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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逃逸之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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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言看他喝酒那娴熟自在的模样,笑道:“没想到你竟是个酒鬼,身上有伤慢点喝。今日兴致倒是高的很?”
赵苏阳笑道:“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嘛。你怎么突然像个老夫子似的啰嗦。”说罢,倒是暗自寻思一番自己算不算得上酒鬼。他往常喝酒,大多数时间是为了应酬,自斟自饮之时也只是想醉一场,喝得多了,自然能分出好不好喝,十余年来,如今日这般兴致怏然,确实少有。他看陈知言还在看着他,似是在等他继续说,也就继续道,“只是觉得自己这十来年过得机关算尽,全不似刚刚你那样洒脱,算来算去,还是躲不掉这麻烦的事。”
陈知言道:“我看你骨子里似乎是闲散的性格,又为何要入朝为官呢?”
赵苏阳道:“我是随师父入朝为官的。”随即将赵长风的过往简单讲了讲。
陈知言听罢点点头,道:“苏阳兄,你要我烫一壶风花雪月的酒,咱们就少讲朝里那些伤神的事情,太沉闷,于你的伤也没好处。”
赵苏阳看他似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加之总觉得他与自己的师门有些什么微妙的联系,他不愿说,自己又想不清楚。索性也就不想了,笑道:“如何风月?”又指了指玖月,道:“还有个小孩儿呢,莫教坏了。”
玖月觉得他二人聊的事情自己插不上嘴,一直在闷头吃饭,如今听东家说自己是小孩,便插嘴道:“怎么就小孩了,我都十五了。”
陈知言拿起酒杯,与玖月碰了一下,接话道:“就是,十五了,不小了,都能娶亲了,快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且给你留意着。”
玖月一直跟着赵苏阳,近两年年纪渐长,有时皇宫王府的宴请,赵苏阳带着他伺候,他偶有见到自家大人的风月应酬。但赵苏阳一直当他小孩子,只道他看个一眼半眼也不与他多说什么,他正是于情一事懵懂的年纪,似明白又似不明白,陈知言突然提到娶亲,这少年一下子就红了脸,挠挠脑袋,回答道:“这个还真的没想过,我是打算一直跟着我们大人的。”
赵苏阳见他这憨样,不禁哑然笑道:“傻小子,他调侃你呢,你还这么一本正经的理他。”
这顿饭赵苏阳吃的十分舒心,不觉多喝了两杯,有些微醺。他借着酒力,进屋躺下就睡。
这一觉赵苏阳睡得极其踏实,不知是因为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突然豁然了,还是因为有陈知言在,不觉将心放下了些。
待到这一觉醒来,赵苏阳睁眼见到陈知言正坐在自己脚边处打坐,便没动作。记得初见之时,他眉眼处有一道痕迹,赵苏阳此时仔细端详,那道痕迹确实是一道伤痕,颜色已经很淡很淡,看这样子至少要有十几二十年了。屋外的光透过窗子映在他脸上,他面庞的棱角明暗辉映,眉目如刻,此时这人没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痞气,显得颇为冷峻。
赵苏阳不由得看着他怔怔出神,他自诩多年历练看人的眼光不差,但是在这人笑闹的嘴脸之下,自己却完全看不清也摸不透,丝毫分辨不出他是本性如此还是为了掩饰什么装作这副模样。
赵苏阳正想着,突然听陈知言闭着眼问道:“良人,你一直这样看着我,我好看吗?”
赵苏阳顿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失态老脸一红,便要坐起来,谁知终究是受伤初愈,起得急了,一阵咳嗽起来。陈知言见状,倒了一杯水给他,笑道:“你慌什么?”
赵苏阳之前喝了酒,此时也觉得口渴,接过杯子喝干了水,才道:“哪里是慌,分明是被你吓的。”
陈知言接过空杯又放回桌子上,道:“你说你与煊王的三日之约内,若是连玉鹤想要找你却找不到,他会如何?”
赵苏阳道:“自然是去王府附近守株待兔。”想了一想他又道,“管他什么三日不三日,反正已经决定顺他的意思,不如,我们现在便去王府走一趟。”
陈知言道:“也好。”
二人向玖月嘱咐几句,寻了两匹马,一路之上出奇的顺利,还不到晚饭时间,便已经到了王府门口。王府守门的侍卫认得陈知言,见是他回来了,忙上前行礼,接过马缰绳。
陈知言道:“兄弟去通传王爷一声吧,赵苏阳大人回来了。”
那侍卫一听,赶忙进去通传,只过了片刻,小跑着出来,道:“王爷请二位厅内叙话。”
二人随侍卫进了大门,又由侍女引着,一路到了正厅。煊王已经等在那里了,还不等二人礼,便道:“本王的私宅之内,不必多礼了,快坐吧。今早听到来报,说赵大人被人掳走了,可真是急煞本王。”
他虽摆出一副平易的架势,赵、陈二人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才各自坐下。赵苏阳道:“昨日确实遇袭,幸得陈先生相救,才得以脱困。”说罢向陈知言拱手致谢。
陈知言自是明白,在煊王面前场面要做足,也回了一礼,道:“赵大人客气了,昨日正好探查到逸王的羽翼意图对赵大人不轨,但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不然赵大人也不会受伤。”
煊王惊道:“苏阳受伤了?要不要紧?”
赵苏阳听煊王突然自己改了称呼,知道他见自己此时来找他,多半是要顺了他的意思,所以有意拉拢,以示亲近,正要说无碍,却听陈知言抢话道:“昨日袭击赵大人的高手功夫很是了得,赵大人因脚上的镣铐束缚,被他重伤,后又被暗中埋伏之人暗器所伤,外伤内伤均不轻,刚刚在赶来的路上,还咳了血。”赵苏阳内伤其实已经大好,他虽然不太明白陈知言的用意,但此刻却顺着陈知言的话,轻咳了两声,道:“劳王爷挂心了。”说罢,便又咳了几声,伸手捂了捂胸口。
煊王见状皱眉道:“怪本王疏忽了,不该让他们锁着你。本王这就宣医师给你瞧瞧。”
赵苏阳此时只是觉得煊王骨子里透着一股目的达成时才有的虚情假意,起身行了个礼,道:“王爷不必劳烦了,我等行伍之人受伤是常事,可以自行料理调息,王爷武艺不弱,也自是知道的。如今前来,是提前赴约,王爷所要之物,罪臣这就写来。只是还有一事想要与王爷言明。”
煊王道:“你且说来。”
赵苏阳道:“苏阳随师父入朝为官,越发知道,深朝内阁很多事情没有对错之分,站在不同的身位去看,便看到不同的风光,苏阳只知道当今圣上爱护百姓,便万事顺应圣上旨意,圣上觉得逸王是阻碍,苏阳无需深究原因,便助圣上将其斩除。只是圣上与逸王之争,毕竟是王室之争,我既已经深陷其中,若不能全身而退也是预料之中,王爷给苏阳保命的玉佩,苏阳已经感念王爷的赤诚了,只是假如有事发不利的一天,今日所书全是出自我一人手笔,望王爷至少保住家师及与我相关之人不受我牵连。”、
煊王听罢,郑重道:“这你放心,本王答应你就是,而且这一天不会到来的。”
“王爷且准备纸墨吧,罪臣将前因后果都写明白。” 说罢,赵苏阳一笑,脸上一副不予置评的表情一闪而过。
事情还是那些事情,赵苏阳一封密奏洋洋洒洒,始末几乎未做更改,但只是将授意之人写作了逸王。
煊王看罢,将密奏封了蜡封妥善收起,转向二人时,已经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道:“二位这几日便在王府住下吧,万事有个照应。苏阳身受内伤,本王安排一间清净雅致的住所给你修养。这王府虽然戒备森严,但若是真正一等一的高手前来,也还是诸多破绽,陈先生与你一起相互照应一二,本王更放心一些。”
王府别院,亭台楼阁全是木质,没了青瓦红墙的泥胚俗气,配上花草溪泉,顿生灵秀之感,确实是个让人看着就心旷神怡的清幽之所。
晚间煊王没有召二人一起用膳,饭菜安排的当然极为精致。入夜又为赵苏阳安排了侍妾,被陈知言以养伤为名拦下了。陈知言腹诽煊王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之前因为佩羽的事情闹了如此大的不痛快,也不知赵苏阳如今还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赵苏阳本以为这事情的转折点即便不在金殿之上也会是在府衙大堂之上,却不曾想,这折点是在逸王府里。
逸王在府中私建兵库,本该以谋逆之罪下狱,皇上对外宣称顾念兄弟情义及皇家体面,将逸王囚于王府之内,重兵把守,如今,更因赵苏阳写下密奏,供认扰乱江湖与朝堂安宁和睦是逸王授意,这案件就只等圣上一道圣旨,对逸王或贬或杀,本以为万事无忧。但就在赵苏阳写下密奏的第二天夜里,逸王被救走了,皇上安插的高手,形同虚设,任谁都没发觉是何人、如何将逸王解救的。
皇上为此事大怒,将看守逸王府的将士士兵悉数斩杀。为此,天京大都的瑟瑟秋风中,一连数日都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只有赵苏阳与陈知言觉得,救走逸王一事与连玉鹤有关,这连玉鹤定然是觉得自己行事失败,无法阻拦逸王罪名坐实一事,只得退而求其次连夜将逸王救走,二人私下念叨之后,谁也没将此事公然挑明。
逸王如今当真应了他这封号的逸字,只是没了逸韵高致,反成了逃逸之王。