的地方,又在脚前生个小火堆,缩在一起聊着天,玖月这几日因为有姑娘随行,照顾得格外仔细妥帖用心,此刻已经疲累得紧,也自行找个顺眼的地方,倒头便睡下了。
赵苏阳坐在火堆前烤着火,陈知言站在庙门口,抽着烟袋,雪还在下,他吐一口烟气,那缈白的细烟顷刻便消散在黑夜中。又抽了几口烟,他将烟在庙门前磕灭,走到赵苏阳身侧坐下,伸出在火堆前捂着,见赵苏阳的斗篷给了郡主和张柠檀围着,身上穿得单薄,便脱下自己的大敞披在他身上,道:“照这势头,明天的路怕是难走得很。”
赵苏阳肩头一沉,见陈知言将衣服给自己披着,没拒绝,冲他笑笑,道:“能走便走,若是雪积得深了,倒还不如在这再待一日。”
陈知言歪头看他,突然笑道:“苏阳,你是怜香惜玉,还是自己就不想回去?”
赵苏阳给他问得一愣,随即道:“郡主若是有什么闪失,你跑得了,我可跑不了,几个脑袋都不够赔。”他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忍不住顺着陈知言的话在想,是啊,自己到底是不是不是太想回去。
他想得出神,陈知言却又小声道:“你发觉没有,那张小姑娘,似乎是喜欢你,我看这一路上她总是在偷偷看你,眼睛里的光芒可是要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赵苏阳笑骂道:“别瞎说,平白毁了人家姑娘清誉,我这个年纪,拖大一点,都能做她叔叔了。”
赵苏阳突然想问陈知言有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但转念一想,看他这样子便不像是有,而且他身有残疾,万一当年伤了根本,有什么不便言说的隐痛,自己多嘴岂不是揭人疮疤?想着,他便忍不住侧头看他,眼光正好落在他下颌及脖颈处,映着火光,见他下颌线轮廓分明,脸颊上的胡茬虽刮得干净,但确实是密密丛丛的,脖颈间喉结突起明显,便忍不住暗骂自己蠢材,听他说话的声音更不像是有什么隐疾的样子。
陈知言不知赵苏阳脑子里在想这些,只是看他表情诡异古怪的看着自己的下颌及脖子,随手往脖子上摸了一把,道:“有什么不对劲吗?”他这一问,赵苏阳才回过神来,道:“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陈知言哈哈一笑,道:“目前还没有。”他摩挲了两下下巴,又继续道:“我这个人嘛,寻那有缘人重在交心,至于是姑娘还是少年郎,却不拘泥。”说罢,面带笑意的看向赵苏阳。
赵苏阳给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阵恶寒袭来,瞥着眼睛让开了他的目光。
陈知言见他不接话茬儿,又问道:“那你呢?可有心仪的人吗?”
赵苏阳摇头道:“没有。这话你从前不是问过。”
陈知言道:“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说不定从前没有,如今却有了呢。”
雪,黎明才停,足足积了一尺深。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庙里,几人被困了两天。
几人进那天京大都气势恢宏的城门关时,已经是六日之后的事情了。郡主与陈知言直接回了王府,分别之时,安宁郡主对张柠檀道:“檀儿,不如你跟我去王府里住吧,若是这就分别了,我可舍不得你的。”
张柠檀拉了安宁郡主的手,道:“我也舍不得姐姐,之时……”话说着,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眼神忍不住向赵苏阳飘过去。
安宁郡主一阵娇笑,小声道:“行啦,知道你舍不得,这一路上看他还没看够吗。”
张柠檀小声道:“姐姐别取笑我。”
安宁郡主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牒,交到张柠檀手中,道:“我可没取笑你,你这点小心思,太明显了。你若是得空,便拿着这个来找我,他们不会阻拦你的。”
几人话别,玖月领着张柠檀回赵苏阳府中,赵苏阳则是直接进宫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