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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尔等造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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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张柠檀悠悠转醒,醒来觉得身上好几处火辣辣的疼,勉强支撑起身,见陈知言和赵苏阳坐在暖炉前烹茶闲聊,便想坐起来。
谁知刚一动作,身上的伤口仿佛同时又被割了一遍,重重的摔了回去。赵苏阳与陈知言见状,忙起身到她近前,赵苏阳道:“你且躺着,很疼是吧,还有什么不舒服?”
张柠檀乖乖躺回床上,看着赵苏阳的脸,不说话,眼泪扑簌簌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赵苏阳看她这样子,叹息一声,又转了个微笑对她柔声道:“咱俩可能是八字犯冲,怎么每次见你,都是这副狼狈模样。”
谁知张柠檀听他这样柔声细语与自己说话,想起连日来其余六派的凶恶嘴脸,以及自己遭到追杀的凶险处境,哭得更厉害了。
赵苏阳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与陈知言对望一眼,静静的等她发泄。过了一会儿她哭声渐缓,陈知言递给她一杯水,道:“哭累了吧,润润嗓子,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皇上日前张榜文宣告逸王谋反,七派中便有传言说是张克己与逸王勾结,里应外合残害同道,目的是得到朝廷的辅佐,巩固自己的江湖地位。
所谓枪打出头鸟,后来,其余六派便开始轮番到邙山派要求张克己给众人一个交代,但张克己此番确实冤枉,若说最错,便是他如今是邙山派的代掌门,想成为新的七派之首。
想当初,投靠长宁道府衙势力,是七派掌门共同商议的结果,后来七人惨死后,张克己虽与吕刚有过合作,但一来受到裹挟,二来也是希望能还七派掌门一个分明的交代。
人就是这样,总要将不好的事情找一个归咎之处,自己的心里才能舒服些。
赵苏阳听了,问道:“你派中其他师叔师伯和弟子们呢?”
张柠檀道:“我爹爹为此下了山去,那些寻衅之人也不再上山骚扰,我和娘亲下山找爹爹,被六派的人发现了,他们就要捉了我,去逼爹爹就范伏诛,所以这几日我才东躲西藏,一开始我还跟着娘一起,如今,也被追散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赵苏阳听了,在屋里踱步了几圈,心道看来这事就只是冲着张克己而来。
陈知言见他似在思量什么,问道:“怎么了,你有何想法?”
赵苏阳道:“若是往复杂里去想,与之前吕刚一事联系,这事便有趣了,树欲静而风不止。”
陈知言听他这样讲,好像来了兴趣,道:“怎么说?”
赵苏阳道:“这传言始于何处,就有意思得很。若是有人心有不忿,想将之前的事情都找个人来归咎,这是最简单的动机。那么,这被归咎之人定然该是顺风顺水才会树大招风。可张掌门如今只是个代掌门,是个镀了层薄金的泥菩萨,不至于惹人眼热,所以这个动机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是如此,那便是有人想除掉张掌门。或是想取而代之,或是想单纯灭口。若是想取而代之,此人野心十足,不日便会露出狐狸尾巴,再往最深一层想,若是想灭口,你可还记得之前吕刚的那件事?”
陈知言道:“自然记得,他自称是妙合散人,将所有的事情揽于己身,如今已经见阎王去了。”
赵苏阳点头道:“不错,但你记不记得,张掌门说那妙合散人说起话来声调怪怪的,像是个公公捏着嗓子运气息发声的。”
陈知言道:“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借机散布谣言,为的是将见过这妙合散人的张掌门也除去?”
赵苏阳道:“张掌门于他们本就是利益合作,后来因为女儿与他们分道扬镳。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张掌门对于他们而言算是背叛,以他们的行事作风,为何不去报复?我隐约觉得张掌门可能还知道一些事情却没告诉咱们,甚至是他自己的都尚未察觉的事情。如此想来对方见他异心已生,想斩草除根的心思若在,散播谣言,让他亡于江湖流言,而非死于刺杀招人怀疑,才是让这件事情偃旗息鼓的最好方式。”
陈知言听赵苏阳的分析,头头是道,觉得这人多年浸淫权谋,虽然谈不上老谋深算,但毕竟也是近墨者黑,权术与阴谋仅仅一线之隔,他的心思不可谓不深沉。但想起他昨夜雪中宽慰自己的话以及和自己打闹时的开怀样子,便觉得一阵恍惚,盯着他出了神,不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赵苏阳说罢,见陈知言正望着自己发呆,向他肩上捣了一拳,笑道:“看什么呢?”
陈知言低头一笑,道:“不知昨夜和现在,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赵苏阳的表情有些迟疑,看那样子是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道:“如今我差事已了,要回朝复命了,你呢?继续留在此地,保护郡主吗?”
陈知言歪头想了想,道:“煊王是怕逸王及其党羽对郡主不利,如今逸王都吹灯拔蜡了,不如你向郡主亮明身份,请她回府去吧。”说罢,他又看向张柠檀,道:“张姑娘又待如何,放她自己在此,不是推她去死吗?”
张柠檀一直躺在床上歇息,听见二人聊到自己的去留,挣扎着坐起来,道:“苏阳哥哥,你带上我吧,如今我不知到何处去寻爹爹妈妈,只有跟着你,才觉得安全。你放心,我不会添乱的,洗衣做饭我都会。”说罢,忽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苏阳。
赵苏阳有点哭笑不得,看她那样看着自己,不忍拒绝,但自己带她回去,无疑是带了个麻烦在身边,不知何时会有人上门找麻烦。
陈知言见状眼珠一转,附身到赵苏阳耳边低语道:“你既觉得张克己身后藏着阴谋,不如索性带上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说罢,他直起身来,又道,“我看这张姑娘身上伤重,不如你我再在此盘桓数日,待她的伤好些了,再做打算。你家圣上,怕不是只给你这几日的时间便要你完成那么艰巨的任务吧。”
赵苏阳被陈知言这番话说得颇为心动了,点头同意,转身对张柠檀道:“你且好好养伤,以后的事情,伤好了再做打算。”
张柠檀见他对自己的提议不置可否,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说多了将他惹烦了,把自己丢在这里独自回京去,只得低下头,咬着嘴唇点头答应。
陈知言见她那样子,笑道:“宽心吧,你苏阳哥哥,不会看着你羊入虎口的。”
张柠檀听陈知言这样讲,顿时展了颜色,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
张柠檀养伤期间,赵苏阳与陈知言倒是惬意得很。
赵苏阳先是修了一封急报回京,禀明皇上差事已了,同时言明似乎查到了些之前事件的差头儿,还要盘桓几日再回京。
陈知言则是日日抽些时间指点安宁郡主习武,郡主得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点播自己功夫,早就将此次留书出走的目的抛在了脑后。
每天二人习武之时,赵苏阳便推开窗子坐在楼上喝茶瞧着,时不时打趣陈知言几句,陈知言碍于还没向郡主表明身份,常常被噎的哑巴吃黄连,无奈赵苏阳却偏偏爱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总是挑衅。
待到晚上,两人饭后,喝酒划拳,品茶下棋,这样轻松的日子,好似二人很久都没有过了,不觉之间时日飞快,转眼间已经过去半月余。
这日午后,陈知言又在院子里指点安宁郡主掌法,赵苏阳坐在二楼喝茶张望,郡主使了一套青霞山庄的落雁掌,这套掌法本来是气势恢宏,大开大阔,但不知为何郡主用起来却总有一丝女儿家的娇柔。
陈知言道:“丫头,看你平日里招式用得都飒丽得紧,怎么这套掌法总是带着一丝造作,是谁教你的?”
郡主答道:“是我伯父的媳妇儿教的。”
赵苏阳一听,便知道是皇上的锦妃教的。这锦妃出身将门,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但在后宫待得久了,难免造作。他忍不住调笑道:“陈先生好毒的眼光,连妇人的造作都一眼便瞧出来了。”
陈知言听安宁郡主那样说,也能料想得到,这功夫不一定是哪个会武的深宫妇人教她的,正待还嘴,却听安宁郡主抢先道:“你俩每日腻腻乎乎,斗来斗去,喝同一壶酒,住同一间房,就不造作吗?”
赵苏阳听了哑然,自己想想好像也是,不知不觉间与陈知言如此莫逆了。陈知言反倒是不以为意似的,拿烟袋杆敲了一下安宁郡主额头,笑道:“我们这叫敞亮潇洒,如今说你的功夫呢,你扯我们俩做什么。”
安宁郡主扯个鬼脸,道:“我就没见过两个大男人,关系能像你俩这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还以为……”她支吾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将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之类的字眼儿说出口,最后只得以一个冷哼收了场。
陈知言哈哈一笑,道:“姑娘家家的说什么浑话,还是醉心你的武学之道吧。”赵苏阳在二楼听着二人对话,暗自审视自己,问身边默默低头沏茶的玖月道:“我俩真的很过分吗?”
玖月抬头看了赵苏阳一眼,然后郑重的点点头,道:“大人,一开始我还没觉得如何,但后来我住在你偏房里,听你俩半夜聊天,若是下棋还好,若是喝酒……实在是……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啊。”说罢,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给赵苏阳满上一杯热茶。
赵苏阳喝了口茶,心里决定,是时候回京了,不然这样下去,以郡主这大咧咧的性格,回去了定然对自己的风评大为不利。
毕竟,回京之后,人见了都要喊一声赵大人,自己还是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